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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曦宁点头。“香儿你有刀子吗?”她再次问。不知为何,她现在十分想将这只猴子完成,什么石头、玉呀的分别,或是它有多值钱都无关紧要了。
南书房内一片沉静肃穆,空气仿佛要冻结起来般的冷僵。皇上身着华丽龙袍,凝眉闭目为首而坐,一室都因他严峻的面色而悄然。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在一阵静默后,皇上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是。”祈烨立在座前,沉声应答。
皇上在案上用力一拍,站起身来踱步。“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堂堂大清朝的皇格格竟然逃婚?这若兰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简直将他的龙颜丢尽,根本无视父命!
“皇上息怒。”祈烨平稳着声音道,并未为皇上的震怒所动摇。
“息怒?这教我怎么息怒?人倒跑得干净,连个影儿也不见!”皇上还不止地踱步,整个眉全锁在一块儿。
“只怪臣没尽全力保护好若兰格格才让她离去。臣,有罪。”
皇上瞥了一眼祈烨,止了脚步叹气道:“什么有罪没罪的,你要我现在同你算这帐吗?”他手指着祈烨微怒地问,之后手背在身后又再度踱起步来。“这若兰打小古灵精怪,就是花样儿多,想不到长这么大了还闯祸!”
祈烨没应话,只侍立一旁。
“这事,别张扬,别让它出了豫亲王府。”皇上最后还是止了脚步,坐回案前。“你派些人手出去寻她,这丫头成天闯祸,安静不了多久的。”一想到他这宝贝女儿就头疼,教他惯坏了,一点儿皇格格的样子也没有,连出阁都有事!
“喳。”祈烨应了声,退出南书房。
才出南书房,祈烨第一个碰见的人就是和沂。
“唷,这不是额驸吗?”和沂一见祈烨,立刻嬉皮笑脸起来。“怎么大婚隔日一早就上南书房议事来啦?不多陪陪若兰格格?”
见和沂涎着一张肥脸就不舒服,祈烨冷着脸没搭理他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去。
“唉,额驸别这么见外嘛!上回才来敝府小酌,怎么今日就不理人了?”和沂不死心地追在祈烨身旁。“我给您的那姑娘滋味不错吧?”和沂脸上带笑,以暧昧的语调问道。
一听到和沂提起曦宁,祈烨停下了脚步。他有好些话要问问和沂,究竟曦宁是他从哪儿弄来的人,不论怎么看她都不像个烟花女子?
“你是从哪儿将她弄来的?”他冷着声问。
“她可值不少钱呢,花了我不少工夫才弄到手。额驸,您也是识货之人,瞧她那水样儿不就晓得了吗?”和沂笃定祈烨不认识曦宁,于是信口胡诌。“我说额驸,您胆子也着实大,在将要迎娶若兰格格前竟还敢收侍妾,若兰格格逃婚的事……该不会和这有关吧?”他涎开了有些阴险的笑。
和沂的话让祈烨倏地警觉。“你从哪儿听来的?”皇上才交代别走漏风声,怎么才一出南书房就有人知道了?
“别急,别急,我是刚巧有事要上南书房,皇上声音大了点儿,我也就不小心听见了。放心,皇上的话我都听全了,不会张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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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大胆子敢偷听!”
“额驸,您先别对我发狠,我话还没说完呢!”和沂涎开的脸面忽地收起,换上一副吃定人的表情。“不管若兰格格逃婚的事和那叫曦宁的姑娘有没关联,但你想若让皇上知道你在即近大婚之日还纳小妾,这可不大好哪!”
“你想说什么?”祈烨的目光向和沂冷然一扫。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想说的是,既然这人是我给的,自然不会自掌嘴巴在这时候向皇上提起,只不过……我有份重要的信函还在额驸手上,不知额驸愿不愿意交还给和某?”
原来如此。“你这是要胁?”祈烨挑了眉,不以为然。
“岂敢,只是利益共存罢了。”和沂又涎开了肥脸,一副巴结的模样。
“信不在我手上,你找错人了。”祈烨皱眉扫了一眼和沂。怎么大清朝会养出这样的狗官?说他这模样有多惹人厌就有多惹人厌!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截我信使的事儿我和某再怎么也不会弄错,额驸您就别和我打圈子,我替您挡挡、您替我遮遮,这不就天下太平了?”和沂搓着手,一张脸诌媚至极。
“什么事遮遮挡挡的?”一个沉威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和沂原本媚笑的脸面立刻刷白。
“皇、皇上吉祥!”和沂回身一个跪地,紧张地将头伏在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皇上。”祈烨也躬身下跪。
皇上眼光先停在祈烨身上,见他面无表情、身子沉稳刚毅地屈膝跪地,于是目光再转住和沂,只见他趴伏的身子明显地打着抖。“你们俩有什么利益需要共存?和沂,你倒是给朕说说。”没教他们起身,就让祈烨及和沂继续跪着。
“皇、皇上……奴才……奴才与额驸……”听见“利益共存”四个字,和沂这身子都软了,话也结巴起来,冷汗一滴滴滑过额角,滴落在石地上。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祈烨,见他连眼也不眨一下,于是开始着慌地苦思该如何圆过这一切。“奴才适才是向额驸道贺……随口……随口说了些胡话……”和沂本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胡话?和沂,你是要朕治你欺君之罪吗?你刚才说把朕的话听全了,朕刚巧也把你的话给听全了。”皇上的声音有些冷冷的。“祈烨,你把事情给朕说清楚来,信函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和沂的确有封河南盐道的密函让臣给截住了,但那信函已不在臣手中,早些时候已转给蠧祺贝勒了。”
和沂听见祈烨一字不保留地将密函的事给抖了出来,于是心一横,咬出他所谓的“把柄”。“皇上,额驸也收受了奴才赠与的女人纳为小妾,就是在即将迎娶若兰格格之前,说不定若兰格格就是得知此事才愤而逃婚!”
天下小人一般样,就是死也要拉个人做陪、垫背,这时候是什么话都扯得出。皇上听了这话后,紧闭双眼深吸了口气。
“来呀!”皇上大喝一声。“把和沂给我拖下去!”且不说那密函里究竟是些什么劳什子东西,就说他的居心根本早已不良,现在竟还敢将若兰逃婚的事也扯进去,可恶!
一听皇上的怒喝声,和沂全身又软瘫下来,待侍卫将他架起,他才呼天喊地起来:“皇上、皇上——奴才知错、奴才知错!饶了奴才吧!皇上——”一直到人被架远了还能听见他喊叫的声音。
直到和沂令人生厌的喊声消失在宁静的宫廷中时,皇上才又将注意力放回祈烨身上;这一切发生时,祈烨跪在原地一点儿表情也无,像是对于和沂被拖走的事完全不为所动。
“河南盐道密函的事,朕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皇上这才回过身,以较平淡的声调问道。
“回皇上的话,此事属吏部管辖,臣只是受蠧祺贝勒所托派人将信截下,其余之事概不能越俎代庖。但据臣所知,此事尚缺证据,所以蠧祺贝勒才未上奏。”
“蠧祺啊,他在吏部干得还不错嘛!”想到这儿,皇上稍泛起一丝笑容。这些个亲王府里的贝勒们都还争气长进,个个差都当得有模有样的。“好,这事儿我自个儿找他问去,至于另一件事——和沂所说的事是真的吗?你纳小妾的事。”
皇上这一问,祈烨无表情的面容才稍微有些改变,他顿了一下才缓道:“是有其事,和沂的确曾赠与臣一名女子,臣——确实受下了。”
“你不辩解?”祈烨承认后就一句话也不为自己开脱,反引人觉得怪。
祈烨不置一语,只是沉默。
“唉!”见他这副模样,皇上叹了口气。“起来罢,你们这些个贝勒真教朕给烦死了,一个是拿了密函不上奏,一个又是收小妾……这若兰也是不知搞些什么!看来朕真是老了,已经弄不懂你们这些个小辈们在想些什么了!”算了,男人嘛,总有个三妻四妾的,若兰如今又闹出什么劳什子逃婚事件的,也只能算了!
“皇上万寿,是臣行事有不当之处,臣愿领罪。”祈烨才起了身,立刻又跪落下地。
“罢了、罢了!这么吧,这西北近来似乎又不怎么平静,你就代朕去看看,能的话,就将土蕃剩余的残羽一举收了,这——就算是惩戒吧!至于寻回若兰那丫头的事儿,就交给朕好了。”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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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一直是对的。
她说过,若有一天她有名字就是与外界有了接触的开始。真的,祈烨出现了,他为她取了名,而在离去时却也带走了她的心。起先她害怕离开山林,畏惧于外边世界的陌生,可当祈烨真正离去后,一种难熬的心思侵占了她,她不明白为何这心思如此扰人,而当明白之时,她已然身在这繁华的世界中。
她本是要寻心的,可后来才发现她的心根本是失落了。心,交付出去了又怎么寻得回?
曦宁有些失神地望着手中的玉猴儿,当雕刻它时内心是纷乱的、迷迷糊糊的,是在一种含着莫名微喜的心情下动工,因此这猴儿虽未完成,可也透着那么份淘气、喜性;如今,这心思也是纷乱的,可已不迷糊,她已不是从前待在山中什么事情也不明白的她了。
“娶亲”真正的涵义撼动了曦宁。
对她来说,祈烨是心中最重的份量,是唯一、是一切,可这只是她单纯的想法。外边的世界不如在山林里头,这儿到处都是人,有所谓的“阶级”、有所谓的“身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让她搞不懂的礼法;而她既无“身份”也无“背景”,是不可能成为可以和祈烨相伴一生的人。
遇见祈烨是改变的开始,而这改变如止不住的水流,每一日都使她不断体会到新的感情;由初见时对他的恐惧、好奇、习惯、喜欢,而至他离去后才发现,甚至是不可或缺……
为此,她开始追寻,只靠着他离去时言语间留下的线索而追寻至北京城。见到他后,心境上又是新的改变,那种再相见的欣喜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可祈烨之后的行径又让她迷惑。但只为了从心底体会了一个重要的字,她愿意面对一个陌生而粗暴的他,接受他一切使人不明了的行为。
爱——就是这重要而奇异的字。
娘一向不多言,也很少提及“外边的世界”,可有一回当她如往常般靠在娘膝头上时,娘忽然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美丽笑容,轻轻诉说起关于“爱”这奇特的东西。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虽无形却拥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让你彻底改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当遇上它,它会让你尝尽千百种难言的滋味儿。”那声调像是在对她说话,却又仿佛是自语。
滋味儿?
“‘爱’?”她偏起头望向抚着她的娘,这是她头一回听见这奇异的东西。“是吃的东西?”既有滋味,那该是吃的喽?
当她无知地问起时,她记得娘的笑意加深了,温和的眼神比平时更加了层宠爱。
“不,那不是吃的东西,那是一种你此生若无体会就不可能了解的心思。”
“是不是我以后就会明白?”
“这不是你只待在这山林就可以明白的事。”
“那‘爱’是‘外边世界’才有的东西吗?”
“也可以这么说,可是就连娘也不晓得体会过‘爱’这东西究竟是好是坏,或许一生都不知道会幸福些吧!”
“娘,怎么你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不明白的好。”
既然娘说“不明白的好”,当时她也就没再追问究竟“爱”是什么,因为娘总是对的。
可在那一夜,她懂得了,她懂得了什么是“爱”。
她从未使用过这个字词,可没有缘由的,在祈烨弄疼她、而她强忍时,那个字强烈地划过脑际,她忽地就明了它的意义——千百种难言的滋味儿……
真的,娘,娃儿现在终于明白娘的意思了!
“曦宁姑娘,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香儿从书斋外头进来,就见曦宁一手拿着玉猴、一手执着刻刀,可一动也不动地只痴望着,像是望着猴子、又像望着更远的地方;这样的情况她已见过好多次了,她不明白何以贝勒爷对她这样好,可她却还像是在心头有着无尽的愁绪?
曦宁漫游的思绪让香儿的话打断,才发现自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已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身子都发起疼来。“我没想什么。”她淡淡地回答,将已有些僵硬的手重新抓紧刻刀,顺着玉猴滚圆的身体刻划过去。但不知是施力过猛还是手指不听使唤,尖锐的刻刀竟溜过玉身,直戳进曦宁软嫩的手。
艳红的鲜血忽地涌出,滑过玉猴、一滴滴地滴落在曦宁雪白的衣裙上,有如雪地中盛开的红花般刺目。她没喊声,甚至也不觉得疼,只对着这些缓慢流动的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