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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阳又拿起几枚玉瞳简,都是大致看过内容便递给弟子收着,偶有宝贵的,则不露痕迹的收起。
小宴是个好弟子,也能守得嘴巴,但毕竟只跟了他大半年,他对这个弟子暂时还做不到真正的相信。
顾天阳却不知道。小宴是夺舍重生,修为不在,眼界和见识都都在。他将师父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表面上默不作声。眸中的尊敬和热切却少了一些。
天宫里的典籍文献都以古文字书写,但除了一些老学究和传承久远的世家门派,几乎没有人懂得古文字。拿了只能做个纪念。
小宴对这些典籍没有任何想法,也是一心追随顾天阳。却遭到如此防备,实在是由不得不让他觉得心冷。
觑了一眼师父腰间挂着的铁剑。小宴敛去面上多余的杂念,默默的垂下头,继续在心里思考是否要为了自己的未来狠下心去赌一把。
戮天能瞧得出碧珠深藏的野心,自然也不会漏看小宴屈于人下的不甘。对碧珠,戮天透露了登仙梯的一些秘辛;对小宴,他也抛出香甜的诱饵。
碧珠承了戮天的情,小宴却是久久不能做决定,戮天对此很不屑,他不再给小宴多少时间考虑。
要么顺从戮天的意愿与他狼狈为奸,要么忤逆戮天遭到戮天不留情的抹杀。
小宴必须慎重对待。
在他思考的时候,胡媚的虚影从顾天阳身上飘了出来,看着专心分辨玉瞳简的顾天阳捂了嘴吃吃笑,语气很是亲昵:“哟,照你这样看下去,要把这里所有的玉瞳简看完,得是多长的时间。说起来,我也能看懂,怎么不求着我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胡媚特意瞧了小宴一眼,高声说道:“收弟子本就是拿来用的,哪有师父干活,徒弟在一边闲着的道理?你对你这弟子,不免也太好些,不会是真的当成真传弟子培养吧?”
妖狐虚影只有顾天阳一人得见,她的声音也只有他一人能听。胡媚总是三头两天的冒出来挑唆一把,顾天阳对此早已习惯,如今忙着分辨玉瞳简的内容,也懒得和她说什么。
胡媚又说了几句话,见顾天阳真的一点反应都不给她,由不得无趣的撇撇嘴,小声哼道:“连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干脆果断能屈能伸都没有,亏你能进阶!”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说的是谁,鉴于妖狐的话只有自己听到,顾天阳自动带入角色,终于看了妖狐一眼,心中冷漠说道:“待我结了元婴,必定将你重新封印起来,可以放心。”
妖狐咯咯笑了一阵子,似是很不在意,她站到顾天阳身后一把拥住他,腻着声音撒娇说道:“我的天阳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好不容易才能出来透透气,真的是一点不想被封印起来呢…”
耳边呵气如兰,身后软玉温香,顾天阳却面色微寒,毫无半点旖旎的心思,冷冷呵斥道:“滚!”
胡媚岂会怕了他这个小修士,登时笑得更欢,花枝乱颤,端的是媚色无边:“我不滚。要滚,你进来了和我一起滚,我的床足够大。”
感觉到妖狐那双不规矩的手要到处乱摸,顾天阳再好脾气也得崩,他忍无可忍的将黑匕首丢进芥子袋,耳根总算得了清净。
想了想。顾天阳回头看向弟子,黑沉的脸色顷刻换成温和笑容:“小宴。你也不必时刻跟着我,四处去看看吧。”
小宴垂着头。低低应了是,转身出去了。
顾天阳看着弟子消失在宫室中,又布下了几道警戒的禁制,方才把黑匕首拿出来,不客气的支使妖狐干活:“我欲建立一个门派,你若不想在我元婴后被封印,便帮着我些,断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妖狐果然冒了出来,她趴在顾天阳跟前的玉台上。摆出极具诱惑的姿势抛媚眼,笑嘻嘻说道:“小哥哥,奴家真心什么都不要,奴家只要你…”
顾天阳瞪她一眼,作势要把黑匕首往芥子袋中丢,妖狐方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帮他忙,一边絮絮叨叨的骂:“小气鬼!小冤家!真是服了你了…”
宫室里妖狐对顾天阳打情骂俏,宫室外小宴拿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冰晶,照着宫室看到冰晶里生出明显的代表着警戒禁制的两条红线。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带着记忆复生为自己不是侥幸,再次重生在天一城的义庄里也不是巧合二字就能说得过去,来到三元界更非他的心意。
若是可以,身为严家嫡系传人。神荒世界里有数的青年高手,他严霄岂会屈于人下做一个微不足道的记名弟子?
即便这个人是得到天道眷顾的顾天阳,他也不愿。
可是。如果他不顺从,就如严霄悄悄的生出野心。妄图染指兽皮古卷,然后等待严霄的是无声无息死在秘宝大殿…
小宴不敢重蹈覆辙。面对戮天抛来的橄榄枝,他在深渊里考虑衡量了大半年,至今都没有做出决定。
接?不接?
小宴凝望着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冰晶,看着里面那两条无比鲜艳的红线,恐惧和不甘在心中翻腾不休。
他复生之前不是什么大修士,不说顾弦与顾天阳,就连六合剑派的裘洛贞、乾坤派的顾成都远有不如。此番跟随顾天阳,只待将来顾天阳登上巅峰,他作为最早的一人,必定也能成为一方霸主。
这样的未来没有什么不好,因为裘洛贞、顾成都是这样,更何况是结丹之后,修行速度便渐渐落后于人的他。
但是屈于人下而备受猜疑,也许永远都不能出头,这样的未来真的能甘心吗?
严霄的死是血淋淋的警告,若这次也不安分,将不再有第三次复生。再者,他已经因为一个顾凉而与顾弦交恶,再对顾天阳虚以为蛇…他敢吗?
小宴却想到了顾凉,心底的不甘就像浇了油的火,越发猖獗的蹿起来,再也灭不掉。凭什么顾凉能行事无顾忌,他却要受人操纵,生死不由己,还在此犹犹豫豫着一直都不敢做决定?
望着天宫蔚蓝的天际,小宴缓缓收紧了手,冰晶棱角分明又是十分坚硬锋利之物,很快便把他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终究是不甘,严霄死得不甘,小宴活得不甘。
既然不甘,为何不敢?
不是如严霄一般死掉,便是被戮天抹杀,两者并无多少差别,对比之下,还不如选择更顺从自己心意的那个。
小宴松了手,沉默着把冰晶收起来,低头拿出灵药把手掌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处理好。
然而伤势还未弄妥当,他便听到有庄严悦耳的天音被微风带来,不由心中一惊,立刻抬首往天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只见瑞彩从天宫中央某处升起,无数道霞光自蔚蓝天际撒落,一座朴素大方的宫殿忽然浮现天宫之上。
可以见到宫殿上方虚影晃动,有人形也有猛兽,最清晰的莫过于一个年轻女子,长相不是惊艳,一眼望去却是极致的美艳诱惑。
随着这座圣殿的自然浮现,极可怖的吼声也在精怪王国中响起,饱含无数的愤怒和暴戾,听入耳中便是耳窍流血。
有天外飘来的古老歌谣,一声一声皆是道不尽的冤屈和不甘,令人满腔都是愤怒,几乎要立刻拼杀一番。
也有不知何时响起的送葬哀歌,莫大的悲意竟能令得天地都为之恸哭,垂下朦胧的雨幕。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际。
小宴看着圣殿出世的各种天象,见到天宫各处都有代表着修道者的遁光掠起飞入圣殿之中。心中惊意很快平息下来。
注定与他无关之事,何须在意?
小宴看了一阵子。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转过身去寻师父顾天阳,打算告知天宫里的变动。他知道圣殿传承的缘由,碍于幕后操纵者威胁着,自是不敢去争。
但不该来的顾天阳来到此处,面对传说中璇玑天女的传承,真能做到不动心,不去争一争的话,他也不是顾天阳了。
走入宫室之前,小宴又站了片刻。将眸中的暗色和阴郁都平息,然后才露出惊喜之色,大步走了进去,高兴地道:“师父!师父,天宫里有大机缘…”
……
……
天道果的酝酿花费了无数年月,毁灭它却只用了轻轻一下。
就在它破碎的瞬间,被流放的城主红衣最先觉察,饶是心境早已能做到古井无波,她也高高兴兴的举着黑猫布偶在大广场上跑来跑去。肆意欢呼舞蹈。
戾妖尊却是吓得不轻,立马缩着身子封闭感知,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看到红衣的失态。日后会遭到红衣的清算。
呆在陷空城里也有一段时间,它十分清楚红衣是个怎样的性子。骄傲自负不说,还特别会记仇翻脸。心思也极难揣摩,简直比一百个鱼璇玑还难伺候。
红衣闹腾够了。很矜持的整理好仪容,姿态优雅的在宝座上坐了下来。对戾妖尊说道:“鱼璇玑的算计果然没得逞,哼!遮天之能又如何,连我的眼睛都遮不住,竟妄想遮住天道的眼!待天道腾出手来与她清算,我看她怎么逃!”
戾妖尊自是少不得一番狗腿谄媚,就差没将红衣夸到能与天道并肩,还不忘狠狠的将前主人鱼璇玑一顿数落贬低到尘埃里。
红衣也爱听好话,她由着性子捏了两下布偶的耳朵,神情却在下一刻阴沉起来,恨声说道:“就算坏了鱼璇玑十多万年的算计,得出陷空城,属于我红衣的永生界也永远回不来了。”
永生界,那是一个比神荒更加辽阔富饶的大世界,也是红衣的家所在地,连天界都不敢小窥半分。这样一个大世界,却因鱼璇玑的私欲被毁,如何叫她不对鱼璇玑恨之入骨?
戾妖尊不敢说话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它曾是鱼璇玑的看门狗,这个事实怎么都抹不去,只能尽量淡化。
红衣静了片刻,掐指演算起来。
少顷,得出结果,红衣却是皱了皱眉,她望向乌云遮蔽的天际,自言自语问道:“月光,你究竟要做什么?”
陷空城里红衣的询问,身在荒野的大巫师当然不会知道。
天道果破碎,月光亦有所感知。但他仍是坐在棋盘的这边,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静静不语,眼皮都不眨一下,仿佛心中早已对这一切有所预料。
在三个世界之间的结界被打破后,巫族的子民都陆续回来,他们整齐有序的坐在祭坛下方,静静的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微风送来了阳光下盛开的花的香味,巫族经久传承的古老童谣在荒野上飘荡开来,月光也是神情依旧,姿势不变。
还不到时候,不过,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某个瞬间,月光忽然抬头向天际望去。
他看到柳如眉在白山中艰难前行,顾凉、林空蓝、狐越、风林菀、赵一、李密、廖圣缘和鬼修等人在圣殿当中争夺鱼璇玑留下的传承和宝物,还看到天宫最深处以闪电劈开一道禁制、正踏入一座阴森大殿的顾弦。
月光的唇角便弯了弯,慢条斯理的在面前的棋盘上点了一下,轻叹一声说道:“璇玑,这盘棋还没开始落子,你就输了。”
鱼璇玑,先是断绝了他的希望,然后夺他巫族气运和生机、毁他大世界,还欲以他血祭那颗天道果。
如此深仇大恨,若只是杀了鱼璇玑、坏她算计这样简单的复仇,又怎能满足得了他?
月光比所有人都熟悉鱼璇玑,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鱼璇玑的算计,他甚至能推算得知鱼璇玑造出天道果用做何用。
大家都以为长生和成仙就是鱼璇玑的求不得,因为鱼璇玑千算万算造出了一颗天道果,她是想成仙想疯了。
实际上,鱼璇玑是个极其狡诈的女人,她骗了所有人,包括无所不知的红衣与紫薇,甚至连月光都险些被骗过。
鱼璇玑曾因心中执念太重,修为不能寸进,故闯入被放逐于时空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