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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言语的焦躁,他不知道如何平复混乱悲凄又愤怒的心情,惟有取出柜中的酒瓶。借酒浇愁,好像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景,他只是希望能通过酒精的帮助令自己稍稍平静一些。酒是以前朋友赠送的“黑美人”,光是开瓶时飘溢出的香味,对于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而言也是一种烈酒。柳夜奇光是闻着就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而混乱的心情也只剩下悲哀。
为什么要喝酒?自己根本就不会喝酒。
他知道内心的理智正嘲笑他,可是手和嘴却失控了,一杯接一杯。或许只是一杯,又或许是两杯……仅仅是沾上了这被酒鬼们奉为极品的琼浆,他便迷糊得不再愿意记着任何事。
天很快黑了下来,屋里也逐渐没有了光亮。他半眯着眼,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没有了无我,也没有了乌雅,室内静寂得令他差点哭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感觉非常安然却又充满悲伤,不久之后就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于是他不得不睁开疲倦的眼睛……
“琴师,琴师……”一个轻脆的女子嗓音,带有明显的欣喜口气,“琴师醒了,醒过来了!太好了!”
怎么回事?柳夜奇睁着红肿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情景。
“琴师……”见他的眼珠动也不动,侍候的小丫环担忧地唤道,“你没事吧?”
初看他觉得这个丫环长得像无我,定晴细看全又不是一回事。但那显然是几百年前古人的打扮却绝对是千真万确的,难道又是一个女鬼?真是糟糕,无我已经不在身边了。
“琴师,你怎么了?我去禀告王爷。”
“等等……”竭力要自己冷静下来,他唤住对方,“你叫我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琴师啊,你怎么了?这里是平南王府,你是王府里的琴师亘乐啊。”
“轰!”一个大雷打得柳夜奇差点昏过去。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变成自己笔下的主人公了?他立即跳下床找了面铜镜细看,镜中人的样貌竟和曾经在自己脑海中构思的人物一模一样。步履不稳地跌坐在床沿上,他无语问苍天。谁能告诉他,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是怎么发生的?自己只是喝了点酒,为什么醒来后会掉进小说描写的时空中。
“我是亘乐……平南王……”他的喃喃自语在另一人看来他已经清醒的表示。
“对啊,琴师,你觉得好些了吗?”
“哦,好些了。”既然遇到过妖,也被女鬼缠过,又到过忘川,他想了想觉得这次的奇遇比起之前要好很多了。毕竟这是他写的小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小说的情节发展。或许等全部结束了便能回到现实中,他这么安慰自己。为了确定情节发展至哪个段落,他找了一个听上去不太容易令人怀疑的方式提问。
第七十八章
“我睡了很长时间吗?怎么觉得头晕乎乎的。”
“琴师真是的,你都睡了三天了。三天前你受邀去尚书府弹琴,谁知和宫里的乐师争执了起来,一不小心头撞到柱子就昏死过去。”
“哦……”记起确有其事,柳夜奇装出了然的样子频频点头,“的确。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醒了,没受伤,请他不必为我担心。”
“是。”小丫环立刻转身跑出屋。
颇感稀奇地环视屋内一周,他觉得亘乐所居之处竟与自己的写作室类似。真不愧是自己作品,半是自嘲地露出笑容,他的视线停驻于摆放在案几上的一架古琴。千年梧桐木的琴身,银泽中隐隐泛红的琴弦,他给这架七弦古琴取名为“濯恒”。
不曾想到能够亲自触摸这架奇异又美丽的琴,他伸出手指轻抚那反射着妖艳银光的琴弦。
“嘣”!血丝沁出,手指竟被琴弦所伤。
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他觉得身心俱是空荡荡的,一切的一切皆虚虚实实无从掌握。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小心呢?”悦耳的女声伴着一声戏谑的轻笑,他惊讶的抬头。
女子有一头火焰似的红发,一双微微泛红如玉般的眼睛,而那眯着眼要笑不笑的神情分明就是自己心底方才念到的人儿。
“梦梦!”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她的名字。
“你睡糊涂了吗?我是濯恒。”顶着一张与无我一样五官的脸庞,女子略有不悦。
“濯……恒……”
柳夜奇托住自己的下巴,什么时候他笔下的琴妖变成了人类女子?不过既然自己成了亘乐,那么濯恒是无我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最终又因为濯恒是无我,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能是有些睡糊涂了。”
“我出来是要告诉你,你必须尽快逃离平南王府。”女生版的濯恒神色严峻。
“为什么?”明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是决定装得像那个老实的主人公。
“平南王谋反,皇帝已下旨诛连九族,即刻便有人来抄家。”
轻吁一口气,为情节总算还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接着他便摇摇头,“我不能逃。”
“你是傻瓜吗?”自称是濯恒的无我骂道,“如果你不逃的话,多半会被发配边疆。
如果我逃的话,我又怎么能让故事结束?又怎么能回到现实呢?无法解释清楚的理由,他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你不会是想殉主吧?”琴妖的脸色如死灰一般,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被看得心虚,不由侧过脸。
“差不多吧。”
“是吗?”另一者冷笑起来,“我喜欢你,不是玩笑,也不是因为你曾是我哥哥。这像是一个诅咒,我爱你的诅咒。”
唉?等等……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如此耳熟又诡异?柳夜奇的心不住往下沉,他记得无我在那个大雨的下午说过类似的表白话语。
第七十九章
“你究竟是谁?”他沉不住气,嘶哑地问。
“琴妖濯恒。”
“不!不对!你是无我!你是梦梦!”他发疯似的大吼。
“我是濯恒,是和你亘乐定下契约的琴妖。”红玉似的眼眸似要迸出火焰,“你,亘乐,区区一个琴师,凭什么拒绝我?”
“我……”他百口莫辩。
于是她便哭了起来,眼泪滑落。衬着那双红艳的瞳眸,似血珠滴在他的心上,烙下很痛的伤口。
“为什么拒绝我?你明明说要永远照顾我,永远保护我的。”
“我……”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肩,无奈叹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已经忘掉小说原定的情节,面对这样和无我无所区别的濯恒,他已经混乱了,也不想去分辨或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陪平南王一起死。他与你有恩,你想做一个忠义的人。”她在他怀里抽泣,“可是我也想做一个忠义的妖,你去吧。”
“那你呢?”
“随汝去、伴汝去、等汝回。”
简简单单九个字,却叫听者感动莫名。柳夜奇也哭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就要离开眼前的女子他就觉得好悲伤好难过。仿佛自己真的就要去死了,而事实上小说中的亘乐也即将死去。
他哭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们要分开?明明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就要死,她却要嫁给木鸢浩……搅乱了,心碎了,越发痛得厉害。
恍恍惚惚中,他握住她温润柔软的手,随后她抽身离开,一个娇小孤单的背影越飘越远。迷迷蒙蒙的,他似乎叫着她的名字,而她再也没有回头。他想她不是濯恒,她一定就是无我。她是来救他的,是希望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心里如此肯定,他便拔足狂奔。身体似长了翅膀,如鸟儿飞掠过王府的亭台楼榭。
“梦梦……无我……”对着她的背影,他使劲地喊,喊得喉咙发痛。
终于她听到了他的呼喊,停住脚步,远远地转头。她在微笑,眯着眼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什么濯恒,在昏暗的光线中长长的发丝乌黑亮眼。
“梦梦!”他冲上前。
“夜奇哥哥,我恨你,你去死吧……”他的手碰触她衣衫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变得狰狞阴森,已不是无我的模样,反而有点像那些个女鬼。他竟不知她如此恨他,如此讨厌他,甚至要亲手杀了他。
是自己错了吗?拒绝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只为了心里那些小小的不确定。
“梦梦……”
他认命地闭眼,感觉胸口被刺得剧烈疼痛,临死前挣扎了两下,又惊觉自己尚有意识,而且某个意识越来越清晰。
是什么?他努力睁开双眼,看见一室明晃晃的光亮,是晴朗明媚的午后,自己正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一旁的茶几上还有喝剩的半瓶烈酒。
第八十章
原来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他以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手指传来些许的痛意,他惊讶地发现和梦中一样的细小伤口。是梦非梦?他倒在沙发上,脑中残余着梦里的哀伤和痛意。环顾静悄悄的屋子,他为梦中所经历的事和所遇到的人唏嘘不已。
心比昨夜喝酒前更乱,更无法平静。
无我真的恨他吗?因为他的口是心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那些经历并不是梦,是他和她内心世界的写照。可是她骗他不是吗?说喜欢他,却一转头就投入别人的怀抱。她是在报复他吗?就像梦里那样,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
不能再想了,柳夜奇,仅仅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乱梦。他努力劝服自己忘记所有,如驼鸟似的躲进书房。不敢再碰酒,怕酒醉后又跌进悲伤的旧梦。
已经结束了,他和她共同度过的每一天。
她骗他,说什么“随汝来、伴汝去、等汝回”,都是骗他的吗?
越想要忘却理清的事,有时候偏越容易想起。柳夜奇的心神乱得不可理喻,他想逃脱这样尴尬又不堪的悲哀处境,可是再也无法逃脱。他不知,他在书房里苦苦试着挣脱时,那个与无我定下契约的神鸦大人同样做着最后的无意义的挣扎。
是谁说过?
情断丝缠,生死不止,如此轮回报应!
早知,他一定不会那样说,一定不会那样做。那么,如今将又是另一番情形。
乌雅回到柳夜奇的住处时,柳夜奇正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懒得和这个可怜的男人多说什么,他自顾自地睡了一觉。他不想回来的,要不是因为无我的命令。一觉醒来,天色已暗,他的肚子很自然就饿了。决定今天晚上煮辣酱面,因为无我已经不会再住在柳夜奇家里,而柳夜奇估计也不会有胃口。于是他仅仅煮了一个人的份,但还是狡猾地走进书房,表现得极为殷勤。
“本大人煮了面,你吃不吃?”
“谢谢,我不想吃。”那个失意的男人坐在地毯上,呆呆的,像掉了魂似的。
果然……有点得意于自己的神机妙算,妖怪耸耸肩,什么安慰话都懒得说,当然他也不会说他觉得柳夜奇是个蠢人。
“小乌……”
“干什么?”听到那个失魂者了无生气的呼喊,他硬生生停住脚步,转身。
“她其实已经离开很久了吧?并不是她刻意躲我,其实是早就搬出去了,是不是?搬进了木鸢家。”
这家伙也不至于笨死。暗叹一句,乌雅笑了笑,不屑的神情,却又显然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还回到这儿呢?你们不是契约者吗?”柳夜奇望着绝世美男的目光无神,极为空虚。
“因为无我叫本大人照顾你。”
听到那个打击自己的名字,他一怔,眼睛绽出一抹光彩,随即是一阵窒息地沉默。黄昏的光影罩着他,在活了几万年的神鸦大人眼中,他有些可怜。
第八十一章
“她……很好……”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乌雅眨眨眼睛,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照他的脾气,要么当初就和无我在一起,要么当场就从订婚宴上抢回无我,要么就绝不伤心难过意志消沉。可是这个男人先是拒绝了无我,随后又因为无我要嫁木鸢浩难受煎熬,结果还说她很好。
人,真是难懂。他想问他“好什么”,却不知怎么问。
“你也走吧,我一个人住习惯了。你是她的契约者,又不是我的,回到她身边吧。”柳夜奇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在书架间取书。不看书名,只是随手取了一本又一本,拿不动了就扔在地上,扔成好几堆的书山。
乌雅心一动,露齿一笑。白森森的尖牙,令人产生将要被吞噬的错觉。
“不甘心吗?明明无我说喜欢你,结果却嫁进木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