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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增连连摇头,飞也似的跑掉了。他到门口时,弟弟突然对他叫道:〃福增哥,你别听我妈的,我一定会去的……〃林福增回过头,看看弟弟,又看看妈妈,一脸茫然。
妈妈气急败坏,扬手抽了弟弟一耳光,弟弟没有想到妈妈竟然会打他,他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头也不回地跑回里屋。妈妈跟进去一看,弟弟趴在炕上,一声不吭。妈妈推了他一下,道:〃江江,起来。〃弟弟一动不动。妈妈又推他一下,他还是一动不动。妈妈有些生气,大声斥责他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快点爬起来!〃弟弟满腹委屈,他翻过身,泪眼模糊地对妈妈吼道:〃我想赚钱有什么不对吗?你凭什么打我嘴巴?〃
妈妈见一贯温顺的弟弟竟然如此直接地顶撞她,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刚要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她气愤地说:〃好,你去吧,你去给爬子他们当狗腿子吧。〃
弟弟见妈妈落泪,顿时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然而听妈妈骂他是狗腿子,心里又极不服气。他从炕上爬起来,想到外面去。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妈妈大声地说:〃你要走就再也别回来了。〃弟弟站在那里,心乱如麻。妈妈跟出来,对他说:〃你想一想,如果你在那里当保安,那么你宋二叔如果和他们发生了矛盾,你该怎么办?你能去和你宋二叔打架吗?〃弟弟听了,突然明白了一点妈妈的想法,但他还是继续倔强地回应道:〃福增哥说了,他根本不会让我去打架。〃妈妈见弟弟还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气地说不出话来,转身回屋。
弟弟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他并不想太惹妈妈生气,于是也跟回里屋,发现妈妈正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弟弟轻声对妈妈说:〃妈,你别生气了。〃
妈妈转过头,对弟弟说:〃江江,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咱们再穷,可是咱们也不能没有骨气啊!你想想,爬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跟着他们能学好吗?全村的人都骂他们,你光看到他们挣的钱多,可那些钱来的干净吗?他们赚的都是村里人的血汗钱,那种人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
弟弟听了,觉得很惊恐,他从未见过妈妈对谁充满如此强烈的仇恨。
妈妈又继续说:〃你看看,咱们村子里多少人因为扫煤死的死,残的残,他们挣的都是卖命的钱啊!可是爬子连这种钱都往外抠,和那些混蛋干部勾结着欺负咱们老百姓,他们是咱们的仇人,你怎么能跟着他们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弟弟听着,他突然想到了矮胖子,他已然死在了铁路上,但他活着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受尽了那些地痞流氓的盘剥呢?他第一次来车站的时候不知道要交煤,和田小青他们发生了冲突,结果被抽了几记耳光,然后被踹倒在地,他连连求饶,但拳头和木柄还是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身上……
弟弟想着想着,渐渐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他在背后悄悄地说:〃妈,我知道了,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了。〃
妈妈得到了儿子的理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拉过弟弟,重复道:〃咱们是穷,可是咱们活着也要活出咱们的骨气,缺德的事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做。咱们不能为挣点钱,让全村人戳咱脊梁骨啊!〃
弟弟也笑了,他没想到妈妈竟然说出〃骨气〃二字,于是接口道:〃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广播声。妈妈和弟弟都认真地听着。原来乡政府决定要在全乡范围内推广大棚养蘑菇,每家都给报销一千块钱。妈妈听了,对弟弟说:〃这次乡里总算干了件人事。〃弟弟兴奋地说:〃我要养蘑菇,你不会再拦着我了吧!〃妈妈笑着说:〃如果乡里真的给补贴,那咱娘俩一块儿干。〃
39
养蘑菇首先是个技术活,但具体到个人则又是个体力活。但无论如何,它对正不知该干什么的妈妈和弟弟来说都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他们先到村委会报名,领到钱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在路上,弟弟兴奋地对妈妈说:〃我觉得天上掉馅饼了,咱们凭空就得了一千块钱?〃
妈妈却说:〃一个大棚的本钱怎么也要两三千吧,这点钱只是乡里给的补贴啊。〃
弟弟听了,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想法。正走着,他们突然碰到了林福增。林福增看到妈妈,红着脸叫声:〃婶!〃
妈妈礼节性地问道:〃福增,去干什么啊?〃
林福增有点手足无措,他讷讷地说:〃我,我去领钱,领养蘑菇的补贴款。〃
妈妈一听他也要养蘑菇,高兴地说:〃好,我们家也要养,我看这是个致福的好门路。你呀,不要跟爬子在一起混了,他们不是好人,早晚得把你坑了。〃
弟弟紧着数落妈妈,要她别说话了,而林福增站在旁边,脸憋的通红。妈妈自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只好说:〃那你快去吧,好多人还在排队呢。〃
林福增听妈妈让他走,总算得到了解脱,赶紧和妈妈告辞,向村委会走去。当他走出很远,突然止住脚步,回头叫着弟弟的名字。弟弟不知什么事,跑了过去。林福增伏在他耳边道:〃兄弟,我告诉你一个发财的好办法。〃
弟弟专注地听着。林福增继续说道:〃知道咱们乡里为什么组织村民养蘑菇吗?〃
弟弟摇摇头,林福增说:〃告诉你吧,咱们新来的乡长很有背景,他从县财政里搞到了不少钱,想在这一任上出政绩。不过,我看他是想升官想疯了。你说,这一千块钱不是白给的吗?现在我们要想方设法多套点钱出来,回头养不养蘑菇还不是咱自己的事吗?反正这钱到咱手里就是咱自己的了。〃他说完,又露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道:〃不要告诉别人,爬子他们每人都报了十几个大棚,领出一万多块钱啦,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弟弟听着,到最后几乎是瞠目结舌,胸中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同时也暗自佩服爬子聚敛钱财的天赋。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会有人举报吗?〃
林福增面带凶色道:〃谁敢?他还想不想在村子里混了?〃
弟弟不再言语,林福增再度嘱咐他道:〃记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完,转身离开。
弟弟慢吞吞地追上妈妈。妈妈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
弟弟极力掩饰着心中澎湃起伏的想法,连连说:〃没什么,没什么。〃
妈妈警惕地追问:〃是不是他又叫你当保安了?告诉你,咱说什么也不去啊!〃
弟弟挠着头说:〃不是。〃
妈妈注视着弟弟,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稍微有点想法都瞒不过她的眼神。妈妈追问道:〃他到底说什么了?〃
弟弟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妈妈。他说:〃妈,咱们再报几个大棚吧。〃
妈妈不解地问:〃咱们能顾得过来吗?我看一个大棚都够咱娘俩忙活的。〃
弟弟嘟囔道:〃不是那么回事。刚才福增哥说了,咱们先多报几个,多领几份钱。实在顾不过来就养一个大棚呗,反正到手的钱都是咱自己的了。〃
妈妈一时没听明白,她对弟弟说:〃什么钱都是咱们自己的了?〃弟弟压低嗓音把林福增的话重复一遍。妈妈终于听明白了,她开始沉默不语。
弟弟以为妈妈同意了,又在旁边说:〃我看这还真是个来钱的法儿。〃却没想到妈妈突然气愤起来,她皱着眉头说:〃我就说爬子他们良心坏了,这不明摆着骗国家钱吗?〃 弟弟不已为然地说:〃妈,反正他们又没偷又没抢,再说,人家不都说嘛,偷个人算贼,偷国家不算贼。〃
妈妈听了弟弟的话,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满脑子竟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活着就是要好好过日子,那些歪的斜的咱不做。〃
弟弟小声嘀咕道:〃你不做,可是爬子他们做啊,这钱就算你不要,不还是到了爬子他们的口袋?〃
妈妈瞪了一眼弟弟道:〃谁要,咱们也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弟弟闷头跟在后面,他想不明白妈妈怎么会这么迂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弟弟和妈妈开始在后院忙活。他们先是按照技术员的指导挖出一个宽十米,长十二米,深一米五的大坑。然后把大棚的骨架搭建起来,将温度计和湿度计挂在里面进行调试。技术员一路验收,在我家的大棚面前赞不绝口,连连说:〃这是真正的样板棚,样板棚!〃弟弟在旁边嘿嘿的笑着。他的手上已经打了四五个血泡,用针挑开后血肉模糊。一百八十个土方在短短几天内就完成,而且是在寒冷的冬天,土地硬邦邦的,冻的像铁块儿。弟弟轮圆了镐头,落在地上也只能刨动浅浅的土层。他手背上满是冻疮,受到强烈的震撼后鲜血直流。他在前面刨着,妈妈在后面用筐抬着土。弟弟干的大汗淋漓,冰渣和土块儿落在他的眉毛上,弹进他的嘴巴里,他甩甩头,继续埋头苦干。妈妈总是想方设法给弟弟改善伙食。中午,弟弟坐在门槛上,迎着北风,吃着油饼,喝着白菜汤,看着一上午自己的劳动成果,满脸的满足。妈妈看着弟弟,说不出的心疼,但儿子在她身边,又让她感到莫大的幸福。
妈妈对弟弟说:〃江江,我给你讲个故事。〃
弟弟听妈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觉得很好笑,问道:〃什么故事?〃
妈妈却很严肃地说:〃以前啊,有一家人,妈妈特别疼爱自己的儿子,儿子要星星不给月亮,百依百顺……〃
弟弟眨着眼睛听着,察觉出妈妈的故事肯定意有所指。
妈妈继续说:〃后来,这个孩子在他妈妈的娇惯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被判死刑。在他被枪毙之前,他提出想见他妈妈,警察也同意了……〃
弟弟安静地听着,不再吃饭。
妈妈说:〃他见到妈妈后提出想再吃一次妈妈的奶。〃
弟弟气愤地说:〃这个混蛋也太没志气了,再说,他妈都把他惯成啥样了?〃
妈妈却突然说:〃他妈同意了,没想到儿子在吃奶时却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身体……〃
这个情节大大出乎弟弟的预料,他紧张地盯着妈妈。妈妈失神地说:〃他就那样使劲儿地咬着,竟然将他的亲妈活生生地咬死了……〃
弟弟听着这个血腥的故事,出了一身冷汗,忙问道:〃为什么?那可是他的亲妈啊!〃
妈妈难过地说:〃后来那孩子说:我恨我妈,就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管教我,我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我现在要死了,她也活不成。〃
弟弟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讷讷地说:〃那小子真混蛋,他犯罪关他妈妈什么事啊!〃
妈妈摇摇头说:〃怎么不关他妈的事呢,孩子不成相父母肯定是有责任的。〃
到此时,弟弟才醒过一点味来,再度意识到那只是妈妈教育他的一个故事。
妈妈不紧不慢地说:〃老人古语说的话都没错: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
弟弟听了,想笑,提醒妈妈道:〃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妈妈看着弟弟,不知所云。弟弟不再说话,继续听妈妈讲。妈妈接着说:〃反正不管话怎么说,事儿总是那样的事儿。你看爬子和田小青他们整天就知道算计国家,算计咱们自己的乡亲们,他们早晚会遭报应的。就说这次养蘑菇,国家给补贴款是好事,但要是我们每一家都琢磨着怎么算计国家,就算今年国家给补贴了,那明年还会给吗?凡是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要往长远着想啊。〃
弟弟听着,虽然妈妈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句句又都在理。
妈妈又说:〃你别看爬子现在洋气,我看他早晚有进监狱的那一天,现在你们羡慕他有钱,等将来跟着他一起坐牢再后悔就什么都晚了。〃
弟弟突然冒出一句:〃爬子那么缺德都没进监狱,为什么福增哥反倒在监狱里关了那么久呢?〃
这下,轮到妈妈说不出话来,她想了半天才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吧。〃弟弟耐心地听着,但妈妈给的答案显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
妈妈说的这些话也许都是对的,她在用最朴素的语言诠释着对生活的态度。但生活本身总是复杂多变的,而弟弟过早地接触社会,他所看的一切都显得肮脏而混乱。现实与他在接受过的教育截然相反,别人的社会经验与妈妈教他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又格格不入。当他开始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眼前的世界时,他觉得是那样的迷茫。妈妈说善恶终有报应,可为什么善良的矮胖子注定要命丧黄泉,而一生作恶的爬子却依旧能横行乡里呢?他想不明白这些问题,有时,他甚至很偏激地想,如果好人终归要受恶人欺负,那自己为什么非要做个好人呢?他不敢和妈妈说这些问题,妈妈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又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