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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绝代·禁宫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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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卷 第13章 乍雪晴有凛(四)
  此时的宋府客厅也是一片紧张忙碌。
  多年来,由于翼国的对外备战,国内局势多多少少地松弛了下来。蛰伏在翼国的夜、冷贵族后裔蠢蠢欲动,在新年来临之前,就进入那种血脉贲张的复仇状态。得到雍武皇帝太庙祭祖回来的消息,宋鹏立即派出百余号精干从秘道出城,在冰天雪地里截杀雍武皇帝。
  “众壮士听令:肖氏灭我柬国,掠我财富,掘我祖陵,毁我宗庙,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复仇雪耻之战,尔等沿路埋伏,教雍武葬身剑下,报我祖先!”宋鹏阴鸷的目光透着凌厉,声音低沉而短促。
  “杀死雍武!报我祖先!”齐整的低吼声震得厅堂嗡嗡回响。
  众人领命而去。宋鹏出了客厅,抬眼望着雪天,嘴角抽搐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一连串的秘密谋划,只在选择一个青龙蛰伏、万物噤声的恰当时机。
  他狞厉一笑:“如此时势,天意也!”
  凝月趁着把守偏门的没注意,迅捷地出了宋府。她一路狂奔,直到周围人声吆喝声嘈杂才停止了脚步。
  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她惘然地环顾来往不断的人马,天上好像又飘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慢条斯理的,马道上湿漉漉的没有积雪,人们指着飘雪谈笑议论着,丝毫没有急迫感。这天气,也像京城的人一般难以捉摸。
  凝月满目焦虑,雪花沉甸甸湿漉漉扑黏在脸上,却是滴滴点点的水渍,她裹紧了颈脖上的青帛,跑向一辆等候在街角的马车。
  马车夫一见有年轻女子过来,有生意可做,抖擞起精神:“姑娘,请问去哪?”
  “我去军营大帐。”凝月快速地上了马车。
  “不行不行。”马车夫直摇手,一口拒绝,“路途太远,又不好赶车。这冰天雪地的,任你是皮棉在身,只要到了旷野,休说是人,就是马也会被吹成冰棒子。”
  “大叔,求您了,我付双倍的车钱。”凝月恳求道。
  马车夫还是摇手,凝月转念一想,将手腕上的金镯,连同耳环都摘了下来:“大叔,这些东西,您买十件皮棉、十匹马也够了。”
  马车夫双眼闪烁,嘿嘿直笑:“今日豁出去了,上马!”扬鞭一挥,辘辘车轮溅起雪水,向着城外飞奔。
  冰凉的寒风打着车帘,极目望去,雪雾茫茫,天宇之间玉光银色,雪后苫盖绵延起伏的山川。马车越过宽缓的原野,一座座突兀奇绝的山峰横亘眼前。
  马车夫担忧地喊道:“姑娘,前面进山路了,你可要坐稳了。”
  凝月全身冻得已经麻木,用僵硬的声音应了一声。过了不久,车轮碾雪的硌喇声愈加刺耳,接着又是左右颠簸,那颠簸剧烈起来,凝月死死地扶住了车框,只闻得马的嘶鸣声,马车像是遇到了什么激烈的撞击,凝月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被弹出了车外。
  等到清醒过来,凝月才发现自己躺在了雪地上。她撑着坐起身,才发现老马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车身散了架,车夫靠在车轮上着,额角肿起一个大包。
  凝月咬牙起来,刚起脚,又重重地摔倒在泥雪里。
  “姑娘,翻过这座山坡就见军营大帐,马车摔坏了,你我过不去。”车夫有气无力地告诉她。
  “这样无疑等死,我爬上山坡去,这样他们会看见我们的。”凝月大声回答,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山坡。
  满山坡厚实的雪,洁白了她碎小的脚印。凝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进,机械地,麻木地,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爬,也要爬到山坡上去。
  终于,她挣扎着站在山坡上。她张开眼眸,看见了城堡般巍峨的门楼,西风卷起“肖”字大旗,飘扬欲飞。
  她扯下了身上的青帛,挥舞着,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大帐里的人远远望去,依稀看到一树红梅,在雪域殷殷盛开。
  帐外一阵马蹄铁急促的声音,那声音如此清越,风中响起一个人的呼唤,虽然是简短的“喂”声,凝月分明看见最前面的人已经滑下枣红马,朝着她的方向跑来。直到后来,凝月都无法忘记那声音,它们如同永不停止的采茶歌,永远穿行在她的记忆之中。
  她微笑,第一次真心的笑。难以描述那一番转折,明知他与她不共戴天,明知他们没有结局,这一程风雪无阻,她孤身一人,义无反顾地为他踏破霜尘。
  ……
  这日申时一刻,位于王城北郊的太庙响起了悠扬的鼓声。接着,百人马队的仪仗簇拥着雍武皇帝、皇后、各嫔妃的青铜轺车隆隆驶出太庙,不疾不徐地上了开往皇宫的御道。
  连着三天三夜的祭祖,轺车里的人都显得疲乏。皇帝在暖香如春的车榻上坐着,不时地打哈欠,将同车的皇后丢在旁边,眼皮愈来愈重。
  王车仪仗经过空阔的平原,转入一带山地松林,林涛徐徐,车轮声随风弥漫四野,林鸟声听得分外清晰。此地更是人迹稀少,除了白雪覆盖松林,天地间混沌一片。王车仪仗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突然,一记长鸣穿云破雾闪电般飞来,前面仪仗的一骑马侍卫闷哼着落下马,旁边的侍卫下马察看,倒地的侍卫已经咽气,喉管里不偏不倚插着一记飞镖。
  “护驾!赶快护驾!”下马的侍卫慌忙叫喊,一记飞镖又飞来,直插后脑。
  仪仗一片大乱,轺车摇晃中,雍武皇帝猛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外面出了什么事?”
  “皇上,有帮匪人埋伏在附近,正朝这边汹汹杀来!”有宫人急报。
  皇后吓得尖叫起来,蜷缩在皇帝身边。皇帝掀帘,正要出去探个究竟,只闻得外面马嘶萧萧,喊杀声,刀剑搏杀声阵阵,接着一名贴身内侍惨叫着倒在他的面前,半边脸血肉飞溅。
  “护驾!”皇帝面色大变,嘶声高喊,几乎瘫在了车内。
  第2卷 第14章 人面知何处(一)
  两岸密林中山呼海啸般的杀声,一片片白色甲胄如银蛇出洞,杀入正在行进的仪仗之中。中央一股最为凶猛,直扑青铜轺车而来。
  伏兵杀出,搏杀惨烈,左右侍卫宫人惊慌不定,溅血染红雪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隆隆滚过密林,一队红色铁骑神奇地渗透出来,电光石火间已是近在眼前。人无呐喊,马无嘶鸣,却杀气腾腾森森可怖,刀光剑影处,伏兵纷纷惨叫着落马。
  “肖衡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伏兵里的赓爷心中一凉,一声尖厉的长啸,飞身向丛林间纵跃。其余的伏兵闻听啸音,纷纷逃窜,但见林间飞掠起白色身影,顷刻消失在密林深处。
  心念闪动,肖衡举剑高声下令:“铁鹰百人队,急速追击!”
  翼军铁骑训练有素且久经战场,话音落点,百名骑士当先飞入密林。
  “收起尸体,运回皇城!”肖衡敛眉,眸似潭水深邃。其余骑士沓沓走马,前后夹护青铜轺车,护送惊魂未定的皇帝、后妃们继续向皇城进发。
  西边云层露出太阳的光芒,一抹金晖涂抹在萧萧寒雪上,白绸万里,空灵壮阔。
  天,终于晴了。
  晨曦微露时,轻如薄纱的烟霞笼罩着军营大帐。山鸟叽叽喳喳地啾鸣起来,日头逐渐现了晴暖,碎金的光照进大帅营帐,满目灿灿的黄。
  凝月躺在床榻上,双眼环顾周围。书案上的茶梅正绽放,朦朦晕晕望去,像美人初醉时嫣然欲笑的脸。幔帐半垂,看不到帐外的动静,四处静悄悄的,偶然能够听见炉内骨炭倏然爆开的声音。
  空气中带着茶梅的清香,凝月忍不住闭上眼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如泼天的波涛,一浪浪在脑海里涌动。
  她记得后来,雪压松枝沙沙响,满山坡白雪连天,肖衡朝着她步步跑来。厚雪阻隔了他们的距离,她低低地叫唤他的名字,身心一放松,双膝软绵绵地歪了下去。
  “你别动!”她听见他大声阻止着,整个身躯已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最后落在了一个宽阔而厚实的环抱中。暗淡的天光下,映显出那双深澈的眼睛,含着无边的焦虑。
  “有人要截杀皇上,去太庙……”她断断续续地咬着这几个字,模糊中,他好像在大声说着什么,抬手抚住了她白皙的额头。
  凝月清醒过来,惊骇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她慌忙掀掉衾被直起身,双腿却是涨裂的疼痛,不禁“啊”的叫了一声。定眼一瞧,软锦睡袍下大块大块的瘀青,隐隐透着药草的腥味,让人触目惊心。
  自己定是摔伤了,这张脸伤了没有?
  厚重的幔帐很快地被人撩开,一名绿衣侍女站在她的面前:“娘娘,您醒了?请您吩咐。”
  “镜子……”凝月双手覆面,几缕长发顺着她俯下来的肩颈飘垂。侍女刚将铜镜呈到面前,她一把抓住,仔仔细细地看。
  镜子里的那张脸细润如脂,不见一丝瑕疵,因为披散着长发,秀眸惺忪,比往常更显娇媚。凝月这才躺了回去,长长地舒口气,不知道是替自己庆幸,还是为了殷雪玫。
  绿衣侍女恭声道:“娘娘,王爷昨晚一回来臼您的伤情,还吩咐奴婢等您醒了就禀告给他。”
  “皇上那里怎样了?”凝月淡淡地问,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听几位爷说,皇上、皇后都安然无恙,那帮匪人死了不少,其余的都逃跑了。”侍女细声细气地应答,“奴婢就知道这些。”
  凝月挥了挥手:“你去端水,我要梳洗。”侍女刚走,她直愣愣地望着幔帐,帐外的光与影徘徊在上面,一圈一圈的,像是无数个心结,难以排遣。
  不是没有想过,她这次的义无反顾,很可能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她本以为,宋鹏会给哥哥凝天某些功名,但她错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凝天竟然成了宋鹏的帮凶,这与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她感觉,她与凝天,正一步步滑入宋鹏设下的圈套里,无法摆脱。
  她忽然明白,这一路的颠簸与荣华,其实是场不能回首的梦魇。应了这个冷姓,她本不属于自己。她只能在夜里悄然滑行,一旦被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凝天尽快从宋鹏的桎梏中逃离,离开这个地方。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心里泛起苦涩,知道,所有的一切自己必须一肩扛下,没人帮她。
  一个人已经悄然进入了大帐内,默默地注视着她,神情带着温和愉悦。她的唇角微微地抿着,眼中似梦非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那样的容颜,在他眼里是温柔的也是艳丽的。他开心地笑了,笑意一如杨柳春风。
  “喂。”他笑唤,轻轻的。
  她似乎吓了一跳,苍白的脸颊浮起一层潮红,迅速地覆盖在她的眉目间。眼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晦暗不明地闪动着。
  “怎么啦?在想什么?”他坐在她的身边,一手捉住她的手。
  她一震,想挣脱,整个人已经被他揽在臂弯中。他随手拭了拭她的两腮,呼吸软软地吹在她耳边:“还好,没发烧。”凝月被他情意绵绵的样子软化住,想推开又不舍,只有庸散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皇上……没事吧?”她的声音很轻。
  肖衡揉着凝月的手,与她五指纠缠,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父皇他们没事。就是让那些人跑了,后来追上几个,没料他们当场咬舌自尽,他们定是不愿生身落入对方手中。”
  凝月“哦”了一声,默不作声。
  他的指尖在她的手心里划着圈,似乎在犹豫什么,好半晌,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想截杀父皇的?”
  他的声音很柔软,却像重锤敲击在凝月的心头,她的身体立刻僵住。
  第2卷 第1章 空翠渺烟霏(一)
  这年冬天的稽阳城,天空始终笼着一层阴霾。万物萧条,草木零落,凛冽的寒风自灰色的城墙砖间穿梭而过。
  城里的贫民坊区多在靠近郊外的城角,冬日里更显荒寒,路上偶然有衣衫褴褛的,拖着滞重的脚步缓慢地行走,更多的都是瑟缩着身子匆匆往来。
  那条寻常沉寂的里弄却骚动起来,人们纷纷从自己屋里探出身子,相互打听着,朝着里弄深处一户人家窃窃交头接耳。
  “唉,可怜哪,冷先生的女人去了京城两年,至今还下落不明……”
  “冷先生想是过不下去了,如今把房子都卖了,这数九寒天的,教三个孩子怎么活?”
  “冷先生好歹还是街坊里弄最有学问的,秀才家丢不起这张脸,凉了心,恐怕要远走他乡了。”
  “咱们穷人家连自己都养不活,哪还有银子供孩子读书?冷先生当了几年教书匠,越当越穷,又拖着三个娃娃,够难为他了。”
  “家里没个女人是不行,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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