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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可以赶上见他一面,想到这里,脑中轰的一声,两行沮珠簌簌地洒落衣襟。
张明霞道:“沈夫人不要悲伤,那贼子被我们一路追赶,并没有时间对夫人你无礼,我们今日才到江陵,便听闻你的坚节苦行,心中钦仰之极。”沈夫人一面洒泪,一面缓缓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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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同伴如今追贼去了,我们且等一会儿,也许他能把贼抓住,那时便知那贼何故要冒犯夫人。”
沈夫人一听此言,心中立刻活动起来,忍住眼泪,又谦然地道谢。张明霞但觉这个不幸的妇人可怜可悯,禁不住叹口气,两人默坐了一会儿,张明霞忍不住问道:“沈夫人,请恕我唐突问你一个问题。”
沈夫人第一次抬目瞧她,可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仅从朦胧轮廓中,发觉是位美丽的姑娘,她轻轻喟叹一声,道:“姑娘请说,虽然我已知道姑娘要问的话。”
张明霞吃了一惊,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是的,也许你已被别人询问过千百遍,可是我非听到你亲口告诉我,却难以相信。”
“请你说吧。”她缓缓垂首,似乎十分疲倦了。
“请问夫人你是否确知尊夫也和你一般,虽是路途修阻杳若无人相隔,但仍然情爱不渝?”她的声音是这么真挚和渴切得到答复,以致沈夫人自家虽在心神震动中,仍然觉察出来。
她徐徐点头,轻轻道:“当然我确信如此,虽然我一向都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她稍为停顿一下,眼睛里忽然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张明霞陡然觉得面前这位尝遍人生辛酸的妇人,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她热心地继续道:“我可以坦诚告诉姑娘一句话,那便是我的爱情付出,根本没有要求获回一些什么。”
张明霞似懂非懂啊了一声,可是心中却被她异常的态度而深深感动,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只有他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她喃喃自语地道,眼光移到黯黯长空,许多星星在虚空中明灭不定,一生的凄楚,蓦地兜上心头。
岁月悠悠,丈夫爱子都抛下她独自一人而远远去了,在她生命的前路横亘着的只有孤独、寂寞、贫穷以及飘渺的期待。
张明霞暗中举袖拭泪,她那颗少女的心,十分容易被这种真挚伟大的感情所感动,“虽然我不能了解,但相信她的话必有至理。”她想道,一面站起来。
“我去看看我的同伴,他不该这么久还不回来啊!”她说到末句话,婷婷俏影已消失在黑暗中。
她走进黑漆漆的林子里,大声叫唤傅伟的名字,可是总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当下忖想道:“也许他穷追不舍,已不知追到哪里去了,如今不如先把沈夫人送回家去,等他追赃返时,见我们不在,定会到沈夫人家中寻找。”
暮春时节的晚风,有点凉飓飓的,沈夫人衣薄不禁,便把被子盖到肩上,张明霞看了,不觉恻然想道:“她的身子不太好,想是日夕思念良人的缘故,啊,能有一个人在心中日夜想念,这等缘遇倒难逢,可不能完全认为是痛苦吧。”
她没有试图立刻找寻出答案,轻轻走到沈夫人身边,柔声道:“我那同伴不知到哪里去了,但我们不必等候他了,让我先送你回去。”
沈夫人摇摇头道:“这样不太好,承蒙姑娘和贵友仗义援救,此思此德,教我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现在再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呢?”
张明霞忽然发觉沈夫人语声微颤,黑暗中但见泪光闪动,芳心十分不安,道:“我们都知道夫人的住处,所以我那同伴如果回来看见我们不在,便会一直回城找到贵府。啊,夫人你不舒服吗?时值深夜;又是郊野之地,风大大了。”
“啊,不,我没有什么,不瞒姑娘说,当你矫健地往来搜索时,我便情不自禁会想起外子,因为他以前也是武林中人。”
张明霞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询问地看着沈夫人,故此她便继续造:“他姓沈,单名鉴,曾任三省总捕头。”
张明霞的声音立刻升起来,截断了她的话:“哦?便是生判官沈鉴,那不是为了断肠镖的事吗?”
沈夫人点点头,心中觉得非常欣慰,因为直到如今,武林中人仍然没有忘怀她丈夫的威名。
但她随即又叹一口气,道:“可惜我当年不肯跟他练武,以至一旦有事,只好任人宰割,再不然也可以将他的武艺,传给我那不肖儿子……唉,这孩子如今不知长得多大了。”
张明霞心中道:“生判官沈鉴一对判官笔,虽然极有名气,但也算不得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技艺。”嘴里问道:“令郎怎样了?你怎会不知他长得多大?”
“他也离开我远走天涯,如今算起来首尾三年,其实是两年多一点。唉,姑娘你是有本领的人,地方走得广,认识的人也多,假如有便的话,务请你代为留意一下。”
“令郎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我必定留意这件事。”
“他今年十九岁,名字是雁飞。”
张明霞但觉此名极熟,不禁念出声道:“雁飞……沈雁飞?”她陡然惊诧失声,心中想道:“不会那么巧吧?修罗扇秦宣真的徒弟不是也叫做沈雁飞?”
沈夫人听她失声诧叫,身躯一震,抬目望她,眼睛中射出渴切期望的光芒。
却见张明霞寻思了一会儿,沉吟着摇头道:“啊,不,不会是他的……”只因她想到断肠镖这件事,那生判官沈鉴分明是被秦宣真所杀,如果沈雁飞是沈鉴之子,焉肯事仇为师?故此骇想了一会儿,便肯定乃是人名巧合。
沈夫人登时沮丧地垂下头,生像那一现的昙花般,转眼间便枯萎。张明霞道:“现在最好还是让我先送你回去。”她说得温柔异常,自家也感觉出平生说的话,从不及此刻的温柔动听。沈夫人没有再坚持,口中不住地称谢。
她请沈夫人躺下,用被子卷好,正想抱起来,猛听足尖擦地之声,抬目一扫,只见南方数丈外,三条人影宛如离弦之箭,疾扑而至。黑暗中,那三人手中的兵刃闪闪有光,芳心打个转,便极快地掣下背上长剑,交在左手,然后探囊掏出六七片榆叶。
那三条黑影脚下奇快,眨眼已扑到两丈之内。从他们脚下功夫判断,可知俱是武林好手,张明霞娇喝一声站住,却听他们冷笑连声,倏然分散开,包抄扑过来。
张明霞在这瞬息间,已分辨出从正面扑来的一个人在三人中功力特高,暗想射人光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时功行右臂,力聚掌心,玉手杨处,六七片树叶蓦然电急四罩向迎面而来之人。虽是几片叶子,但也发出破空之声,足见气功不凡。那人原来是野马程展,这时虽知敌人发出暗器,但身形毫不停挫,依然猛扑过来,手中兵器起处,敢情是面专破各种暗器的重兵刃八卦牌。这时牌上带出悠悠风声,一下子把所有暗器完全磕落。可是他反而大为凛骇,手中八卦牌本是顺水推舟之式,磕掉暗器兼撞击敌人,这时却陡然收回已出的把式,斜斜闪开。
果然张明霞长剑一动,倏然洒出十数点剑光,反击而至,若不是程展闪开得快,这一式便得立判胜败。原来野马程展阅历丰富,方才铁牌一磕敌人暗器,又觉劲力十足,但毫无声响,立刻知道乃是花叶之类的暗器。情知具有这种功力之人,已是江湖罕见,是以大为凛骇,赶紧收回直闯硬击的一招,果然避开敌人极为神妙的一剑。这时左右两方的摘星手卫斯和瘟太岁穆铭已齐齐攻至,他也急忙乘机挥牌猛击。
摘星手卫斯因右手已伤,故此用左手刀从右边攻到,瘟太岁穆铭以一柄丧门剑打左边递出凶猛剑招。
这两人全是武林好手,攻敌时不论时间或部位,都是迫使敌人非救不可的险着,同时斜侧的野马程展,那面八卦牌挟着沉重已极的风声斜砸肩膊。
三般兵器汇成雷霆万钧般的攻势,张明霞美眸中寒光一闪,刷地划出一道白光,练身而过,恰如平空掉下一枚白色的剑光环圈,套在她身上。
三般兵器虽是有轻有重,或毒或猛,但同样感觉敌人剑圈严密异常,不但如此,还有一种潜存的反击之势,随时均可发出。他们三人绝非一个整体,既然同样泛起这等感觉,不禁各自改换自保的招数。
张明霞娇叱一声,利剑一挥,飕飕连声,但见白光四射,同时间分袭三人。这一招又是上乘剑法中极玄奥的招数,乍看起来竟像青城镇山剑法大罗十八刻中的“神光离合”之式。
那三人被她凌厉的到光迫得又退开一点,张明霞暗中喘口气,想道:“使用这种上乘剑招,太过耗费真力,但不这样又挡不住人家围攻,最惨是我不能移开一步,否则沈夫人便会被他们抢走。”
野马程展道:“这妞儿是峨嵋派的。”一面说着,一面从正面挥牌力扑,果是迫她移开的意思。
瘟大岁穆铭道:“但又像青城的,咱们可不能放过她。”
张明霞冷笑一声,想道:“他们眼力倒也不差,头一招乃是我峨嵋绝好剑招‘环里乾坤’,第二招却是青城大罗十八刻的招式,都被他们认出来了。然而怎会一下子跑出这几个好手来?”心中还在想着,手中长剑一式“孔雀剔羽”,头也不回,便将背后的摘星手卫斯的左手刀迫开,顺势圈回来,又把瘟太岁穆铭的丧门剑硬撩开去。这种特强的腕力,倒把穆铭骇了一跳,往后便不敢贸然进招。她的左手没有闲着,倏然斜斜一卸,指锋触着野马程展铁牌边缘,以卸字诀把那面沉重的铁牌卸开一旁,余力犹劲,使得程展差点儿收势不及而砸向地上。
她在举手投足之间,便消解了敌人合击之势,心中一面欣慰,一面又叫苦不迭。
现在她只好设法延缓时间,等候傅伟回来,那时可痛快地报复此恨。可是她的芳心毕竟忐忑不安起来,因为卫斯逃而复现,右手被她一剑削去指尖的裹伤仍在,足证不会认错了,可是傅伟呢?剑气刀光如虹一飞舞中,那个铁牌的风声响得特别刺耳,眨眼间已拆了二十余招,张明霞把她所懂的上乘剑法尽量施展,却不能使出整套的剑法,这是因为她不能移动之故,因此只好站着的挨打。但这样打法即使本领再大,也难以收拾敌人,何况那些不成套的剑法,固然已尽神奇奥妙之能事,但逐式使出,不免加倍费力。这危机可不能拖延,但见再拆了三十招,张明霞已鬓角见汗,娇喘吁吁,显露出力不从心的样子,这还是那三人早被她震住,不敢采用猛攻硬扑的战路,否则她岂能捱到五十招而仍然无恙,兼且寸步不移?话说回来,倘若能移动自如的话,便再多五十招,也难她不倒。
想那三人何等老练,早在二十余招过后,便发觉她气力不继之象,是以这刻全都存心把她累坏,然后一举制她死命。
猛听野马程展伟大喝一声,一式“泰山压顶”,八卦牌扁着砸下,招式初发时,力量普通而已,但到了离她头顶不及两尺,忽然真力激增,立时威势无伦,另外左右两方也配合他的攻势,各自奋身硬攻。
锵地微响,张明霞护身剑光已吃程展一牌砸得破绽大露,若不是她武功得自名家真传,这一下长剑不脱手才怪哩,百忙中但觉左右两方兵器已到,存亡一发,不觉本能地向后纵开。
但见一牌一剑,痛追痛击,半点也不放松,张明霞忽然怒叱一声,奋剑硬冲,白光暴涨,夭矫如神龙出海,登时把野马程展和瘟太岁穆铭迫退两步,然而她的用心白费了,因为生手卫斯已抱起沈夫人,跃开老远。
她心中一急,那柄长剑飞驰如骤雨般急攻两人,一派进手招数。在她仅是逞余力作最后一击,但却把摘星手卫斯唬住,忙忙放下沈夫人,重又扬刀翻身扑来。
他们足足酣斗了几个时辰,张明霞已觉手软无力,气喘不已,看看不但不能救回沈夫人,就连她的性命也将赔进去。却听不远处大喝一声,青光乍现,有如长虹飞渡,飞泻而至。张明霞斗志陡生,刷刷刷一连三剑,立刻迫开三人。傅伟喝声入耳,人剑齐到,先找到野马程展的晦气,出手一剑刺向他后心,程展回身横牌一挡,当地一响,剑尖点在铁牌上,就像用大铁锤猛击了一下似的,力道奇猛,吓得野马程展暗中一皱眉,起了逃走之念。
摘星手卫斯发出一声暗号,三人齐齐跃开,卫斯叫道:“你们要人就带回去。”
张明霞果然住手喘息,傅伟立刻凝身压剑,注意三人动静。
张明霞唯恐他们有诈,顾不得自己疲乏,赶快到沈夫人身边,傅伟亦步亦趋,仗剑在一旁护卫。
摘星手卫斯孤身走上前来,傅伟长剑一挺,拦住去路,冷冷道:“你想干什么?”依他之意,真想病惩这三个七星庄的帮凶。一则为那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