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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不是老陈吗?他怎么去休息室了?”馆长也发现了异状,这个会场隔壁连着休息室的,这会拍卖,那位收藏界大佬的后人定然也来了,只是并未出现而已。
陆子冈一怔,他们说的那个人他也认识,就是那个拥有着一家私人图书馆的陈淼。陆子冈也不笨,飞快地压低声音对唐教授说道:“这人在拍卖上一次都没叫过价,他很有实力的,不可能白来一趟。”陆子冈观察得这么详细,也是因为他刚刚太闲了。而且在场除了老板这些人,他也就只认识这一个。
此时坐在陆子冈身旁的老板却站了起来,从他面前走过,直接往那边陈淼进去的休息室走去。当然,他这一动,身旁的扶苏和胡亥也跟着去了。
馆长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马上生龙活虎地说道:“失策了!这主家肯定有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拍卖!”说罢连忙站起身,一深一浅地追着老板去了。
唐教授肯定也不会落于人后,立刻跟上。陆子冈又默默地在心中吐槽了,原本陈淼一人行动倒不显眼,他们这一行六个人,这么大动静,绝对引人注目。不过好在此时会场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倒也没引起什么风波。
休息室其实并不小,门打开之后,里面大概有一间会议室大小,还有一个长桌。陈淼本来暗自欣喜自己眼光独到,正在和休息室中的一位小姐套近乎时,却愕然发现门一开,陆续进来了五六个人。
“好啊!老陈,你居然想要吃独食?可被我抓到了吧?”馆长嘿嘿一笑,无比得意地在陈淼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淼苦笑地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知道有件东西没拿出来拍卖嘛!所以过来问问。”
“是什么东西?”唐教授落座后,也感到好奇。不过他礼数周全,倒是先向那名女子递了张名片,相互通报了姓名。
这位女子姓张,并不是那位收藏界大佬的后人,而是一位律师。她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瓜子脸,一副干练精明的模样。陈淼一听便泄了气,他和一个律师谈也谈不出什么花样来,原来他还以为是那位老先生的后人呢!看来对方真的连面都不愿意露。
“咦?看你这表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馆长也来了兴趣,他们这些人都见过太多的古董了,能让陈淼这样的人失望成这样,那该是什么样的古董呢?“不会是什么高山流水的古谱吧?”馆长取笑了一把,因为陈淼痴迷于各种古书,当然琴谱也是算在内的。
这时他们闲聊着,那位张律师已经起身走到老板那些人之中递交名片了,这些都是社交礼仪,他们也浑然不在意。
陈淼抹了把脸,重新恢复了冷静,淡淡一叹道:“是一枚免死牌。”
“免死牌?”馆长和唐教授同时一震。
免死牌这是老百姓在世俗之间的说法,真正应该称之为“丹书铁券”或者“丹书铁契”,是古时候皇帝赐给功臣,世代享受优遇或者免罪的信物。因是用丹书写铁板上,故名之丹书铁券。而为了取信和防止假冒,便将铁券从中剖开,朝廷和诸侯各存一半。最早是由汉高祖刘邦颁发,后来各朝皇帝相继效仿,成为了奖赏功臣诸侯的一种福利。民间戏曲传奇小说中也多有描述,因为其有着免死的权力,便称之为免死牌。
虽然历史上被颁发的免死牌无数,但在岁月中,这些免死牌或破碎或失传或直接被后人抵用掉让皇室收回,所以留传下来的并不多。当今最早的免死牌,是五代吴越王钱缪铁券。
想到这里,唐教授就难免得意,因为这块钱缪铁券现在就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他带着炫耀的语气问道:“这丹书铁契在梁代时用银字填字,隋代时用金填字,明代时仿唐制。老陈,你可见过那块免死牌?是何形制?”
陆子冈分了一半心神在听他们聊着天,另一半心神却在注意着老板的动静。他见那名张律师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老板,后者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这是在搞什么?陆子冈不敢擅动,眼睛使劲地睁大着,都快要抽筋了。
耳朵里却听那陈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丹书铁契始于何时?”
馆长呵呵一笑道“好你个老陈,居然还来考校起我们了。《汉书》上记载,汉高祖刘邦登基后,‘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这丹书铁契一词,便源于此。只是后来多都被称之为券了。”
陈淼点了点头,脸上做出高深莫测之色,缓缓道:“我虽然未见过大佬所藏的那枚免死牌,但听见过的朋友说起,那枚免死牌是真正的丹书铁契。”
“当真?”馆长和唐教授都吓了一跳,随即都不信地摇了摇头。
真正的丹书铁契,那就是刘邦亲自颁发的那一批,离现在都两千多年了,根本不可能还存在。那刘邦大杀功臣,那些功臣连后人都没有,又如何传承下去?这造假也造得太离谱了吧?
陆子冈也各种不信,但他此时却看到休息室另一边,那个张律师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老板。老板打开确认过之后,便在文件上签了名。陆子冈骇在了当场,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锦盒内正静静地躺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不会……这么夸张吧……
陆子冈目瞪口呆,等他重新回过神时,却见老板等三人已经离开了休息室,张律师陪坐在馆长等人左右,含笑地听着他们争论不休。陆子冈张了张嘴,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就当他什么都没看到吧,并且老板他们离开了也代表着麻烦的远离。
只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那锦盒中的铁板是不是传说中的免死牌啊?陆子冈好奇得抓心挠肝。
远处雄伟的城墙上旌旗招展,街道两旁站满了迎接他的官兵和百姓。他端坐在马背之上,在缓慢的颠簸摇晃之中,细细观察着那些官兵与百姓的服饰,才确定现在是在他当年入洛阳参加刘邦登基的场面。官兵们身上的盔甲还算整齐,但手中的兵器残缺不全,百姓们虽然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但却在经历了秦二世的暴政和乱世的动荡后,各个面黄肌瘦。
但他们的眼中却透出夺目的光彩,那是对和平安宁生活的向往。
纵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乱世了,却还是在看到这样期许的目光时,会忍不住情绪激荡。
可这股热血,却又转瞬间冷却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两千多年前的画面了。
马匹顺从地在御道上前进着,在进到城门没多久,便见到了一人在群臣的簇拥下,徐徐走来。那人面留美髯,鼻梁高耸,额头突出,多年前便被吕雉的父亲一眼相中,说是有龙颜之相。
他快步下马,已经无法回忆起当年此时的心情,只是按照周礼打算行跪拜之礼。
当然,这也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对方一个面子,尽管面前这人已经登基为皇,但也绝对受不住自己一拜。
果然刘邦快步抢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哈哈一笑便领着他朝大殿而去。
簇拥着他的若干功臣们,浑然没有臣子的自觉,大声说笑者,引吭高歌者,窃窃私语者均有。他冷眼旁观,发现刘邦的笑容有些僵硬,显然是对此极度不满,只是隐而未发矣。
登基仪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变得蒙眬而且虚幻,周围的声音也都混沌而且模糊,他站在那里浑浑噩噩,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他曾经梦想过无数回这样的场面,但现在,站在丹陛之上的,却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句话非常清地传入到他耳中。
“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黄门令的声音极有穿透力,他每念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排众而出,躬身站在丹陛之下。他也如同木偶人一般,站在萧何的后面。
当年的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决定离开的呢?明明一开始还是很想为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做些实事的。
记忆有些混乱,他垂着头犹自思考着,忽然手上一沉,一块用朱砂书写的铁板落入了掌中。
“陛下剖符作誓,赐丹书铁契,于金匮石室之中,藏之宗庙……”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是这时候开始的……
手里捧着锦盒的老板,看着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不由得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这东西对他的影响,要比他想象得更深。
老板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一直走在他身侧的扶苏。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因为在最久远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是追随着对方的背影,始终恪守君臣之道,主动落后半步。
从未有过这样并肩而立的情况发生过。
老板难免有些晃神,但片刻后就找回了神志,从容道:“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拿回来而已。”
扶苏的眼中精芒一闪,去年他们两人重逢之际,他曾听老板提起过当年之事,闻言便猜到了这免死牌的来历。竟是刘邦亲自颁给韩信的丹书铁契吗?
扶苏话虽未说出口,但老板却已知他的疑问,便点了点头道:“没错,确是刘邦所制。当年其他王侯的丹书铁契均没有免死这一条赦免,独独赐予我的有。我便知他已深恨我许久了。”
“如果是我,断然不会这样对你的。”扶苏喟叹一声,无比的怅然。
老板抿紧了嘴唇,这次却一言未发。他手中的免死牌,也属于帝王古董。只是这个古董代表的,是帝王的背叛。
帝王的契约承诺,从来都是一纸空文,就算是用最坚固的铁铸成,也会轻易地被摧毁碎裂。
世人皆道,兄弟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富贵。当年这丹书铁契发下来,铁契还崭新得闪闪发亮,而刘邦的屠刀便已经落下。
所以丹书铁契在之后便不被称为“契”,而是“券”这种充满交易意味的字眼了。
而帝王的背叛,重点其实并不是“叛”,而是“背”。
那种表面上笑语盈盈,暗地里却擦亮屠刀,才是最可怕的。
刘邦为每个功臣都颁发了半块丹书铁契,然后自己留下了另一半,藏在金匮石室之中。表面上是和睦如初,但私下却如鲠在喉,待帝国安定之后,便按着那些免死牌上面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地除去。
这根本不是免死牌,而是催命牌。
也许是当年的他还是太年轻,即使是早就看穿刘邦这个人的本质,断然离去,心中却也难以释怀。他手中的这块免死牌,虽然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无数次他都可以重新收回哑舍之中,但他还是置若罔闻,直到今日不得已而为之。
老板不想去想扶苏这句话的背后又有着什么深意,感觉着口袋里的兔子玩偶挣扎着要爬出来,老板连忙腾出一只手把医生重新塞了回去,面上平静自若地淡淡道:“我先走了。”
扶苏也并未说什么,看他穿得单薄,便解下自己脖颈间的羊绒围巾,仔细地替他围好。他的视线落在了老板身上灰色的毛呢大衣上,在发现这件大衣是他去年寄居在哑舍时穿的后,俊容上的笑意更深了。
老板的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静静地离开了。
胡亥紧攥着拳头,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皇兄,那免死牌岂不是帝王古董?为何就让他如此简单地拿去?”胡亥今日前来,还以为皇兄是终于出手,打算干扰老板的计划。结果最后皇兄却什么都没有做。
扶苏的嘴角轻轻一翘,若无其事道:“如果你很想要一样东西,那么久放他离开,等他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永远拥有他了。”
第十一章哑舍。青镇圭
扶苏的眼睛盯着手中的竹简,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他再一次的抬起头看向毫无动静的殿门外 ,极力抑制住自己有些起伏不定的情绪。
今日,是那名少年来向他觐见的日子 。
虽然父皇什么都没有说,但扶苏明白,这是父皇相中的股肱之才,是为他而准备的。
只是既然已经分那封少年为上卿 ,有不声不响地丢到他这里来当侍读,这样一捧一摔的折腾,难不保那少年会有什么怨气。
扶苏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竹简,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容。
是啊,这又是父皇的考验,如果他能收服这名少年,那么他就将增添一只臂膀。若不能收服,父皇则会认为他没有继承王位的能力。若为王,那必然需有驾驭臣子的能力,否则又怎配为“王 ”这个字呢?
要知道,他的弟弟们可一直都对他虎视眈眈。
“公子,甘上卿到。”殿门外传来内侍顾存低沉轻柔的声音 。
在顾存说话之前,扶苏并没有 听见半分衣袂摩擦的声音,也就是说,顾存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故意延缓通报。
很好,不愧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内侍,完美的领会了他的意思。复苏低垂眼帘,掩去眼中的笑意,他铺好桌上的竹简,撩袖伸手拿了一只蒙将军送给他的毛笔,沾了些黑石脂,悬起手腕,在竹简上 慢慢地书写起来。
不同于竹片沾漆书写的生硬晦涩,兔毛所制的毛笔书写时行云流水,扶苏已经预感到,这种毛笔将要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