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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卿已经到了油竭灯枯的境地。
“小胐,别浪费……真气!”
“不!可以的,一定能救你。”胐胐瞪着血红的眸子,就像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孩子,明知这样救治于事无补,却偏偏不肯低头认输。
“你不是一直说你很能干么,帮我做件事,好不好?唉,只是怕你年纪太小,不懂方寸坏了大事……”
胐胐平生最恨别人说他年幼无知,少不更事,更何况是在徐长卿面前,怎可显得没有男儿担当。他立刻一骨碌坐起身,大声允诺道:“徐大哥,你说便是,我做得好。”
“我房间床头的包袱里,有绢册名曰‘云笈七箓’。那是我蜀山失传已久的秘笈,一度落入魔界之中……我凭着记忆重新誊写了一份,上面有蜀山很重要的东西。长卿死不足惜,但云笈七箓绝对不能失传……你记得要亲手交给掌门,附耳过来,我把解咒密语告诉你……”胐胐听得心下大恸,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要交托什么东西,自己办就是,我可不愿给你传话。”
徐长卿闻得此言,眸色瞬间转厉,又惊又怒道:“你……你若连这点事情也办不好,千年修为,岂不贻笑大方。我……咳咳,看错了你……”胐胐越听越是难受,只是不停地摇头,死活不肯答应。
“罢了……我死不瞑目也好,留着一丝执念自己回无极阁,向掌门师尊呈交此事。”徐长卿苦笑一声,眸子神采渐渐黯淡。
胐胐到底还是只刚进化成人型的猫,心境单纯,眼见徐长卿快要气绝,再也不敢使着小性子。他按捺心中伤痛,大声道:“我答应你,答应你。可是,徐大哥,你也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重楼那个鸟人拼命。”
“你说什么?”
“小沐说,是他打伤了你。”
徐长卿怒道:“不是,和重楼没有关系……你记住了,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无论你,还是景天,都不能去找重楼报仇……”
“就是他,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
“糊涂!”徐长卿一声断喝,猛然间,阵阵奇痛汹涌如潮袭来,几经晕厥。他濒死之下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竟狠狠攥了胐胐胸前衣襟,厉声道:“不准去报仇!我的死……与人无扰,是我……自己……在伏魔镇的客栈内,你还记得么?我曾经服过一瓶红色粉末。”
“我知道,那是蜀山疗伤圣药。”
“不是……我骗了你。那确实是疗伤圣药,却也是致命的毒药。它能激发一个人体内残存的所有能量,却需要消耗元神精气为代价。我当日以为他随钟馗远去,心急如焚,而婴孩又需要我持抱照顾……时间紧迫无法疗伤,所以,孤注一掷……其实,在虎牢山的悬崖下面,我已是死人。纵算是重楼送来九转甘露,我暂时醒转过来……这几日全仗着鬼门十三针,才能活到现在……”
“不怕不怕……小胐千年功力,使不完的真气,都可以给你。”
“小胐,不必浪费真气。鬼门十三针已经被我施了第十三针,我连最后一丝元气都已经……没有了元神之气,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没人能救得了我。”
胐胐越听越是伤心难过:“徐大哥,你们蜀山定会有很多法子救人的不是,我带你回去,找你师父救你好不好?你只要撑着最后的元神不散,自然可以活转回来的。”
“回不去了!小胐,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修炼千年的……记得我的话便是……”徐长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而,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令胐胐猛然醒悟过来,他大叫一声喜不自禁道:“真笨!真是笨!只要我把千年玄牝丹珠传给你,你就可以保住元神不失。”
徐长卿闻言大惊:“胡说什么,若是没了玄牝丹珠,你,你……”
原来修真有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玄牝,又名玄关一窍,玄者言其微妙,牝者万物之母,乃是修真之人凝聚精、气、神之所在,天地万物修炼得道,其元神之气皆聚于这一窍之中。若是机缘巧合久而久之,自成丹珠,更是难得之极,只要再行修炼数载当可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徐长卿想不到胐胐竟然修成这等境界,委实诧异。只是,身为修道异兽,一旦失去了玄牝丹珠,不但千年修为毁于一旦,更会形神俱灭。
第57章 下 以命换命
徐长卿的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推开对方,阻止胐胐下一步的行动。然而,他强自挣扎了半晌,阵阵腥血由肺腑中直冲喉头,四肢百骸痛楚万状,动弹不得。
“徐大哥,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不……可以……”徐长卿心头气苦,却无力抗拒这小小少年的情深意重。
“可以的!”胐胐垂头望着怀中之人,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坚毅果敢之色。徐长卿只觉一股迫人气息向口鼻间压来,等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到自己的唇齿间时,已察觉到事情大大不妙。
“住……手……”徐长卿只觉一股寒气直冲胸臆。
“呃,这个,徐大哥,你该叫我住口才对。”胐胐嘟嘟哝哝地道,“在伏魔镇,那根狗尾巴草也做过的事情,怎的我做起来就这么别扭。”
徐长卿虽然对情事一窍不通,但毕竟和景天有过几次唇齿缠绵的机会。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一方抵死不开口,另一方再如何强迫也决不能成事。故而他浑身乏力之下,只是一味咬紧牙关,闭目不语。
胐胐毫无半分经验,他胡乱地吻了半天,始终不能将气息渡入对方体内。他心下焦急,动作不免粗鲁,转眼便有丝丝鲜血从徐长卿齿缝渗出,蜿蜒流出唇畔。“徐大哥,你这样子我没法救你,你张口好不好,我不想伤你。”胐胐挠着头,心急如焚。
但是,任凭胐胐在那里抓耳挠腮、六神无主,徐长卿心如铁石竟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肯让胐胐枉自送了性命。胐胐眼见怀中躯体慢慢冷却,昏黄的光晕淡淡笼罩了徐长卿周身,那光晕荡漾着慢慢散入在夜空,丝丝屡屡了无踪迹。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开始涣散,再耽误片刻连元神也要消逝。
胐胐无奈之下,只能伸手托了他下颌微微发力,“喀”一声轻响,对方下颌已然脱臼:“徐大哥,对不起!”徐长卿朦朦间,只觉唇齿间暖意融融,丹田之中涌起丝丝绵绵热流,五脏六腑间那紊乱不堪的脉息也渐渐恢复。
许久之后。
远处的密林中,响起了细微的抽噎声:“笨小胐,我本以为你修炼成型,会变得聪明一点,结果,你还是那么笨。呜呜……比做猫的时候还要笨。你真傻,就算是把玄牝丹珠给了他,他也不一定能活转过来,徐大哥的三魂七魄都已经散了。”这低低的抱怨声音虽小,但胐胐却听得一清二楚。
“啪”一石头准确无误地砸了过去,正中那根木头桩子的脑袋,“真啰嗦,知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别吵,滚一边去,别打扰我和徐大哥月下谈情。我还有好多好听的情话没说完呢,耽误了时辰你赔得起么?”
“徐大哥,我帅不帅?”胐胐眨了眨眼,一脸的希冀。
“嗯。”
“和景天比呢?”
“你是天下最帅的猫……他是天下最帅的狗尾巴草,你们,都是独一无二。”
“徐大哥,知道我当初为啥要跟着你翻了两座大山么?”
“不知道。”
“因为你看着很老实,呆呆的很容易让人欺负,而且欺负起来很过瘾。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玩的道士。活活活活……糟糕,我现在又想欺负你,怎么办?”
“……”
“逗你玩的,嘿嘿,要我说实话么?”胐胐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浩渺无垠的星空,琥珀色的眸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灵光:“因为你长得像娘亲!真的,你生气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很像。还有,你身上有青草的味道,就像娘亲一样……”
“你娘吃草,徐长卿不吃草的。”密林中传来了慢悠悠的提醒声。
“滚!”
胐胐细心地擦拭着徐长卿脸上的血迹,慢慢道:“我从小就很懒、很笨,不肯用功修炼,所以总是惹她生气。娘说我就是修炼一千年也变不成人型,真丢九黎族神兽的脸。她每次都皱着眉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变身成你爹一样的战兽随军出征啊?结果我糊里糊涂地混了三千年,才能够变身。徐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忙,能干得很。”
“是么?小时候娘亲就是这样抱着我坐在草地上,给我讲爹爹出去打仗的故事。”胐胐抱紧了怀中之人,微笑道,“娘亲的声音又软又清,好听得不得了。她告诉我说,每个人死了之后呢,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以后她离开了我,我要是想她,就看看星空,若有哪一颗最亮的星星在冲着我眨眼睛,那就是她了。所以,我很喜欢看着银河找星星,找最亮的那一颗。我知道,那是娘亲在天上看着小胐呢……”他声音渐渐地了下去,慢慢地周身轮廓也开始变得虚无缥缈。
“小胐!”徐长卿心下发紧,他想伸出手来挽留这个善良的少年,可是周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浑身骨头酸软如同散架。
“徐大哥,你怎么流泪了,你不是说从来不掉眼泪的么。我第一次流泪是因为你,你第一次掉泪是因为我。你和狗尾巴草虽然有很多的第一次,可是我们也有第一次啊。徐大哥,我要走了,要变成最亮的星星了。以后你要是想念小胐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星星吧,小胐就是最亮的那颗。本来我是不放心那根狗尾巴草的,可是小沐说,狗尾巴草最近对你很好,好得连他也感动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相信景天这一次吧,他兴许会回来救你。”
“狗尾巴草不要徐大哥了,他现在跟着重楼跑路了。”小沐碎碎叨叨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知道,可惜我现在没力气找他算账了……我真是不放心,一点也不放心……我不想死啊……”胐胐声音越来越低,“美人,你嫁给我吧!你若肯做我的娘子,我一高兴,说不定就不死了……不死了……”
“小胐!”徐长卿此时心头酸楚,面对这个执着痴情又不谙人伦的小猫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悲。
胐胐睁着咕噜噜的黑眼珠,闪动着欣喜交加的眸光:“你是答应我了?那就亲亲我好不?要不这样,我亲你也行。”他歪着头伏在徐长卿脖颈处,认真地舔了舔对方苍白的脸颊,嘴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感喟:“嗯,味道一模一样,真好!真好!”仰望着茫茫夜空,他的神色急遽变幻,似追忆,又似叹息;似悲凉,又似烦恼;似欣喜,又似难舍。在他三千年的漫长修炼中,这是第一次有了爱之初体验。也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体味到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所拥有的那种复杂难辨的情愫感知。
眼前是乌云沉沉,然而徐长卿的白衣如月华流淌,划过胐胐的指尖,温柔如斯。
“你现在静静地就在我怀中,让我有了拥抱天下的喜悦。三千年的悠长岁月,从未有像这一刻如此的悲喜交替、铭心刻骨。原来,人妖之别,修的不是皮囊之像,而是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修炼得道。”
有没有玄牝丹珠又如何?徐大哥,我一点也不在乎。生死又如何?不泯的是真爱。
“徐大哥,小胐现在要高兴死了!真的高兴死了!所以你一点也不要伤心,小胐很开心很开心……”微弱的语丝越来越低,终于消散在茫茫夜空中。
疏影黯淡,远山空寂。
徐长卿的眼睛虽然睁着,看东西却已经迷离模糊,他隐约只觉得眼前胐胐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稀疏。片刻之后,最后一层光影,终于消逝在晨曦的薄雾中。徐长卿心中的某根弦,在这一刻遽然碎裂。他茫然伸出手想要挽留对方存在的痕迹,然而指尖只有晨风掠过的丝丝凉意。
风过茫野。
昏昏沉沉的时刻,眼前幻影憧憧,他仿佛看到那个毛茸茸如雪球般的小胖猫,做着鬼脸,在他怀里翻滚着蹦跳着:“做人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你看我活了三千年,为啥还是这么精神,因为我无忧无虑啊。笑一笑十年少,来,跟我说,茄子……”
徐长卿仰面倒在落花铺就的青石山道上。
空中雨丝零落,身下泥土温润,如同少年那濡湿的唇齿,轻盈地摩挲在他耳际。晨曦的微风中,有只轻巧的蹁跹蝴蝶,起起落落地飞跃过万水千山,最终小心翼翼地停驻在徐长卿苍白的掌心,徘徊许久不愿离去。
这一刻,徐长卿忽然有了种错觉。多年来清修的心,已经融化了,吹碎了。
最后的光影消逝,最后一丝神智也抽离了自己的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