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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它是我师父当年养的一条药蛇。”
医生呼吸顿止,直觉告诉他,老板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当年?足足有两千多年啊!
医生快走了几步,赶到了老板的面前,他想看着老板的眼睛说话。可是当他看到老板的脸时,却是一惊。
他知道老板的皮肤很白,白得像玉一般,可是如今的老板,皮肤白得确如雪一般,仿佛阳光一照,就会融化在这片温暖之中。
这时,老板忽然间咳嗽了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医生吓了一跳,以为老板受了内伤,急忙抓着他的手往医院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去做检查。”
“不用了,咳……没事。”老板缓过神,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小心地把嗓子眼的淤血咽了回去。
医生皱着眉,不觉得老板是真的没事,况且掌心的手冰凉得不似常人,简直连一点体温都没有。正想坚持拽老板到医院做个检查时,医生突然瞪大了双目,眼睁睁地看着老板的左肩上出现了两条龙须。那条本来盘踞在老板身后的赤龙,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用肉眼可以察觉到的速度,缓慢地爬到了老板的肩头。
像是知道医生震撼得无法言语的心情一般,老板温言安慰道:“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挺过了今天……”
医生刚想问为何是挺过今天,挺过了今天又怎么样时,却忽然觉得脖间的重量一轻,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响起。
两人同时低头,只见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上,一块玉质的长命锁,整整齐齐地碎成了两半。
第十一章 哑舍·长命锁
医生低头看着这块陪伴了自己二十四年的长命锁,大脑一片空白。
那块白玉的长命锁,在青石板路上,整整齐齐的碎成两半。裂痕是横着的,正好碎裂了“长命百岁”这四个字。
这块长命锁是母亲的遗物,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严厉的告知这块长命锁绝不能被摘下,所以连洗澡睡觉乃至长大了进手术室都不曾离身片刻。他也曾想更换系着长命锁的红绳,但这二十四年间红绳虽有磨损,但仍系得十分牢固,便抹去了这个念头。
谁曾想,竟然在今日毫无预警地断掉。
医生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长命锁,虽然他对身外之物看得极淡,但是看到陪伴自己二十四年的美玉在面前生生碎裂,也忍不住为之心悸。呆愣地心痛了片刻后,才回过神,弯腰想把它捡起来。
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碎成两半的长命锁转眼静静地躺在老板的掌心里,医生看他并没有归还的意思,不禁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老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医生的脸色,幽幽地问。
“感觉?”医生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感觉?”
这话反而把老板给问住了,老板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医生,然后闷不吭声地拽着他往大路上走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医生总觉得老板非常不对劲,那一向总是勾起高深莫测弧度的薄唇,此时坚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甚至连很少皱起的长眉都拧成了一团。
“找人,把你这块长命锁修好。”老板站在路旁一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医生一听这话,马上乖乖跟老板钻进车内。他对这个长命锁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虽然已经碎了,但刚刚才从白蛇伞的灵异事件中顺利抽身,他很好奇老板还能再搞出什么奇迹来。
听到老板对司机报出的一个地名,医生便知道要去的地方极远,他叹口气,摸出手机给淳戈打了个电话,抱歉地说自己的生日聚会要改期。电话那头,传来淳戈暧昧的笑声,调侃医生肯定和某人单独吃烛光晚餐去了。
还烛光晚餐呢!他差点还被一条蛇精当晚餐吃了!
医生解释不能,只好苦笑着放下手机。偷看了一眼身边正襟危坐的老板,心想自己这个生日可真过得惊心动魄。
虽然带了二十四年的长命锁毫无预警地碎掉,让医生心情低落,但绷紧的精神一但松懈,他很快疲惫困倦起来。医生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到车停了下来。他被动地被老板拽下了车,惊觉他们正站在一座无比豪华的别墅门口。
一看这座别墅的气派,医生立刻就醒了,两眼放光。
这座仿中国古风建筑而成的别墅,其实更像是一座古代的宫殿。却不是完全仿古,在很多细节上采用了现代流线型的设计,融合在一起偏偏没有违和的感觉,赏心悦目至极,就像一个精美的艺术品,让人为之惊叹。这间别墅小有名气,经常上一些建筑杂志,所以医生对它也极为眼熟。但这也仅限于外观,据说这别墅的内部拒绝采访,所以内部的装潢如何至今都没有公开。
老板按了铁门上的对讲机,医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间别墅里。
巨大的铁门在片刻之后向内开去,露出一道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别墅前的花园并不大,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医生四处张望,跟着老板往前走,别墅的屋檐下挂着古朴的风铃,偶尔有风吹过,铜质的风铃便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在黄昏的夕阳下别有一番景致。医生忍不住慢下了脚步,想多看看,可是老板却非常着急,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别墅 医生只好跟了上去。
一进别墅,就是一条金碧辉煌的长廊,长廊两旁有着许多精心摆设的古董。医生虽然来不及细看,也知道这些古董绝对价值不菲。而长廊后,是一间极为敞亮的客厅,两面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湖水,夕阳映照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映得整个客厅都泛着刺眼的黄光,乍一看,整个屋子就像是用黄金打造的一样。
医生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这个男人面容平凡,身材中等,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但眼神却像是儿童一样,黑白分明,极为清澈。他的头顶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反射着夕阳的光晕,像一个特大的灯泡。医生知道这位定然就是别墅的主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时,对方就极为好客地对老板扬起了笑,指着旁边的沙发说道:“稀客啊稀客!坐!坐!”
老板没有动,但医生却反射性地坐了下去。沙发很软,简直让人一下子陷入了一个美梦,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甚至永远都不再醒来。
医生还有些发懵,老板已经把手中一直攥着的长命锁递了过去,淡淡道:“大师,我来找你看看这块长命锁还能不能修。”
医生听了老板对这人的称呼,忽然想起之前博物馆开展览的时候,就有请这个人去做过讲座。这位被称为大师的中年男子,是收藏界负有盛名的大师,几代单传的绝技,就是修复古董。
没想到这别墅的主人就是他。
老板虽然把长命锁递了过去,可大师并没有接,而是摸着他的那个光头腼腆地笑笑道:“老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我修别人的古董,那是收钱的。可是你拿来的古董都不是凡品,每修一次我都要到一根头发。我真不是不想修,而是……你看,我的头发早就掉光啦!”
医生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搞收藏的这些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却没想到居然有掉毛发这种怪癖。
老板表情不变,继续淡淡道:“你先看看,看看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哈哈,对,看看!我先看看!”大师搓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包住接过那碎成两半的长命锁。
医生在大师拿过长命锁的那一刻就在留意他的表情,只见大师浑身一震,坐直了身体,哆哆嗦嗦地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
客厅的窗帘自动地拉了起来,隔断了外面刺目的阳光,屋内的灯也随之亮了起来,柔和却又明亮如白昼。医生看着大师从茶几里掏出一套各式各样的放大镜,开始对着那碎成两半的长命锁细致地观察起来。
医生本来还等着大师下结论,但一连十多分钟过去了,大师还是翻来覆去地看着,他便开始有些无聊了。老板仍旧笔直地站着,眼睛一丝都没放松地盯着大师,好似生怕他转眼就会把那长命锁掉包一样。
又过了十多分钟,大师才颓然地向后仰去,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喃喃自语道:“造孽啊……造孽啊!”他反复地说着这三个字,声音却从细不可闻到怒不可遏,最后气得连脸都憋红了,对着空气挥舞着:“是谁!是谁把这块长命锁摔坏的!”
医生哑然无语,还没等想好如何回答时,大师就已经转向了他,悲愤至极地怒道:“肯定是你小子!老板才不会这么莽撞,你拿长命锁来跟我换这个别墅我都跟你换!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把它弄碎了呢!造孽啊!”
医生被大师的反应吓得目瞪口呆,他从老板的态度上,已经猜出这块长命锁绝非凡品,但没想到竟然会珍贵到这种程度!这幢别墅已经是这城市中最豪华的,再加之是知名设计师所设计的,简直快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而这小小的一快长命锁,居然就能价值一幢别墅?
一想到自己以前竟然成天在脖子上挂着一幢别墅,医生就觉得脖子无比地疼。
老板此时却冷哼了一声道:“只值一幢别墅?你也太小看这块长命锁了。”
大师却像受了刺激般嚷嚷了起来,“你当我这幢别墅买来多少钱?这可是市里最黄金的地段,寸土比寸金还贵多少倍呢!有钱也买不到!而且还是我用一盏宋瓷换来那设计师来替我设计的,用料都是最先进最上乘的,称之为艺术品也不为过!就算这长命锁是陆子冈雕的,值这幢别墅也就差不多了!”
“陆子冈雕的?这个陆子冈是谁?”医生怕他们俩吵起来,急忙岔开话题,“大师,你怎么能看出来这块长命锁是谁雕的呢?我记得上面没有款啊!”
“你小子,居然连陆子冈都不知道!陆子冈是明末最为著名的琢玉巨匠,什么起凸阳纹啊,镂空透雕啊,阴线刻划都是登峰造极的手段,尤其他还能刻出浅浮雕的效果。而且,他的作品都有刻款,只是刻的部位十分讲究,多在器底盖里等不明显处。相传明神宗曾命他雕一把玉壶,严令他不准在壶上落款,陆子冈则运用仅凭手感的内刻功夫,巧妙地把名字落在了玉壶嘴的里面。”大师早就寂寞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有人来听他上课,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块长命锁上虽然没有落款,但你看这背面,莲花的纹路里,有两个字。正是‘子冈’二字。”
医生接过大师递过来的一半长命锁,拿起放大镜细看,果然发现了两个婉转的篆书,正好连接了莲花花朵上的纹路,可谓巧夺天工。医生觉得很神奇,这块长命锁不离身地在他身上戴了二十四年了,各种细微之处他都记在心中,却从没发现莲花的纹路里竟然还有两个字。
“陆子冈这小子,都告诉他不许在这长命锁上留下款识,他果然这么死脑筋,也怪不得最后被那皇帝杀掉。”老板在一旁叹道,只是那口吻,和大师的述说截然不同,就好似认识那陆子冈一般。
“啊?他死了?”医生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对,都明朝末期的人了,怎么还能不死?所以自觉地尴尬地补了一句道,“他被杀了?”
“是的,传说陆子冈有一次在为皇帝制作一件玉雕后,将名字刻在了龙头的纹路上,因而触怒了皇帝,不幸被杀。陆子冈英年早逝,没有后代,一身绝技随之湮灭。所以传世的子冈玉才稀少无比,后世虽有赝品无数,但经鉴定确实出自他手的子冈玉,不是被摆在博物馆中,就是被藏在私家里,都是有数的几十件而已。”大师遗憾地叹息道,又从医生手中把那板块长命锁要了回来,惋惜地摩挲着。
医生仍在云里雾里的,总觉得像是在听一个故事,根本没有跟自己成天所带的长命锁联系起来。
大师突然咦了一声:“不对,这玉包浆锃亮,润泽无比,温润有余,灵气十足。年头应更久……可是竟然看不出一丝土气……”大师反复地在光下查看着,越来越激动,“这玉至少盘了两三百年,造孽啊!造孽啊!小子,你这玉到底是哪里来的!”
最后一句是凶神恶煞地冲着医生说的,医生愣愣地回答:“是我娘的遗物……也不能算是我娘的遗物,我爷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早产,是位先生送了我这块长命锁,让我以后贴身带着,绝对不可以取下。我就这样带了二十四年,今天突然红绳断了,长命锁就碎了……”
大师的脸越听越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