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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微臣
【作者】公子欢喜
第一章
三月三,绿柳才黄半未匀,草丛中探头探脑地钻出一片星星点点的野花。镜湖边,卖丝线团扇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招揽来两个结伴出游的姑娘。山上宁安寺里的钟声端正肃穆,穿透了喧闹的叫卖声震得人心头油然一股平静。
谁家着了一身新衣的孩子鼓着腮帮子,把个小小的风车吹得「呼呼」作响,遥指着湖面大声允誓:「娘,等我将来中了状元,咱也去坐坐那大船!」
身边的布衣少妇笑弯了腰,伸手去摸他剃得光溜溜的头顶:「好,娘等着这一天。」
湖上缓缓游弋着几艘画舫。岸边的外来客连声夸赞:「湖心处那艘画舫好生精致。」张红结绿,雕梁画栋,湖上一众往来游船中一眼就能辨出它。
众人笑言:「那是崔家小公子的船。崔家您不知道?京城崔府,当年太祖皇帝御笔亲封八大望族时,排名第一的崔家!家业大得很,前头高宗皇帝的皇后就是他崔家的女儿。」
待船再移近一些,又热心地一一指给他瞧,座中穿一身鲜亮红衣的是忠靖侯家的小侯爷,名唤宁怀璟。正同他碰杯谈笑的是忠烈伯家的公子徐客秋。船边执着扇子的蓝衣公子笑得和蔼亲切,那是城东织锦堂的少东江晚樵。
春风得意楼里千金难买一笑的花魁玉飘飘端坐船头,怀抱琵琶低吟浅唱:「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栏杆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曲调宛转悠扬,隐隐带一点幽怨。徐客秋听罢,指着主座上的锦衣人笑,「飘飘,铭旭他念你还来不及,何时能冷落了你?『终日望君君不至』这句该由他来说才是。」
他转过头去看宁怀璟,宁怀璟塞给他一环酒,笑道:「平日里不见你有多用功,这时候倒来卖弄学问。你若真有本事,本届秋试时拿个头名来看看,如何?」
「你才说笑。」见江晚樵站在一旁摇扇观景,一脸袖手旁观的模样,徐客秋摇头道,「做学问这种事,有铭旭在,哪里有我的份?」
主座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崔铭旭微微一笑:「不敢。」
倾身探向玉飘飘;「怎么了?有烦心事?」口气却温柔许多。
在场的另三人相视一笑,想想崔铭旭平素傲气娇纵的样子,和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乍看他变脸,着实别扭得慌。
崔铭旭不理会三人的怪笑,扯着玉飘飘的手,柔声问道;「是不是前两天着了凉?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不是……我……」玉飘飘被他握着手腕,更显娇羞,摇头要答,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岸上看热闹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落水了!快!快看!」
画舫上的众人寻声望去,原本人流如织的岸边呼啦啦围上了黑压压一群人,俱都惊呼连连。
落水处离画舫不远,看样子是距画舫最近处的那艘游船上的人。游船上的人早慌了手脚,两三个家丁模样的人涌到船舷边喊着:「少爷、少爷……」手足无措。
「看他扑腾的……不识水的吧?」水花翻腾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徐客秋咬着酒盅,看着在水中勉力挣扎,但仍慢慢下沉的人影道,「哟,有人下去救了。」
先前看了一眼就没再理睬的崔铭旭顺着玉飘飘的目光看过去,有人一头扎进了水里,似乎是落水之人的伙伴:「有会水的,怎么不早点儿下去?笨得……」
话音刚落,却见那人在水里没扑腾几下,居然也慢慢往下沉去:「呵……不会呀……」
船上众人哑然失笑,斟了酒安坐在船上看那一远一近两朵水花飞溅。
「那个快不行了。」徐客秋眼见那先落水之人渐渐不支,周遭的水花也渐小,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要不要救他?」
宁怀璟与江晚樵都不答话,目光齐齐看向崔铭旭。
崔铭旭却不着急,指腹摩挲着酒盅的杆口,看着湖面晃荡,摇得水波荡漾,掀起一圈圈涟漪:「干…我们什么事?」
话音方落,手腕一紧,是玉飘飘揪住了他的袖子:「救救他吧。」
始终愁眉不展的美人神色殷切,黑亮的眸子外已经蒙了一层雾气,眼圈泛着红,越发显得我见犹怜。崔铭旭心中一热,不由自主改了主意,握着玉飘飘的手,道:「没事,看你急的……」
言罢,挥手召来几个会水的家丁,令他们下去救人。宁怀璟三个又是相视一笑,这个崔铭旭,哪天玉飘飘想要天上的月亮了,他也肯爬到天上去摘。
片刻后,人被救了上来。玉飘飘急步走过去探视,崔铭旭无奈,也匆匆跟了过去。
家丁在他耳边通报:「穿布衣的是后来要下水救人的那个,那个先落水的已经昏过去了。」
两个人湿漉漉地躺在船上,周遭围了一圈家丁。崔铭旭站在人群外,透过缝隙淡淡地扫了一眼,忽然发现,地上的人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不由止住脚步又多看了两眼。
「简之……」身旁的玉飘飘抑制不住泪水滑落,低声唤道。
简之……这名字……崔铭旭经她一唤,心中立时一动。是了,地上躺着的布衣人不是在学堂了见过几面的于简之是谁?
论起来,彼此也有份同窗几载的同门之谊,只是崔铭旭一向眼高于天顶,结交的都是如宁怀璟、徐客秋之辈,对于家境贫寒,学业上又不见如何出类拔萃的于简之自然是看过就忘,哪里同他说过一句半句话?到了现下,在学堂外遇见,竟然不认得了。
那么,能和于简之交好的人……视线移到另一个不见动静的人身上。那人身形比于简之略小,崔府的家丁正按着他的胸膛助他将湖水逼出。
隔着忙碌的人群,崔铭旭只看到他微张的唇,极淡的粉色,直觉会很软,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今早院中新开出的那两朵桃花,怯弱的,不堪攀折。
「这不是礼部的那个齐嘉吗?」宁怀璟伴着徐客秋过来凑热闹,一眼瞧见地上昏迷不醒的齐嘉,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若是这位小齐大人的话,失足落水也就不奇怪了。」
见崔铭旭没有任何表示,宁怀璟续道:「铭旭,说来他和你从前也是同窗呢。你认得他吗?」
「见过。」见宁怀璟揭破他和齐嘉的关系,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些不快,崔铭旭敷衍了一句,丢下众人转身离开。
「哎,你说他……变脸跟变什么似的。」徐客秋不满地嚷道。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晚樵摇着扇子缓缓走来。
人群里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声,宁怀璟对上齐嘉迷迷蹬蹬的眼睛,不禁一笑:「小齐大人醒了?」
见齐嘉愣愣的,没有反应,他也不以为意,指着湖上齐府的船道:「这是崔府的画舫,贵府的船在另一边,小齐大人你落水了。」
「崔……崔府?」神智依旧不清,牢牢抓住只字词组,齐嘉疑惑地看向面前这三个打扮贵气的男子,「是……崔、崔……咳咳……」
「崔铭旭,大人应该认得吧?」
「哇——」地一声呕出一口湖水,齐嘉只觉浑身乏力,便再也支撑不住了,最后入耳唯有「崔铭旭」三字。
崔铭旭,是那个学堂里的崔铭旭,救了他。
远去的人影在登上岸后,又再回首向画舫上看了一眼,随即扬长而去。高冠入云,锦衣翩翩,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双乌黑鎏金的眼不经意地扫来,傲气凌人。
众人皆道,这便是崔家小公子崔铭旭,侯府里的佳客,人世里的天骄。
齐嘉这个名字很耳熟,仔细回想起来,往往这名字的后头还跟着肆无忌惮的笑声。
「齐嘉,今天先生问的题你又没答上来?」
「我……我昨天听端敏说,今天先生考《论语》,我看了一宿。结果,今天先生问的是《大学》。」
「齐嘉,先生不是让你抄碑帖了吗?东西呢?」
「哦,我正抄呢。哎,墨……墨怎么翻了?啊呀,我的字,我刚抄的……」
「齐嘉,先生找你有事,让你去后山一趟。」
「那……那是坟地啊。」
「先生让你去你就去,你想违抗师命不成?」
「嘿,他还真去啊。」
「他傻呗!」
在书院里行走,崔铭旭偶尔听见几句闲言,好象那个叫齐嘉的总是被欺负。
崔府原先是请了西席来府里教课的,崔铭旭嫌弃那几个老学究整日摇头晃脑的无趣,何况,该学的他也会了。几次恶意戏弄之下,老学究们撑不住,纷纷请辞。
崔府现在的当家是崔铭旭的大哥崔铭堂,他见崔铭旭整日不事生产,一意胡闹玩乐,气恼不已,干脆将他送进了城中的书院就读。
崔铭旭也不抗拒,书院里总比闷在家里自在,没事儿还能跑出去找宁怀璟几个闹一闹。虽说到哪儿都要见着这群枯瘦又木讷的老学究,不过他们也知道崔府惹不起,对他翘课逃业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情。
哼,只知在故纸堆里翻花样的老顽固,遇上这种事倒是机灵得很。
书院里也有真正刻苦认真发誓要出人头地的。一手握着冷馒头一手还捧着书,馒头都快喂到鼻孔里去了。崔铭旭在窗前无意瞥到,丝毫不顾他人的羞愤,笑得哈哈哈。
他就是这么个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世家子,自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更兼得天资聪颖才学过人,哪怕他就这样玩玩闹闹过一辈子,崔家也养得起,这是老天爷的厚待,你不服也不行。
笑完了回头望,看到一个人影抖抖索素地正往柱子后面藏。
「谁?怎么鬼鬼祟祟的?」
柱子后不见动静,崔铭旭冷哼一声,掀了衣摆一脚跨出书院,那人却没再跟来。
后来,听说那个叫齐嘉的买了个官进了礼部。书院里着实议论了一阵子。
天下皆知,由科举入仕才叫有真才实学,方为正统。哪怕是每三年考期之外,大赦时加试的恩科,在旁人眼里,也比正经会试低了一等,更何况花钱捐的闲差。无权又无势,逢人低头哈腰,于国于家能干得了什么?门面上光彩而已。这个笨头笨脑的齐嘉,不指名道姓地都不知道你在嘲讽他,在虎狼之地的官场上还不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书院里有人不怀好意地打赌,不出半个月,齐嘉必定哭着逃回来。
崔铭旭在窗外听着觉得有意思,对齐嘉这个名字不自觉地留了半分心。
今天才算见到了人,原来他就是齐嘉。船板上围的人太多,崔铭旭悄悄踮起脚在人群外瞟了两眼。看样子,还真是个傻乎乎的人,小模小样的,估摸着才和崔铭旭齐肩高。眼睛紧紧闭着,一身衣服湿答答地贴着身体,人倒是看着不瘦。金锁片、玉葫芦等等饰物随着身体的抽动,掉落在船板上,叮叮当当地响,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他命不长养不大吗?可笑。
算起来,他入官场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吧?啧,倒还活得好好的。他还当他早被推出午门就地正法了。
回府的路上,崔铭旭把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都想了想。傻人有傻福,古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今年的秋试你准备得如何了?」崔家长公子崔铭堂正坐在堂中喝茶,见崔铭旭吊儿郎当地自堂前走过,心中一烦,喝住了他,「你又去哪儿胡闹了?」
原本就是因为远远望见大哥在堂上,怕他见了又要啰嗦,才想装作没看见。没想到还是被他叫住,崔铭旭无奈,只得转头进了正堂坐下:「今天约了怀璟、客秋和晚樵去城外游湖,半道上他们有事,我就先回来了。」
崔铭堂最恨他浪荡无羁,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和青楼女子有往来,恐怕又是一场是非。崔铭旭故而瞒下了玉飘飘不提。
「你的功课呢?」
「还好。」
崔家夫妇在育下铭堂、铭遥二子之后,几年不育,后才又诞下了崔铭旭。谁知崔夫人产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崔老爷爱妻心切,更怜幼子年幼丧母,对崔铭旭溺爱异常,常常听之任之,更助长了他的狂妄骄横。
崔老爷三年前过世,家中一切均由长子崔铭堂作主。他在朝为官,生性端肃正经,与崔铭旭截然相反,又比崔铭旭年长许多,与崔老爷相比,更有严父之风。只是崔铭旭早被父亲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对大哥的种种训斥和惩戒只觉不厌其烦和畏惧,反没有半点自省的意思。如此一来,更叫崔铭堂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崔家二少崔铭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