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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
沽月汐的双手抚上自己的腹,她的孩子……原来曾在这里……
现在,什么都没了。
小腹平坦,腰身纤细……可是,她一无所有了。
未曾让她看一眼,那个小生命便如星而逝了。
她生命干涸,灵力尽失,性命不保,尸骸残裂。心血交融的骨肉,千年修炼的道行,尽毁。因他不救她。他因他们而不救她。他们现在将因她而知晓毁灭。
重生,是在一片黑暗与冰寒里孕育形成的……她在里面被绝望笼罩,被痛苦包裹……
小姐,你是如何回来的?经历了什么?
杉儿曾这么问她。
她笑,只是笑,还是笑,不得不笑,不能不笑……因为,她只剩了笑。没有人心,如何能有情?如何能哭,如何能哀,如何能痛……
我出生的地方,黑暗不着边际,于是我的眸里盛满暗夜。
我醒来的地方,永远冰寒刺骨,于是我的心里早已霜冻。
我复生的地方,遍眼开放着高洁的水芙蓉,冰一样透亮晶莹,冰一样寒,开遍我身,冰寒凝魄的气为我重铸这躯体。
我从寒潭里出来,脱离那残忍的黑与无情的寒,而眸依旧是黑,心依旧是寒。我死如此,生亦如此。一无所有……只有残存的记忆。
可是为何?为何惟独是我?为何惟独只有我要承受?!——
我不甘!!!
我给你们!!!全部给你们!!!我经受的一切!!!
这是孽债。
她不屑人间那虚伪的道义,她要杀!她要杀给他看!!!——
还有回头路么?
我们……
秦岚走不出去。这里是迷宫,是牢笼,是地狱……是沽月汐的巢穴。
她瘫倒在树下,她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这里的植物,虫豸,鸟兽,都是监视者。
——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受不了!!!
她这副落魄模样,光华褪尽。残剩着半条命在这里乞求死亡,她惶恐沽月汐的恨,惶恐不已,无法承受……
树林静谧,前面走来两位轻盈少女。秦岚抬头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是杉儿——她无力的向后退,尽管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皇后娘娘,随我们去见小姐吧。”杉儿清声说道,冰冷的语调,带着冰冷的笑。
秦岚本能的摇头,她恍恍惚惚昏昏沉沉茫然不知所措,只是本能的拒绝……
蔚小雨冷冷一笑,抽出柳袖剑抵在秦岚的咽喉处——刀刃锋利,磨出血痕。“皇后娘娘,小姐在等你。”
萤火密集在一起,在幽暗的林中闪耀着银白的辉煌,这是领路的妖精,只可被主人驯服。她们顺着光走去,秦岚觉得那是黄泉路上的灯火,只为亡魂明亮……她觉得自己在临近死亡。
沽月汐厌恶这个女人,但是没有憎恨。她不会憎恨愚蠢的人。
“他在哪?”沽月汐问她。
秦岚软瘫在地上,双手支撑起身体,茫然的望着沽月汐。
“我知道他失踪了。但是,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秦岚睁着眼,思绪混乱的她根本不明白沽月汐在问谁——
沽月汐优雅的侧躺在青石上,垂下的纱绸荧荧泛着朦胧的光,铺落一地如白羽轻柔。美丽的女子气闲神定,淡淡望着她,“名册上只有他原来的府邸地址,他失踪了,没人知道下落——但是你,应该知道吧?”
“……他?……”混乱的思绪中,她终于隐约明白沽月汐在问谁……
“就是他,李烨,受你指使给我灌下毒药的人。”沽月汐说得平静,一切理所当然,“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秦岚慌张的急忙回道,满脸无辜模样。
“真不老实!”蔚小雨一声娇呵,举起剑就向她的双手斩去——
“慢着!”沽月汐含了眉叫住她,“……小雨,把剑给杉儿。”
杉儿倏地抬起头看向沽月汐,凝神看了许久,仿佛知晓了些什么似的,从容接过小雨手中那一弯轻盈薄剑,看着秦岚。
就连做梦,几乎也能高兴得笑出声吧?……
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就如孱弱的虫瘫在自己脚下,如此真实……看呐,这一脸惶恐不安,满眼恐怖……这是真的,真真切切!
杉儿不禁轻轻笑起来——“呵呵……”
秦岚慌张的摇着头,“不……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斩下!一剑斩下!——就像每日梦中千百遍的练习一样,她斩下!
“啊!!!——”秦岚惨叫!
杉儿听到她清晰真切的惨叫。——手指骨断皮连,血肉分离,溅了一地,染上杉儿干净的裙……
哈!她斩下了她四只手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在梦里,甫笛的死一遍一遍的重复……每个细微的声音,每个微小的动作,她的世界崩塌,一遍一遍重复,永不停息。
有些人一直在你身边,你们朝夕相处,不浓不沉,平淡悠长,直至一天其中一人离去,你才忽然发现,你们亲密得就连呼吸的频率也是一样,你会坠落进无尽的孤独里,从此苍白干涸。
沽月汐看着杉儿,杉儿颤颤笑着,也望向沽月汐。片刻后,沽月汐伸出双手——“杉儿,来……”
她只是个不过十八的少女啊……
沽月汐比谁都明白。
杉儿像温顺的雪白羔羊,柔柔倚了过去,嘴角带着笑,衣衫上几滴鲜红的血……她,终于唤出了她心里的魔了……
杉儿在青石边慢慢跪下,将头枕在沽月汐的腿上,一边痴笑,一边流泪……她们是主仆,她们是姐妹,她们是母女……
沽月汐满眼怜爱,她轻抚着杉儿的发,像是在抚平杉儿心里的伤。
我终于,唤起了你的心魔……释放怒恨与愁怨,你的美丽才能得以绽放……但是,请不要跟随我,坠进这无穷的黑暗里,我要你活着,勇敢坚强的活着,哪怕一天我也离去……杉儿,若有一日,我因为背负这些仇恨而走到尽头,不要再跟随我,我要你活下去。我不允许你抛弃光明与美好。
我知道我一定会被吞噬……
秦岚脸色惨白,她抱着自己的右手,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血淌了一地,她苦苦挣扎,身下有稀碎莫名的东西在蠕动——她大吃一惊!蔷薇潺细的藤不知何时已经缠绕上她的腿脚,小刺咬进肉里,死咬不放,即痒又痛,逐渐麻痹——
慌张时抬头看见,那繁茂枝叶后面,竟隐藏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珩?!她认得他!
“李烨在哪?”沽月汐的声音又一次幽幽传来,清冷冰寒。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秦岚崩溃的大声嘶叫!
沽月汐低下头,一面轻柔的抚着杉儿,“杉儿,想杀她吗?……”
杉儿抬起头,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原因,她声音颤抖,带着喜切。“真的……可……可以把……她给我……吗?……”
抹去杉儿的泪痕,沽月汐微微笑着,点点头。
杉儿站起来,一直在一旁静看的蔚小雨与蔚小海走到秦岚背后将她双臂架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你们……你要杀我?!……”秦岚睁大了眼,看着杉儿握着那还残留着自己血迹的弯剑……她缓缓走近。
“我是皇后!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后!!!……”当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会说些蠢话,他们只是想说些什么来挽救自己,却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怜秀从暗处里走来,端着一杯清水。沽月汐慢慢饮下,继续看着秦岚在绝望里挣扎的好戏码。
杉儿怔怔看着秦岚,手里的柳袖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幽明的光亮。她似乎不知从何处下手……
“杉儿。”蔚小海轻声唤她,“有三个地方不能刺,喉、心、腹,这三处是人的命脉之地,一击,便可血尽人亡。”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能让秦岚死得太容易。
杉儿木然的点头,两眼直直望着秦岚。然后,她抬起手,一剑刺进秦岚的锁骨——力道不大,弯剑钩进骨与肉里,彼此摩擦……
秦岚再没气力嘶叫,也或许是她已麻木……她只是看见涓涓的血,染满她全身……
只是杉儿,似乎是失去所有力气了一般,踉跄向后退,茫然的看着自己满手是血,一身是血——怜秀将她扶住,回头看向沽月汐,“小姐,她晕过去了。”
沽月汐点点头,“扶她去花苑休息吧。”
小雨把秦岚锁骨处的剑抽出,血溅如花。
“李烨在哪。”沽月汐依然平静如一的问她。
“我……真的……不知道……”秦岚头发披散着被架在那里,已快没气力,“我抓了他的娘亲……威胁他为我办事,后来……我放了那个老东西,可那老骨头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他也不知了去向……”
“也许……”秦岚说,“也许是把他娘亲的骨灰带回家乡了……”
沽月汐挑起眉,“家乡?——哪里?”
秦岚蠕动着干裂的唇,说出一个地名。
这场劫难,没有人能够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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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第二节 残梦终别
我们死了以后,会变成怎样?
会不会继续思念,
会不会继续缠绵,
会不会?……
也许还会一直流着眼泪,
也许,再也不会有眼泪……
你看,你看,
我不会流泪……
你看,你看见谁,
你看不见我,我看见你……
但其实,我看见你……我看不清……
我满眼是泪。
银白的月亮下,像是起誓,沽月汐一只手扶上玉白清凉的石柱——没有什么能比她的身体更加冰凉。
那些缠绕在石柱上,盛开着殷红色花朵的蔷薇们,瞬间枯萎落败,初生妖性的植物罢了,哪里能敌得过这冰寒……
没有了植物的束缚,珩与秦岚奄奄一息瘫倒在地。
秦岚仍是清醒的。怜秀为她止了血,简易的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使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落魄。没有致命伤,她只是受惊过度了。不过地上那名死士,似乎随时会魂归西去——这些都不重要。
眼前这一脸苍白神色的,便是皇后了。苍色黯眸,污血花裙,软而无力的站在沽月汐面前,眼神茫然若痴——她干裂的唇半张半合,木然的表情似乎是忘记了右手与肩胛处的伤痛。
“你,”秦岚低声缓缓,“还想怎样折磨我……”
沽月汐看着她,没有回答,转过身去背向她,轻道:“小海,小雨,送他们进皇城。”
“是。”两人同时点点头。
秦岚听了却怔住——她惊得目瞪口呆,蔚小雨拉住她的胳膊,她竟是拼命甩开!
“左颜汐!!!——你杀了我啊!你来杀我啊!我不回去!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沽月汐淡淡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秦岚发疯一般的嘶吼——
“我不回去!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想把一切都推给我!我不能回去!!!我是一国皇后!不能这样被人耻笑唾骂!!!——”
“哦?……”沽月汐淡淡的开了口,“是吗?”
秦岚像是豁出性命一般,挣脱开蔚小雨,丝毫不惧怕的冲到沽月汐面前,已经歇斯底里。“左颜汐!你不就是想报仇吗?!你杀我啊!你杀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把一切罪责推卸给我!你要让我被天下人耻笑!你好卑鄙!!!”
“卑鄙?”沽月汐轻轻笑起来,“推卸?……呵呵……”
“……左颜汐,那个女子,……你杀她的时候何曾没有推卸过?”沽月汐依旧一脸安静的笑容,“你杀左颜汐的时候,何曾……没有卑鄙过?……”
秦岚愣愣的向后退了两步。
“那个叫左颜汐的女人,何曾没有被天下人耻笑过,谩骂过……你说,是不是呢,皇后娘娘?”
秦岚木然的看着沽月汐,缓缓开了口——“你……希望我也那样死掉……不,不……这不公平……”
“确实不公平。”沽月汐微笑着点点头,“因为左颜汐并没有弑君,而你,却是真的婴孩命案的黑手,那个半死不活的死士就当是我呈献的证物。就这一点上,你占足了便宜,尊贵的皇后。”
秦岚愣愣的望着沽月汐,嘴中絮絮念叨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没有……没有……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什么也没得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皇后娘娘,请您一定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