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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笔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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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就在喉咙里,可是发不出来。
   他忽然笑了,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放轻松点,不是你的安得蒙。”
   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我的大幅油画,镶着白色浮雕画框,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色彩明亮的东西。我以为这仅仅是埃德加的个人爱好。然而他走到画布前,打量着躺在树荫下的青年,然后把整个油画取下来。
   画布背后是一个小小空间,刚够两个人藏身。
   埃德加用枪抵着我进去。
   画重新挂上的时候,世界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内我们紧紧贴在一起,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外面的声音透过画布传进来,带着嗡嗡的不真实感。
   先是破坏门锁的枪声。
   然后是几个男人笨重的皮鞋踩踏水泥地板的声音。
   我竟然听到了德语。
   我的德语是当初安得蒙教的,不算太好,勉强能够听懂。
   “雏鹰把艾伦。卡斯特藏在了这里?”说话的人是英国人,操着憋脚的德语:“为什么没有人。”
   找东西的声音,床似乎被翻了过来了。
   “自从总部要求杀掉艾伦。卡斯特后,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和雏鹰取得联系了。”被问话的人说的是纯正德语。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打量什么:“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背叛。”
   大头皮鞋踢墙壁的声音:“妈的,意大利人的混血就是不可靠!竟然被一个英国小子迷得晕头转向!喂,路德维希,快看,就是这个小子!”
   他们站在了油画面前。
   我害怕我们沉重的呼吸声传到画布外面。黑暗中埃德加用力抱紧我,用手捂住我的嘴巴。
   后来我问埃德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当时的我实在过于绝望,他害怕我自己选择死在组织枪下。
   那个叫路德维希的男人似乎用手指敲了敲油画:“实心的。”
   他打量画布:“嗯,长得真不赖。”
   不知道在黑暗里等待了多久,最后这群人终于离开。他们留下了一个同伴守在原地等我们回来,然后去了别的地方。
   他无声无息的取下画框,溜出去,我听到一声闷响。
   他说:“艾伦,可以出来了。”
   整个房间已经一塌糊涂,所有的箱子上都有刺刀划拉的痕迹。床倒翻了过来,床单落在地上。留守的德国男子面朝下倒在血泊里——埃德加手里拿着一把消音枪。
   理论上说,这个男人是他的同伴。
   他在保护我。
   我想起埃德加的话。
   “哦,艾伦。你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从满地狼藉中找到一种小袋装的葡萄糖粉末,倒进一只破碎一半的杯子,去旁边水槽接满水。
   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背,把杯子凑近我,用几乎是哀求的语调说:“哦,艾伦,喝下去,你要活下去。”
   几天的绝食和刚才的紧张让我很虚弱。我从来没有觉得葡萄糖水这么甜蜜过。埃德加似乎很满意,他看着我喝完,然后把杯子扔掉,拉开房间的门。
   我第一次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废弃建筑物的地下室,门外是一段长长的向上的水泥楼梯。楼梯尽头应该有扇门,我们听到的第一声枪响就是德国间谍开枪击碎门锁的声音——现在门开着,微弱的天光从遥远的尽头透进来,仿佛来自天堂。
   我一半的力气都搭在埃德加身上,几乎是被他拖出地下室。
   再次走到温暖的阳光下,眼睛几乎要被明亮的光线刺痛得睁不开。
   头顶上有飞机呼啸而过的声音,刺耳的防空警报划破空气。
   我适应了很久。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被炸毁的街区。街道的一半已经不复存在了,满地是破碎的残垣断壁。坍塌的窗户,废墟边有孩子的玩具木马。有些地方有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暗红色的,刺目的留在灰色砖墙的残骸上。
   埃德加站在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伦敦空袭已经开始很多天了。”
   那是一段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们换了很多地方。
   埃德加在躲避来自他自己组织的追捕,那些潜伏在英国的德国纳粹间谍们。如果被发现,他会被秘密送回柏林接受审判,我会被就地枪毙。
   我问他,后悔吗?
   埃德加不说话,他只是笑笑,走过来,温柔的抱住我。
   很久以后他才似乎很抱歉的说:“艾伦,我不能让你再帮英国破译密码,但是我也不能把你交给柏林。”
   空袭的警报的余音就在窗外,我们躲在四壁斑驳的旧房子里,德国飞机随时都会投下炸弹。埃德加依然把我锁起来,我放弃了死亡,开始进食。他似乎很满意。空袭之下的伦敦物资紧缺得要命,买普通的爱国面包和限量黄油的队伍可以从街这头排到那头,然而埃德加总是有办法给我们弄回食物,甚至还有牛奶。
   有一次他带回了一袋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小小的圆球,杏仁味道,包着透明的浅蓝色糖纸。那时天空总是干燥惨淡的灰色,伴随着战斗机轰鸣的声音。他喂了我一颗糖,把糖纸抚平展开,对着窗口让我看。
   “艾伦,看你,多蓝的天空,像不像剑桥?”
   我一直保留着那一张糖纸,没有人的时候就拿出来对着窗口。透过玻璃纸,窗台上的玫瑰会被染成浅蓝,但是往上一点,可以看到一整片蔚蓝色的透明干净的天空。
   我不知道在我被囚禁的日子里,安得蒙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是忙于不列颠空战,还是分出了时间找我。我知道安得蒙的时间不由他本人控制,所以渐渐的不再在听到门锁转动时,奢求他站在门外。
   埃德加没有再提LSD的事情。他与会配置这种药物的医生失去了联系,但是我知道这并不代表他的尝试会终止。
   他每一次看我的眼神都含着深情,仿佛要把现在的我印刻在脑海里,因为说不定第二天,或者下一个钟头,那个他爱过的,鲜活的艾伦。卡斯特就会因为药物而消失。
   为了防空袭,所有的房屋到了傍晚就会熄灯。傍晚的时候,他总是准时回来,把我另一只手也拷在床柱上,然后脱掉外套上床。晚风吹拂起白纱窗帘,我看见燃烧的夕阳从街道尽头坠落,染红邻街被炸毁建筑物的残骸。
   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上演一场强|暴,直到金色的霞光从窗台上消失,世界和我的意识一起堕入黑暗。
   埃德加从来不温柔。我们坐在床上,他喜欢抱着我的腰,从背后进入我的身体。做|爱的时候他从来不看我的脸,却强迫我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
   如果我喊安得蒙,他的动作会凶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第二天醒来,床单上带着清晰的血迹。
   他逼问我和安得蒙用过的每一个姿势,然后在黑暗中把它们一一重复,用更加猛烈和暴力的方式。
   那段时间里,白天空虚得可怕,而夜晚可怕到空虚。思维仿佛漂浮在空中,不再回到这具身体里。
   埃德加甚至把我们做|爱的场景记录在他的画板上,用写实的油画风格和细腻的笔触。他会强迫我看这些作品,然后抱紧我,说:“艾伦,我爱你。”
   这种空虚而痛苦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上午,埃德加匆匆从外面回来,解开我的手铐,用枪抵着我的下巴,说:“艾伦,跟我去美国。晚上的轮船,现在出发。”
   我告诉他:“滚开。”
   我注意到他又换回了那套深黑色西装,神情有些悲伤。
   他说:“艾伦,我联系上医生了,一会儿就给你注射LSD。”
   修了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贞操观什么的,下限什么的,宁死不从什么的,灯泡早就抛弃了!在这种严酷的大环境下,要爱情像水晶玻璃一样干净太不现实了T TPS,被吹走的床单木有找到,心碎了。
 
   第三十五章
 
   纳粹战争席卷整个欧洲,一对犹太夫妇举家逃往了美国,扔下了他们的小房子和里面破破烂烂的家具。埃德加撬开门锁,我们躲了进去。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来不及带走的茶具,缺了口,蒙着很厚的灰尘。壁炉上有全家福的照片,是一对年轻夫妇,怀里抱着他们五六岁的小女儿。小女孩继承了典型犹太人的脸,高鼻梁,卷曲的黑发,樱桃一般饱满红润的嘴唇。
   和父母离开时的我年纪差不多。
   埃德加逼着我从卧室走向客厅时我下意识的瞟了一眼照片,最后感叹了一句,真是个美满的家庭。爱的人和被爱的人在一起,他们会永远的幸福下去。
   埃德加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他显得很镇静,仿佛这是预料之中的结局。过了几分钟,响起敲门声,他挡在门口和访客谈了几分钟,然后侧过半边身体让客人通过:“这就是艾伦。”
   他转过身来安慰一般对我笑:“艾伦,别怕,一会儿就好。”
   医生戴着一顶棕色的宽边软帽,遮住了脸。他放下药箱,向我这个方向看来,仿佛突然僵硬住了一般。
   他快步走过来,俯身看我,然后责怪埃德加:“糟糕透了。你这样囚禁下去,他会死的。”
   我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没有实验室那样严谨的环境,玻璃试管和针筒被放置在茶几上,溶液最终无色透明。埃德他卷起我的袖子,然后坐在我旁边,一只手抱紧我,另一只手蒙住我的眼睛。
   他说:“可以开始了。”
   针头推进静脉血管时,埃德加抱住我的手臂突然变得很用力。我感觉到有湿润的东西蹭在□出来的肩膀上,我以为他在哭,可是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吻着我的脖子,低声说:“艾伦,一会儿就过去了……”
   那时候与其是感觉到痛,不如说是紧张。我不知道注射进血管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会起什么效果。我相信把它们注射进我身体的人,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我惊喜到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阿诺德也安慰我:“放心,没事,一会儿就好。”
   埃德加蒙住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他细长的眼睛在软帽下面眯起来的样子。阿诺德出现了,说明一切都会有转机。或许我的安得蒙就在不远处,默默控制着这一切。我将会活下去,一直活到战争结束,清醒的,幸福的活下去。
   我要相信安得蒙,他能够把这一切痛苦都结束掉。
   后来我问阿诺德,他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心理医生得意的翘起腿,靠在沙发上:“生理盐水。小艾伦,你当时看起来糟糕透了,我连安眠药都不敢用。”
   埃德加终于放开了我,他拔出枪,阿诺德顺从的举起双手,背过身去,慢慢往门外走。
   他走到门廊时,忽然转身拔枪。
   埃德加同时拔枪。
   可是他的枪口指着我。
   “把枪放下,不然我杀了艾伦。”
   阿诺德说:“如果你真的想杀艾伦。卡斯特,就不会落到被自己组织的人追杀这种境地了,不是吗?”
   埃德加保持沉默。
   他的枪并没有放下。
   “我会杀了艾伦,然后自杀。”他说,然后孩子气的歪过头,征询我的意见:“艾伦,你不怕子弹痛,是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疯了。”
   埃德加很少否认我的话,点点头:“对,绝大部分天才的画家都是疯子。”
   他凶狠的盯着阿诺德:“我是疯子!如果艾伦对你们情报系统还有用,就放下枪,滚出去!”
   僵持了半个钟头,最后阿诺德耸耸肩,退了出去。他对我比了一个安慰性的手势,然后转向埃德加:“希尔拉特,你最好看看窗外。”
   埃德加锁上门,用枪抵着我上了二楼。我们平时不用上面的房间,每踩一步都扬起小股的灰尘。他推开窗户,阴沉着脸看了看外面,然后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窗前,凶狠得几乎要我胳膊拧断。
   “艾伦,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医生是安得蒙。加西亚的人,不是吗?”
   “是的。”我告诉他:“因为我还不想变成白痴。安得蒙等我回去,情报局还需要我,我还想活下去。”
   埃德加把我推向窗边,用枪抵住我的太阳穴。
   我看见了楼下街道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端着冲锋枪,把这栋建筑物包围了起来。
   我看见了安得蒙。
   他穿着挺直的深蓝色军装,就站在包围圈的外面,还是那么清秀好看。彼得跟在他身后。阿诺德站在旁边汇报情况,可是他似乎没有听。
   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他的嘴唇张开,仿佛想对我说什么,最终放弃了,摇摇头,只是远远的凝视着我。
   哦,真好。那一刻记忆里灰色的天空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又看见安得蒙,阿诺德,还有我的同事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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