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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林逸之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警告他不许声张。他隐晦的以袖轻拭去血迹,淡淡道:“你们继续讨论,我去休息一会。”
众将士躬身礼送,惟有涂龙,怔证望着林逸之离去的背影。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陛下的身体怎么了?……为何没有传召御医?!
林逸之看起来依然坚毅,似乎永远不会倒塌……
回廊上有风吹过,带着一丝潮湿。
夏天快到了。夏天快到了……可是,池中的芙蓉为何没有一丝要绽放的痕迹……
林逸之心头觉得有些苦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
而此时,槐芗却在发疯一般的寻找。
她醒来之后不见了林逸之!——她要找到他!她看不见他,心里便觉得不安!她一定要看见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林逸之、林逸之……你在哪?你去了哪?……
侍女们拦不住槐芗,侍卫们也拦不住——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宫这样的大?……林逸之,你在哪?林逸之……
槐芗像一个无措的孩子,她美丽的面庞带着慌张,长发随着她零碎的步子而飞扬——
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
她就像丢了心一样慌张。
不知找了多久,槐芗来到一处殿宇。这里冷清,没有侍从。
这里是哪?
她看到宫匾——新月宫。
但是她不识字。槐芗走了进去,看见庭院里幽幽坐着一个女人。
秦岚抬起头,看见了槐芗。
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了——来的人也不是人,是槐芗,传说中北岑国送来的花。
秦岚看着她,轻轻一笑。“原来这就是左颜汐的替身。”
左颜汐?她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
槐芗满腹疑问。她走近秦岚,看着她。——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憔悴。她眼里尽是伤痕,带着远离世事的沧桑。
秦岚也看见槐芗有多美丽,是啊……不美丽又怎么能做那个女人的替身呢?
莲妃……莲妃……她早就听说了……
可笑的是,她是皇后,却连做那个女人的替身的资格也没有……她是皇后啊,却一个人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失心疯,所有人都以为皇后早已疯了……是啊,是啊……她也觉得,她也觉得自己快疯了……或许,她已经疯了。
因为现在,她看见槐芗,她没有一点感觉。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很恨吧……夺走林逸之的每个人,她都会恨。
现在没有感觉了。
因为太痛了……麻木了……不屑于这种疼痛,她或许真的得了失心疯吧,谁知道呢……
她是否要感谢沽月汐饶了她的命?……是否要感谢林逸之手下留情没有把那千古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她没有感觉了。她只是一个人呆着这里,或许,她将要如此度过一生。
沽月汐,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为什么……我好恨啊……
让她在这里孤寂着,一点点老去,独自面对岁月带来的所有残忍——沽月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么?有意思吗?”秦岚冷冷笑,看着面前的槐芗。
槐芗只是轻轻摇头。清澈的眸子依旧看着她。
“呵呵……是啊,你真的应该来看看我……”秦岚自顾自的笑着,“你应该来看我的,因为你最后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你不会比我好多少,只要有那个女人在,你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槐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是她的替身,你只是个替身——我从未拥有过他的宠爱,你拥有了,也一样会被抛弃,你会比我更惨,因为你拥有过,所以你会比我更凄惨!更可怜!……哈哈哈哈……”秦岚笑得癫狂。
槐芗的脸色变了变,她听到抛弃这个词——她的心像是被剑刺一般的痛!为什么?……我会被抛弃?……他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被喜欢也会被抛弃吗?……
她不懂,她觉得秦岚在说谎——
可是,她又觉得秦岚不像在说谎……为什么?……
秦岚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槐芗觉得心口越来越痛,随着这笑声,越来越痛……
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一般!槐芗猛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掐住秦岚的咽喉!
他不会抛弃我!他不会抛弃我!他是喜欢我的!他真的很喜欢我!
秦岚愣了一下,接着,她看见一线红流,妖娆红艳——那是温热的血液,从咽喉破口而出……
槐芗不是故意的,但是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她不知道杀人是不对的,她只是很生气,她很生气——我不会被抛弃的!
秦岚在这绚丽的红艳里微微笑了,她说话,声音却低哑——“谢谢……”
她不想以这样的姿态活在那个男人面前。至少,这辈子她不想。
若有来世,逸之,若有来世,我不是秦岚,不是国相之女,不认识东诸暗士,我一定不会这样丑陋的活在你面前……一定不会……
秦岚倒下来——
槐芗松开手,看着地上的秦岚,她想说话——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的声音如同水里的鱼一样……无声无息。
风吹过,春天将尽,将尽了……林逸之似乎开始急切了,也许是他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在夏天还未来临,春日烧到边尽的时候,整个华葛国弥漫起紧张与躁动的烟雾。大将赵旬的大军早早开始向东进发了——
华葛国与东诸国接壤,中间是大片荒地——丘昃谷地。丘昃由荒地与炎山组成,遍地是沙砾粗石,寸草不生,面积几乎相当于一个北岑国。而另一个与东诸国接壤的国家,正是北岑,两国之间是连绵的雪山与大片湿地,早先的商旅已经在湿地上开辟了通行的道路。
如果将丘昃比作东诸的天然屏障,那么北岑就是东诸国人为的屏障。这也是东诸成为霸国的原因之一。抵御外敌对东诸国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任何军队,在脚踏上东诸疆土之前,都必定会在两道屏障前出现折损与伤亡。
东诸大军在外侵时通常选择海袭,东诸士兵在水性上无疑是四国中最好的。
林逸之没有选择海上的正面突击,华葛大军的优势是骑兵,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面对陆地上的难度,他选择了丘昃。
“陛下说,大自然虽不可操控,但却可以预知,而人,却是不可操控,也不可预知的——所以我们要去丘昃。”赵旬的食指在地图上的一点处划着圈,目光里透着坚毅。
左将成哓是个有一张精致面孔的男人,身型高佻,嘴角处总擒着一丝笑,哪怕此刻他们正在去攻打东诸的途中,他仍旧是面不改色的笑着。成哓的手指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缠缠绕绕,眼神在地图上飘忽游移。
赵旬看他一眼,成哓是今年年初被林逸之提拔上来的,一个小小士卒,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被提升到少将的地位,又从少将提升到副将,然后成为北域疆界的大将军,这种能力使人骇然,虽然不熟悉此人,但赵旬早已听说过北域军的大将军,有着女人的容貌与狮子的残暴。——赵旬不敢小视。
赵旬道:“成将军对此次大军行进有何良策?”
成哓柔柔一笑,双眉弯弯细细,“遵循君意,别无他想。既然陛下有了去丘昃的心,应该对丘昃之地有几分了解。”
赵旬看向右将——
右将天尧是位少年,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谣传他六岁被弃,被母狼养活,八岁被猎人收留,他野性未除,将猎人活活咬死,狱卒将他关进牢狱,后怜其年幼,便把他当作儿子私养起来,此事被告发,林逸之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能书会写,除了沉默寡言之外与常人无异,并且身手极其敏捷,林逸之惊其才能,赐名天尧,将他编进东域大军里,安排人教授他正式的战略才识与各种武艺,两三月后天尧成为东域大军的大将军。
天尧坐在椅凳上,一只脚踩在椅面上,搭耸着肩,显得有些阴沉,眼睛注视着地图,没有说话。
倒是成哓呵呵笑了起来,“……呵呵……三将都齐了,等护城将军一到,这仗就好玩了哦……”
赵旬没他这快活劲,听到这娘娘腔调说出护城将军四个字,他心里一沉。
华葛四将——分守华葛的东西北三个方向的疆域界线与主心皇城。林逸之将四将集结到这批前去东诸的大军里,可以说是倾尽全力。这一战,若胜了倒好,若败了,输的不再是士兵们的血,而是整个华葛。也许华葛会因为这一战,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听说……”天尧突然开了口,“……似乎西婪国那边也有动静。”
赵旬点点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西婪皇后的三名将士已经带军在港口布置妥当。”
成哓的手指落到西婪,沿着西婪临海线划着,若有所思,“海攻吗?……不太现实吧……”
赵旬看着地图,眉头紧皱,“确实。……不过如果海攻,可以对东诸军队造成压力,对我们而言也是个有利因素。”
“不对。”
赵旬与成哓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天尧。
天尧的眼神依然阴郁暗沉,他嗓音低低的说道:“是敌是友,还不能断定。”
成哓似乎很认同这一点,转头看向赵旬,问道:“三名将士中谁是带领军队的人?”
“三名将士虽然分大将左将右将,但是似乎没有大小之分,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军队。……对于这一点,我也很奇怪。”赵旬回道。
“也就是说,没有首领?”成哓笑得很诡异,“不知道带领者是谁,那还真是难以断定对方是敌是友了,呵呵……”
“……的确。”赵旬点了点头。他开始忧虑起来,战事未起,他就已经忧虑重重……
眼下这混乱局面,若北岑也进来搅上一局,那可真就……天下大乱了……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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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第八节 望夏阑珊
秦岚的死显得平静,在战事的帷幕即将被拉起的此时,没有人在意皇后的离世。早先她已经被林逸之幽禁起来,一个疯掉的皇后,一个参与过婴孩命案的皇后,她的死远没有她生时的风光——更何况,她死得蹊跷又理所当然,人们只当她被冤死的王妃带进了地狱。
林逸之意识到槐芗的格格不入。这种植物,确实不适合在宫里眷养。
眼前的地图林逸之已经看了无数遍,他举起一只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涂龙走进来,看见林逸之脚边那一抹红艳。涂龙已经习惯了,他脸上没有多少惊愕,直径走到林逸之面前,说道:“前方传报,大军行进顺利,离丘昃已经不远。”
林逸之点点头,没有多言语什么。他低头看了看睡着的槐芗,她沉睡的面容像个孩子,浓密长发散乱了一地,弯曲在月白的厚地毯上,“我就快走了,把她送到府里去。”
涂龙迟疑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属下会去安排。”
“我很久没有柳言的消息了。”林逸之一边轻轻抱起地上的槐芗,一边说道。
涂龙抬起头,“……陛下是在担心吗?”
林逸之将槐芗放上卧椅,转过身子面向涂龙,“柳言似乎在北岑遇到了难应付的角色。否则,他不会消失这么久。”
涂龙皱眉,“……不过,没消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消息。”
“是,没消息至少说明他还活着。……只是现在北岑的情形我不能确定,东行大军已经出发,战事将起,我不希望有任何遗漏。”林逸之走到涂龙身边,“护城军留守皇城。”
涂龙的脸色变了变,“陛下……陛下,此战非同小可,我为何不能前去助阵?!”
林逸之的表情倒是淡然,“你跟随我的多年,应该很清楚此战并非外界所传的正义之战,只是为满足我一己私欲,为满足我复仇之心,百姓无辜,我却无奈身为君王,我可灭了自己,但绝不能灭了华葛——护城军必须留守,皇城不可无兵。”
涂龙只是低了头,再没有说一句话。
林逸之轻开了门,端着果盘的宫女偶然经过,她吓了一跳,急忙低身行礼,然而皇帝却没有理睬。
林逸之眼望着那门前的花池,水静无痕,池空无如。他瞥见一旁的宫女,便问道:“今年的水芙蓉长得怎么这样的慢?”
宫女望向那池水,低低答道:“早先植的去年便死了,后来新植的种子,一直未见它们长,……奴婢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