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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季节-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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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子需要借钱了,陇河市第一次在他眼中迷迷朦朦。              

  军子凭感觉,除了乐君外,另一个粉脂堆砌厚重的女编辑是决不会出手的,虽外表披金挂银,显得直十分富有,但那钱是从男人身上掏出的,是众多男人供桌上的“肉神”,不象乐君,虽朴朴素素,但心没被世俗污染,良心还没被男人腐蚀,说不定,会在危难的茬口帮他一把,可军子不敢正视乐君善良的目光。

  临下班时,总编突然叫军子。军子来到总编室,见地上一摞摞新出的报纸。总编说,目前咱这报没多少订户,几乎期期白送人,每个编辑进来都要散发一千份,这一期该你了。军子看着一捆捆码高的报纸,愣着,总编从宝坐上起身,边抖裤管上的皱褶边不耐烦地训斥:愣着干啥,赶快拿走,我要锁门回家。

  一种羞辱、忿懑之感刺激得军子温驯地弯下腰身,但他实在抱不了几捆子。

  军子说,我没自行车,一次拿不了多少,留些明天拿行不行。

  总编瞪了瞪眼,不容置辨地说,不行,你这人咋拖拖拉拉地不精明,我说搬完就得搬完。

  一股子道不清的酸楚使军子眼中溢出了委屈的泪水,他再次弯腰去抱。这时乐君悄然进来,帮军子抱完了最后的四捆。

  总编“哐”一声拉上门走了。

  军子心情坏到极点,他觉得这座城市太他妈的没有人情味了,骨子里散发着钢筋水泥的冷酷。

  乐君微微笑了笑,对沮丧的军子说,我的自行车借给你,这么多报纸,你好推着走。   

  军子突然有点难过,但他装得一本正经,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你也发过一千份?

  发过。乐君变得有点愠怒,犟犟地说,我都连发四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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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轮着发吗?军子声音比蚊子还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忿然的神色。

  乐君的嘴角绽出一丝微茫的笑,说,别的编辑嫌烦,不愿发。

  军子仰头望天,天上的云黑漆漆的,如他的心情一样灰暗,军子想,乐君果然心软,原来苦差使轮到的都是些心软的人。

  军子借钱的嘴挪了几挪,总没挪开。军子低头不敢正视乐君,他尬尴得要死,默然跟着乐君机械地走。

  快到一处三叉路口,乐君瞧了瞧手表,突然心慌地说,幼儿园都下班一个小时了,我得赶紧接孩子去。忙乱中的乐君脸色寡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汁。

  军子舔了舔唇,不声不响。本来人高马大的一个俊男,此刻成了霜打的茄子。军子感到又渴又饿,两条长腿再也经不起磨蹭了。

  乐君说,你住哪儿?军子语塞,老半天缄默。招待所只能住最后一个晚上了,兜里还剩一毛钱。军子怅然若失,他明白招待所和这座城市一样不可靠,一旦缺了钱,都虚叽叽地绊人脚。军子只想坐在一个安静温暖的小屋里,歇歇他憔悴的心。

  乐君又问军子,你住哪儿?

  军子摇了摇蓬乱的发说:“不知道。”

  乐君抹了抹额上的汗,瞥了瞥军子,又迅速转移视线。乐君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痛苦不堪的神色,乐君说,你到底住哪儿?

  军子吞吞吐吐说了实情,但没说钱的事。

  乐君说,吃完饭再说。乐君咬了下唇,掉头猛走。

  军子也放快了步子紧跟乐君,乐君走得七拐八扭,背上扎起来的马尾巴来回摆动,摆得军子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乐君在厂里两扇生锈了的铁栅栏工厂门前停了脚,回头眨着眼睛,语气颤微微地说,到了。

  军子用一种请求又无奈的口吻说,给我买盒烟吧。乐君说,啥牌子的。

  军子说,能冒烟的都行,最便宜的。

  乐君抬头。军子看见乐君的睫毛上有泪。

  乐君住在双兰厂的近大门东侧的一排平房的最东端,军子看到这个厂子一片荒寂,厂区一角堆满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

  乐君告诉军子,她就这家工厂的工作,厂里长期不了发工资,就到报社去打工了。

  进了乐君的家,军子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爬在桌上看画书,小男孩一见乐君就扑过去喊,妈妈,你咋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我把留言条都写好了,正要到外面去吃饭呢。

  军子对乐君说,这么小就会写字了?

  乐君看着军子,又爱抚地摸着小男孩的头说,小黑旦,今天,咱们和叔叔一起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小男孩眼睛一亮,兴奋起来,说,妈妈,我的话算数吗?

  乐君忙改口,别闹了,你要听话。

  小男孩兴奋的劲儿荡然无存,爬到桌上偷偷地窥视军子。

  军子做了个意味深长的鬼脸。黑旦没乐。军子的心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他环视这间夹在群楼间的小屋,屋内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一个破旧的柜子上放着日常用品,还有一把吉他斜斜地躺在床角。军子在屋里看不出男人的用物,床头上留着纸条,打开来,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着:

  妈妈:

  我饿了,我吃牛肉面去了。

  下午7点05分

  乐君麻利地收拾东西,最后拿出二百块钱塞给军子说,先用吧。 



  军子意外地伸手,很久才将钱装进兜里。

  军子说,我会还你的。

  乐君的嘴角徽微向上翘了翘,只说,咱们先去吃饭。

  黑旦立马活跃,一下子拽住乐君摇,妈妈呀,火锅鸡好香呀,吃走吧,妈妈。乐君点头,点得很负责。

  火锅店里人多,香味窜来窜去,军子偏着头看黑旦专注地啃鸡腿,军子试探地问乐君,不等你那口子?      

  乐君的气粗了,后又归于平静地说,死了。    

  黑旦狼吞虎咽吃得很香,军子岔开话题,问黑旦,你来过这里吗?

  嗯。孩子只顾吃。

  香不香?军子问。

  嗯。孩子只顾吃。

  军子和女人在一起吃饭已不计其数,但今天这顿饭让他难以下咽,他的咽喉一噎一噎的。乐君的心肠太好了,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军子想,等有一天发迹了,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乐君。 

  火锅中冒出的热气熏染了军子,恍惚间,军子觉得身边的女人和孩子存在的地方就是他安稳的家。他也奇奇怪怪地想变成乐君一个流浪回来的孩子,让母爱扎实地洗涤他每条骨缝的汗渍。

  三人走出火锅店时,夜色从四面八方拢来,这座繁华的城市,夜晚的景色还不赖。 
第二部分——4
厂里终究离不开乐君,光她担任计划生育专干这一项工作,就让马治国尝到了难过的滋味。辖区街道办事处的人三番五次来厂里质问马治国:“你们敢违抗基本国策?计生专干不能下岗?知道不!你们厂的计划生育工作不搞也可以,你给区委书记讲,只要区委书记同意你们不搞就行。”  

  街道办事处计生办今天要报表,明天要检查,月报、旬报、周报,女工生育统计表,职工结婚登记表,女工怀孕申请册,独生子女登记表,无儿户、纯女户……厂里还要时时应付上面的检查等等,马治国的脑袋都要爆炸了,这项工作一直乐君搞着,他只好请乐君回来上班。乐君打工期间厂里也常叫她回来做事,那时她以打工为主,以厂里为辅,抽空回厂干干就走。为了请乐君回来上班,马治国找乐君谈了次话。  

  马治国听说了她的生活费被尤芳吞占了,说厂里可以借给她500块钱的工资。打工的生涯让她身心疲惫,现在回厂上班了,她的心里承受着更沉重的压力,这个沉重的压垮卖力气来自军子,这个无耻的伪君子,伤害了她一颗善良的心。

  那天军子睡了房东的女儿丫子。

  那一夜两人赤身相拥时门被踢开了,几束手电光扫去了屋中的暗色。强光之下,军子和丫子十分狼狈。

  联防队员一把揪起丫子,用最脏的话骂,你这骚货,又吸毒又卖淫,敢把嫖客带到家里来。

  房东太太被吵醒,探头探脑地弄清情况后,没好气地骂军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一点人性,干坏事也不看看地方。“呸”!房东太太朝军子脸上啐出一口痰。

  联防队员推开房东太太说,完了再找你算帐。

  军子怕挨打,抱头缩在墙角发抖,联防队员搜了军子的证件,说,限明天中午12点,前交来5000元罚款,逾期不交,后果自负。

  房东老太太暴跳如雷地吼,你住我的房子,还嫖我的女子,罚款你交去,我不掏半个子儿。

  军子的酒彻底醒了。

  军子知道自己把事弄大了。

  军子有口难言。现在最后的办法是交上罚款,可这笔钱上哪儿去凑?这座城市再次灰暗了,许多面孔透着阴险和歹毒,除了乐君。

  军子又去了趟乐君的屋门,门仍锁着。一把铁锁锁得军子心痛。   

  军子搞不清乐君的去处,在这喧嚣的城市里藏找一个人,就好象森林里藏一只蚂蚁。军子没辙了,泄气了,只有等待名声扫地了。    

  正当军子绝望透顶时,不经意朝人流中一瞥,发现乐君推着自行车朝不远处的幼儿园走去。军子不再多想,几步就冲到乐君面前。军子一  把抓住乐君的自行车,哽哽咽咽地说,我的老父亲不行了。



  乐君吓了一跳,脸也变得煞白。乐君说人在哪里?

  军子说,昨夜被家里人迭到陇河市人民医院,眼看就没命了。

  乐君在惊骇中话有些结巴,那、那赶快抢救呀。

  军子边揉眼睛边说,医院要1万元押金,可家里人没带那么多钱,再回家取,己来不及了。

  乐君十分焦急,额头上都出了汗珠,她盯着军子说,那可咋办、那可咋办?

  军子说,求你先借我5000元,等家里人取来钱,就还。军子开始低泣。

  军子为难了。乐君说,我从哪儿去弄钱?她挠着 头安慰军子,别着急,让我想想。   

  军子跺脚央求,不行呵,没钱医院不收呀,他老人家还在走廊里。

  乐君的眼睛里充满了泪,乐君说,行,让我联系些熟人试试。乐君快步走到电话亭,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拒绝了。    

  乐君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来。

  军子的心蜂蜇一样尖痛。他的腿发颤,尿意膨胀,把持不住想撤。但军子忍着。军子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罪恶的深渊。

  后来,乐君只好求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当气喘吁吁的乐君把一沓钱塞给军子并说救人要紧,你快走吧。军子在暗中狠狠地掐僵硬的腿根。

  军子拿上钱,冒冒失失地流入潮水般来往的人群里。

  乐君随后就买了一些营养品去陇河市人民医院。乐君找遍了住院部都没找到军子影子。医院里的药味,唤起了乐君久违了的职业敏感,使她心中难过,她在厂里当医生的时候,有过许多快乐。可如今她下岗了,迫于生计去打工,今后的日子咋过,乐君没个准。

  乐君感到自己老了。

  过了好长时间,乐君在报社才看到神色匆匆的军子。军子的目光中透着疑虑和不安。乐君焦虑地说,你父亲的病好些了?

  军子说,好些了好些了。

  乐君说,我想看看老人家。

  军子说,不用不用,差不多明天就出院了。

  乐君盯着军子,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军子看见乐君吸着鼻翼,凄楚地咽唾液。

  军子头昏了。军子知道乐君借钱不易,那钱是乐君从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借来的,尽管军子没搞清那是个咋样的男人,但凭一种直觉  军子能猜到乐君为给自己借钱,求了个多么卑鄙的人,一个乐君不愿求的人。想到这里,军子说,我回家取趟钱去,你先等等。

  乐君的笑有点勉强。

  军子在当天就再次消失,一连几天,乐君都没见军子的人影。

  一天乐君正爬在桌…上画版,门外闯进来两个女人。乐君不认识,点头示意坐,算是必要的招呼。一个瘦女人看了看乐君恬静的模样,恶狠狠地走过来,猛地撑起乐君的下颌骂,原来你就是那个骚货,装得挺正经吗。乐君被弄得懵懵懂懂。

  另一个稍胖的女人幸灾乐祸地嚷,对吧,我说军子不跟我在一起,你偏不信,这下该信了吧。乐君眩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你们是谁?

  稍胖的女人双手插腰,横在乐君面前说,我叫芳子,没听过吧。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嚷起来,难怪军子有家不回,原来被这个妖精勾了魂。实话说给你讲,我是军子正儿八经的情妇。稍胖女人转身又指了指瘦女人说,这是军子地地道道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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