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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绝代·禁宫柳-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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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个年轻的妇人,—手抱着更小的孩子,朝那女孩大声叱责着。那女孩从费嫂手里抓过野果子,飞快地跑开了。
  费嫂愣怔地望着妇人和那女孩的背影,满脑子嗡嗡的蜂鸣声,依稀中有稚嫩的声音呼唤着“娘”,那声音绝非来自一个孩子,她感觉有很多双小手高举着,向她召唤着。
  她的脚步慌乱起来,迷惘的双眼左右顾盼,终于,她在一条狭窄的巷道口站住了。
  “娘,您要早点回来看我们啊……”
  “秀娟,路上小心!”
  突地,几声话语带着婴孩的哭泣,很清晰地在空气中飘忽着、游离着。费嫂的心在胸口猛然地急跳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径直走到小巷深处的一户人家,抬手嘭嘭敲动木门。
  木门开了,里面的主人疑惑地问她:“这位夫人找谁?”
  “我找我的丈夫、我的孩子……”费嫂哆嗦着声音,一时泪眼迷蒙。
  “你找错门了,这房子我们都住十多年了。”房子的主人怪异地看了看她,在里面关上了门。
  费嫂几乎窒息,她不甘心地继续敲击着木门,哭着问:“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去哪儿了?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她哀叫了几声,积郁日久的苦痛撕扯着全身,她彻底清醒过来,掩面软瘫在地面上,号啕恸哭。
  她的哭声惊动了小巷里的左邻右舍,人们纷纷围拢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费嫂,一声惊呼,“这不是以前冷先生的媳妇吗?”
  “是啊,冷先生都搬走十四年了,她怎么到现在才出现?”也有人记起了往事,惊奇地问。
  费嫂满脸泪水,只顾跪着哀求,“告诉我,我家成胜,还有我的孩子都在哪里?”
  “唉,冷先生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撂下,谁都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费嫂绝望地再次号哭,人们虽是同情她,也只能劝说几句,也有无奈摇头的,“你家凝月小小年纪就很懂事了,可惜冷先生一个人带着三个,不容易啊,记得那天夜里下了鹅毛大雪,天冷得都冻住了,可怜了孩子们。”
  凝月……费嫂猛然停止了哭泣,扬起脸来,颤抖着双唇,“凝天,凝月,我的孩子!”
  原来,香巧要找的宋大哥竟是她的亲哥哥啊!那么上次救她性命的,那个假扮殷家小姐入宫的凝月原是她的亲生女儿,如果找到了凝月,她就能找到家里所有人的下落了!
  费嫂心内悲喜交集,十六年的朝思夜盼,总算盼到亲人重逢的那一刻,怎不让人激动?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京城找到女儿凝月。
  告别了小巷人家,费嫂即刻动身折回京城。
  两天后,风尘仆仆的费嫂出现在了庆陵王府门口。她远远地观望气派非凡的王府大门,想看到凝月的马车或者轿子出来。
  王府大门守卫森严,守门侍卫直挺地站着,面无表情。门楼周围寂静,连乌鹊也是无声地贴墙而过,生伯惊动了里面的人。天空折射出金色的光彩,映得伸出高墙的虬枝蔓藤都染了绮靡浮华的气派。
  这些繁华的景致丝毫引不起费嫂的兴趣,王府太安静了,安静得费嫂心里愈发忐忑,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好容易看到府里抬出一乘大轿,费嫂见轿子两边全是家丁护着,以为是府里的什么眷属,也不去在意。岂料轿子里面的人好像认得她,径直朝这边过来。费嫂睁大了眼睛,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慌忙朝一个街面跑,没跑多远,后面的几名家丁追了上来,在僻静的接口拽住了她。
  费嫂死命地挣脱着。轿子里步出殷其炳,脸色死鱼般的灰败,阴沉的眸子里,已迸裂出令人可怖的戾气,“赵秀娟,你还知道回来?把她带走!”他喝令着,那些壮丁很麻利地反手捆住赞嫂的双手,寒进了大轿内。
  轿子一路颠簸着进了紫金巷,巷子里的人家听到狗吠声只是探出头,见是那家几乎足不出户的妇人回来了,小心地张望几下又缩了回去。
  费嫂被几名家丁押着进了屋内,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刚松了绑,费嫂就不顾一切地往屋外跑,几名家丁早就围堵住了屋门。反抗之际,眼见着殷其炳的手高高举起,只听“啪”的一声,震得费嫂跄踉地后退几步,人歪倒在地面上,面颊上赫然一道狰狞的掌印。
  殷其炳居高临下地盯住费嫂,今日的他穿一品朝服,松鹤云纹锦的丝光刺绣,晃得他的脸如蒙了一重青烟,“臭婆娘,香巧跑了,你休想跑掉!”
  费嫂浑身颤抖,这次不再是畏缩害怕了,多的是急火攻心,“老爷念在老奴伺候老爷十多年,您就放老奴走吧。”
  殷其炳冷哼道:“你以为我对你还有兴趣?我要的是香巧!老实给我待着,我不怕香巧不回来!”他又吩咐家丁牢牢看住费嫂,自己甩着袍袖扬长而去。
  费嫂哀哭了很久,等到暮色时分逐渐清醒过来,她惦记着凝月,又无可奈何,感觉自己就是囚在牢笼里的犯人,连丝毫的自由都没有。
  天黑的时候,殷其炳的老仆人过来给她送点吃的,费嫂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哆嗦得连握筷的劲道也没有。
  那老仆人认识费嫂十多年了,好心安慰道:“夫人,哭有啥用?香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就多吃点,等见了香巧,您有力气跟她说话。再说,这府上知道小姐事情的,除了我,就是夫人您和香巧了。老爷也是精明人,他为何放任你们母女进进出出的,还不是因为把你们当自己人看待?如今老爷在气头上,您就耐点心,事情会过去的。”
  费嫂抽泣着,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仆人面前,“叔啊,求您一件事,您若是见到那位庆陵王妃,就告诉她我想和她见个面。”
  老仆人连忙扶住她,小声解释道:“前些天那个假的走了,小姐正式入住庆陵王府,不知怎的,小王爷对她不经心,小姐就病倒了。唉,老爷正为此事烦恼着呢。”
  费嫂闻言,霎时面色惨白,泪水涌到眼眶间,便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听不到老仆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肌肤上。
  她绝望得再次恸哭不已。
  殷其炳过了三日再次递了帖子,然后由王府总管恭引着进了庆陵王妃寝宫。
  殿中放了锦缎幔帐,接着又是一重薄纱的垂帘,将里外隔得严丝合缝。殷其炳进去,见殿内就殷雪玫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漫天满眼的幔帐上面映着她孤寂单薄的影子。
  早有人设座上茶,殷其炳敛了敛袍袖,微一弯身,“老臣见过王妃娘娘。”
  殷雪玫慢慢抬眼看父亲,短短几天,那张稍有红润的脸又消瘦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更加幽怨,却未听得半点儿的咳嗽声。
  殷其炳紧绷的脸平缓下来,待到内侍退出之后,半是责怪道:“怎么搞得密不透风的,这样对你身子的调养不利,御医怎么说?”
  殷雪玫装扮严谨,发鬓上的凤钗神光闪耀,这样的装束,好像随时准备去见什么人。殷其炳明白女儿的心思,他略一怔仲,听得殷雪玫软弱的声音依旧如水般清凉,“御医说我体虚,多调养便好。”接着她苦笑一声,“我知道御医在把什么脉,皇后娘娘一定很失望。”“
  殷其炳尝了一口茶,心里踌躇着,还是问道:“王爷……他来过吗?”
  他记得上次来,一提起肖衡,殷雪玫浑身就开始颤抖,瞳孔里装满了清清的水雾,“他走了……他说我不是……”
  单这一句就让殷其炳明白了其中的大概,当时,他惊出一身冷汗,终日惶恐不安,他甚至体疑自己这着棋是不是下错了。
  殷雪玫眉宇间有熠熠的光芒在闪亮,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眼角掺着说不出的平静,“只要想到我才是真正的殷雪玫,肖衡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就等他。我没做错什么事,对不对,爹爹?”
  殷其炳这才将茶盏一放,面色肃然,他凑近殷雪玫,眸光散射出少见的凌厉,“你是爹爹亲手调教出来的,以目前的情况,你必须让肖衡忘记以前,让他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王妃。另外,后宫佳丽无数,皇后正在抓紧帮他选侧妃,你千万别把情况露出来,务必装得优雅大方。爹爹调教的,不是小小的庆陵王妃,而是将来翼国的皇后!”
  “爹爹的意思是叫我忍?可我的心里只装他一个,他怎好这样……”说这话时,殷雪玫已有动容,幽静的目光里莹然闪亮。
  殷其炳不悦地皱眉,“雪玫,你又孩子气了。”
  殷雪玫茫然地顿了顿,这才领会到自己必须如此,声音低如耳语,连自己都不想听到,“也只能这样了……”
  是前生注定,今生难舍,他是她一直以来的期待,他这般身份的男子,她能奈何?
  父亲走了,殷雪玫重新站在原来坐过的地方,不堪重负地坐了下去。从进府的第二天起,她就在这个地方坚持守候着,偶尔落泪,久久无语。
  天又黑了,窗帘外鼓荡着一卷又一卷的风,寝宫外的银杏树婆娑起舞,台阶上落满了凌乱的花瓣。这时候听得有马蹄踏破青石步道的声音,那声音在殷雪玫耳里如空灵缥缈的笙声,她听着听着,难得绽出露齿笑意。
  他,终于被她盼来了。
  缓缓地起了身,在大铜镜子前略微端详,殷雪玫这才满意地出了殿门。
  守殿的宫人仿佛都哑了瞎了,垂着头恭立在两边。
  从庆陵王妃寝殿望去,肖衡的寝宫被夜色淹没了,脚下的青砖同样也被夜色淹没,除了偶然有飞虫掠过,殷雪玫的脚步轻缓得几乎悄无声息,她感觉自己也要被这个无声的夜色埋没了。
  人人皆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为了他,她愿意。
  就算说她是痴了,她便痴了吧。
  她抬起头,肖衡的寝宫里有烛光闪烁,连斜挂在树梢上的月光也黯然失色了。风轻人静,殿外的内侍吃惊地看了看她,但还是掀帘请她进去。
  殷雪玫这才想起,冷凝月告诉她,每当夜色降临时她是离开肖衡寝宫的,她在那里并不过夜。
  肖衡正斜靠在床榻上,白袍黑靴,撩开的重重窗帘轻荡,风吹过的时候如水面上的涟漪,拂动烛台上的烛光,肖衡整个人深陷在那片晃动的烛影中,拿着一枚玉佩细细端详,英俊的脸庞上依稀留着哀伤的痕迹。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她似乎吃了一惊,眼光却忽闪透亮,与她对望。
  殷雪玫心内跳得不均匀,双颊腾起一阵潮热,她盈盈走向他,屈膝行礼,“王爷。”
  肖衡依然定定地看她,整个神情迷离恍惚,将醒未醒般。
  “你来了……”他含糊地说,声音无法言语的温柔,却犹如翻动的波浪,击打得殷雪玫喘不过气来,莫名的酸楚和委屈涌上眼睛,眼前的肖衡变得模糊。
  “妾身一直等着王爷回来。”她的话发自肺腑,难以掩饰心底的喜悦和爱慕。
  他“哦”了一声,眼神瞬间黯淡,垂下来的眉目间有一丝的疲惫,“我来拿样东西。”
  “王爷还要回去吗?”
  “不,歇了。”
  肖衡站了起来,淡漠着声音说与她听,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殷雪玫心下失望,但还是走过去落窗帘,窗外的香樟树影绰动,那魑魅的黑影伸张着枝丫,摇摇晃晃朝着她挤压过来。一时,殷雪玫被挤得无法呼吸。
  在她转过身时,仍是含着笑,温柔地说道:“让妾身伺候王爷吧。”
  “不了,我自己来。”肖衡断然道,抬手朝她挥了挥,示意她出去。
  眼泪如霜花片片,含在殷雪玫的眼中,但她并不死心,努力地笑,“冷凝月交代过妾身,王爷睡前需看一会儿兵书,妾身伺候完王爷再走。”
  肖衡原本是沉闷的,话语也是轻飘得毫无脾气,这回眸子掠过一丝凄厉,声音大了起来,‘她到底交代多少了?我想怎样由不着她安排!你要是没事,就请出去!”
  殷雪玫的眼前犹如寒冬凛冽的风刮过,搅得骨都痛心也寒,她缓缓地朝殿外走,含在眼中的清泪流过脸颊,掉到衣衫如墨泅开。
  肖衡并不去注意他,他压抑的情绪被挑拨,自顾自发狠地说:“走就走了,还交代什么?这样就可以顺着她的意?她开心了?”
  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他蓦然回头,屏风门的殷雪玫摇晃着身形,她想扶住屏风,却够不着,身子已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反应过来的肖衡慌忙过去,俯身抱起了她。
  “你怎么啦?我去叫御医!”
  她摇了摇头,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地,柔柔地摩挲。美人在怀,好似一阵温软的香风侵袭,入鼻绵长。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睫毛如蝶翅轻颤,“妾没事……”
  肖衡惊悸的心弦,凭空被谁拨动一声曲调,竟让他不能言语。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抱住一个女子,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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