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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考不上——还有,要是我考上了,去了上海,你怎么办?”
“不怕,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去?”
“是啊,到了那里,你上你的学,我去打工。下班回来就做好饭等你,你要不要?”
“要,但是不给工钱的,哈哈,——说真的,我们怎么办?要是我去了上海。”
说着她把脸在我腿上磨了磨,帖得更紧。
我也不知道的。该怎么办呢,到底?我只觉得就像小时候放的风筝,她是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了。收线也无济于事,风筝飞得太高、太远,就没法再飞回来。因为有一股力量在把她往与你相反的方向推,你越是收线,线就越容易断。不收,线迟早会断。
“我们怎么联系,到时候?”
见我不说话,她又问。
“我会给你写信,打电话。”
“对,我赞成写信。我也会给你写的,一个星期一封。”
“嗯。”
“你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呆在这里吗?等我回来?”
“我也不知道。”
“要是你去了别处,我怎么写信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你联系的。”
“说话要算数。”
“不算是小狗,汪、哇哇。”
“哈哈——”
从那一夜起婷婷就回学校去自习去了,我就天天泡在店里无聊。因为牛嘴也终于走出阴霾,扯下纱布,重新瞄准了南门外的一家*。
一夜。雨下得极大,像是有一个巨人站在外边朝屋顶上倒水,几乎都快把房子冲垮了,刀头突然敲开了门。
才几十天不见,他都成什么样子了。衣裳像是好几年没洗、头发像是好几年没梳,加上又被雨淋成个落汤鸡。我起先没认出他,还以为只是要饭的乞丐。
他一进来就身子一晃,一头倒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问我要烟抽,然后跟我说他的近来。他偷煤的事被那个卖毒的女人打电话向他的老板揭了穿,因此丢了工作。毒资没有了来源,他只好去偷,去抢,无奈偷和抢都不是容易的事,他也极不愿意干,但又不得不干。
然后他又说他的从前。说他的曾经成功和得意,说他的以前与姑娘们在一起时的自信和欢悦。末了还劝我要认真对待自己,走好一生。说人生是一条路,但不是在走,而是在开辟。又说只要还年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我这种年岁的时候,把自己当什么人,将来多半就会是什么人。
那一刻我以认为他是一个高深的哲人,就算不是,至少也是一个饱经苍桑的家伙。我说不出什么明哲的话来安慰他,只好起来给他饭吃,陪他抽烟。末了想留他过夜,但他还是走了,说“我这种人,深交无益。”
第二天他就去自首了。把自己半个月来犯的罪全抖了出来,于是如愿地进了班房。我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不过至于对在哪里,我说不出来。
是啊,我应该认真对待自己,走好自己的路。看押送刀头的车走远,我在心里这样想。将来真是一个诱人的东西,让人恨不能马上跑过去看看,很多年以后的我倒底会是什么一个样子呢?可是又有点害怕。相信有很多像我同样年岁的人也无数次在心中憧憬过自己的将来,幻想过以后的生活,相信那无疑都是美好的,让人神往的。可是真的是那样的吗?将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置身何处?做什么?如果能看到,并且马上就可以看到,我反而不敢看,因为我耽心,我怕——
这样想的是不是有点悲观了呢?我也不知道。
转过背来,突然想到婷婷,便朝二十二中走去。
学校里静悄悄的,像是放了暑假一般。几只麻雀在路上叫,跳来跳去地觅食,人来了也不飞走。球场上也空荡荡的,像是很久没有人打过球,水泥地干净得让人难过,刚下过雨,洁白得像是荒芜了多年。就要高考了,马上!
悄悄地走到婷婷的教室外边,她正埋头用功。偶尔,有男的或女的同学来问她问题,跟她说话,她抬起头来笑着应承,那样子无比美丽,动人心弦。我就站在外边偷偷看,就像尚未认识她的时候一般,心中不时泛起阵阵涟漪。
直到站得两腿发麻,才退了下来。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球场上有几个家伙在打球,上去跟他们玩,玩得很高兴,投入,玩得忘记了刚才的自己,忘记了昨天,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学生,就是一个学生,那些烦人的恼人不可逃避的都是别人的事,可是突然又警醒过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已经不可能是这样的了!这已经不再是属于是我的生活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是再怎么也回不去,只可以想象,而再也无法触及的了。
大概是七月吧,妨婷考上了,八月就要走。
除了替她高兴,我什么别的表示也没法做出来。但这高兴也只是极勉强,就像是在强迫自己一般。她终于还是就要走了!
八月。婷婷要走,走的前一天晚上请同学在家里聚会,吃饭。她叫我也去,就扮着她的同学,并说好七点四十分,我敲四下门,她来开。
我没有去敲门,只在她家楼下抽了一支烟就走了。
我发现自己好像已成了一种负担,她的负担。就算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有她的方向,我亦有我的。而这方向又是相反,因此又何必再勉为其难呢?必竟,我们都还想要自己的将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七
回到店里。收拾好行旅,收拾好她借的几本尚未看完的书。我又要走了,又要离开这个刚刚熟悉起来的城市。
每走一步,我心里都无比的难过和落莫,特别是想到婷婷,就像是凭白无故地要扔掉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就像是妈妈不由分说就摔掉了你最喜欢的宝贝。
保重!婷婷!保重!我的宝贝!
回到家。我把想出远门的想法跟母亲说了一回,她二话不说,伸手来掏我的口袋,收光所有的钱,然后把我关进房间里。
“休想!”
她说着把门锁上。
大约关到第二个星期天吧,她打开门,扔给我十块钱,叫我去剪个头发。说是托媒人给说了介绍了个媳妇。要我去相亲。哦,不对,是她要来相亲。
我先是趴在沙发笑,然后又跑到天井里去笑。母亲被笑恼了,过来打我,把我往街上撵。说:
“先不管能不能成,至少要体体面面地把人家迎进来,送出去,不要坏了家风。”
果然,第二天,媒人一大早就带着那个小女子来了。
小小的头、小小的手、小小的身体,顶多不过十六七岁。反正不会比我大。
我倒不害羞,倒茶给她喝、拿糖给她吃、还帮她削水果、剥桔子,就差没给她洋妹妹玩了。
母亲这时候过来说:
“人家新来,你就带她出去溜溜嘛。”
暗地里却来掐我的手。
“好。”
我去就是。
我把带到方块新开的*里,他正和几个家伙在赌钱,便上去和他们玩。
她呢?就在那把又大又黑的椅子上坐下,把头偏来偏去地照镜子,继而又拿起架子的梳子来梳头。不过发现我在看她,乖乖地坐好,不动了。可惜!她照镜子的时候倒是挺好看的呢。
玩到下午。母亲差人来喊,说:
“菜都凉了,怎么还不回去。”
“好嘛,”又回去。
席上。媒婆又拿那口不知说过几万回的话来恭维那水女子是如何如何的依人,说我们是如何如何的般配,说得人家把头都低进胸里去了,哪里还敢抬起头来承认。这时表哥推门进了来。表哥大我一岁,刚从城里回来,正为自家的终生大事忙活。
一听说这是桌相亲宴,他马上拉起我的手,说:
“要不,我们一起办?”
我拍拍他握住我的手的手:
“还是你先吧,我赶后。”
第二天。小媳妇要回娘家,母亲叫我送她,说着又要上来掐我。我赶紧跳开。
“你认识的女孩一定很多吧。”
在车上,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我。摸着良心保证,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呢。昨天我倒是跟她说了不少的,只是她不肯同我说罢了。
“把你加上,刚好坐满这一车。”
我故意调高嗓音,故意说得大声,故意把自己装得很颠狂。
她又低下头去,不说了,只把指甲刮得座位上的人造皮吱吱地响。
窗外。微风吹过,田野里的庄稼泛起金黄,像是风在吹池塘里的水,一浪接一浪地翻过去,一直翻向远处——不知婷婷现在哪里呢?应该到上海了吧?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可能刚到,不习惯,就只是坐在寝室里发呆吧。不知道有没有想我呢?如果有,她在想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在想她时她又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此刻我们都在想念对方呢?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吧,这一生?——“呼。。。”秋风又吹过泛满金黄的田野里。
“哟,新娘子回家了?还带着姑爷。”
一进她的村,就有人不断对她这样打趣。
她理也不理,自顾走,把头狠狠地低在胸里。
她的家人早已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埋伏着。她有个姐姐,看样子刚嫁人不久,一见我来,就笑。她的姐夫也跟着笑:
“嘿嘿,来了,老表!”
饭桌上。那个姐姐趁我一不注意就又把一大碗饭盖进我碗里,说:
“要吃饱,不要客气,没什么好吃的,哈哈哈哈。”
大概这样被盖了四五回吧,实在吃不消了!“倒了吧?好像不太厚道,不倒!不倒!”思前惦后,只好硬着头皮撑。边撑边把手护在碗上,以防再被盖。
“我家姑娘害羞,不怎么说话,等熟了就好了。”
当爹的看看一边用筷子夹饭吃的女儿,一边又看看我,才说出这么一句。
等熟了我都撑死了。我在心里这样想,但又不敢说,只好点起头来笑着应承:
“是啊,是啊。”
“小二,添饭啊。”
当妈的这时也发话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连忙双手护住碗。“很饱了!吃不下了!”
“真的么?可不要害羞。”
她把头凑过来,问,那口气好像是我才吃了几颗米似的。
“真的!饱了,很饱很饱了!”
“兄第啊,你才吃六碗就喊着不住。你没看见,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吃了十几碗呢!”
吃完饭,坐在门口消食的时候大姑爷对我如是讲。
“真的么?”
“那还有假?你以认这是过家家啊?”
“哦,厉害”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的话,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哎”他一副小儿科的模样。“舍不得孩子逮不着狼,再说了,不就是几碗饭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快吃吧,你不吃有的是人吃,这小妮子这么好看,多吃几碗也值了。不过你别看她今儿个这么秀气,往常可是刁蛮得很呢,我那些饭就是她倒的。”
“哦。”
晚上。
又吃宵夜,那可是满满的一大碗甜洒粑啊,“既不为美女而来,何苦来哉呢?”盯着大碗发了半天呆,我这样想。再去看大姑爷,只见他朝我眯起厚厚的双眼皮,笑,还点头,自顾去吃自己幸福的小碗。
过关斩将,见啥吃啥,历尽万苦千幸,总算从那个鬼地方冲了出来。这哪里是回娘家,明明是整人家嘛。
一回到家里我就反胃,坐在天井里吐。
妈妈问:
“怎么了?”
“晕车!”
下午,母亲又叫我叫去邮局缴话费。
“缴完就回家,不准乱跑!”
她把钱捏在手里说,像是怕我抢了似的。
“好嘛。”
只要不相亲,叫我干什么都行。
邮局里人很多,得排队。正站得发呆,一个小尼姑进来了。
油光光的头、圆圆的脸、灰黄色的道袍、打着绑脚。一进来就往人堆里钻,像是要看魔术。但马上就被吼出来了,乖乖地排到我后边。
“你也来缴话费?”
我向后搭讪。
“嗯。”
她点点头,一点都不认生。
“出家人也有业务吗?”
“有。”
“什么?”
“做法事什么的。”
“——你们洗衣服用井水还是河水?”
镇上就两个庙,一个在河边、一个在山里。
“井水。”
“你是新来的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