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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儿怔住,抬头向沽月汐望去——但是他却看见了一双惶恐的眼睛!他见到沽月汐从所未有过的慌乱,她看起来如此狼狈,仓皇无措!
歆儿牵着沽月汐的手紧了紧,他朝着面前的林逸之纯真笑起来,稚嫩的声音回答得清脆明朗——“我有娘就够了!”
林逸之愣了下。
——他没想到一个孩童的话,竟给他的心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歆儿撒娇一样拉着沽月汐的手,“娘,我们回去嘛,我们回去嘛……”
林逸之缓缓起身,“我送你。”
“不必了。”沽月汐的声音低哑。她牵着歆儿转身要走,半步停下,回头看向塌上的槐芗,低声道,“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两人一步之距,沽月汐黯然离去。——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却只有她能听见槐芗的哭泣声。
只有她,能听见这个为林逸之哭泣的女子的声音。
憔悴的花妖,失了天露雨泽,她枝枯叶败,注定了枯萎消亡……一缕花魂尽,不闻昔日香。
同为异类,沽月汐为她感到哀伤。
洪帆扬起,船队离岸,状同钩月,又如镰刀割破海面。
“夫人,我们去哪里?”潇沭延问她。
沽月汐的目光悠远,不知在望着什么,她轻启了唇,道:“哪里也不去……”
潇沭延不知所语是何意,潇沭辰与潇沭潜也面面相觑。
沽月汐又道:“阵列上弦月,首东尾西,腹含南背倚北,占据内海中位,哪里也不去。”
三人皆怔住。
沽月汐抬头一眼扫视,眼神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意。
“……属下遵命。”三将低身行礼,退出舱外。
杉儿端着茶水走来,为沽月汐盛满一杯玉凝香。
沽月汐看着那杯茶,却没有接,“……杉儿,与我上去。”
杉儿愣了愣,立刻放下杯盘,“是。”
两人来到甲板最上层,夜幕已落,守夜的士兵见到沽月汐上来,急忙行礼。
“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上来。”
“是。”
两名士兵同时应了声,急忙离开。
“夫人,你要做什么?”杉儿满腹狐疑。
沽月汐黯然的看着远处,她知道,林逸之的军队已经出发了,……荒岩死地,千军万马如何能度……就算度了,又会有多少死伤?
林逸之,你究竟有几成胜算?……何况,那个她,根本不可能能度过这丘昃谷地……
“杉儿,为我守住索梯,不要让任何人上来。”
杉儿点点头。
沽月汐仰望着漆黑的夜,眼里亦是无穷的黑——
“沧浑天尊,福泽地姆,四海圣祖,玄回仙帝,辅我千年气,佐我二世灵,掀天云,撤焦土,尽苍茫,复轮回!——雨泽丘昃,风旋谷地!今日我定此神尊福祗,长久不息,无人可逆!”
杉儿只觉得眼前恍惚,沽月汐的身影模糊飘忽不定,她仿佛能看见自沽月汐周身发出净白的气,它们冲天直去——直上苍穹!
“沧浑天尊,福泽地姆,四海圣祖,玄回仙帝,辅我千年气,佐我二世灵,掀天云,撤焦土,尽苍茫,复轮回!——雨泽丘昃,风旋谷地!雨泽丘昃,风旋谷地…………”
行军路上,天尧突然停下来。
“天尧,怎么不走了?”成哓停下来问他。
“起风了。”天尧回答。
“没有啊,哪里有风?”成哓笑着不以为然,“这里是丘昃,怎么可能会起风?”
赵旬的马队跟上来,“你们怎么停在这里不走了?”
“要下雨了。”天尧说。
成哓怪异的看着他,只见天尧的鼻翼像野兽一般微微张合着,似乎在嗅着什么气息。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凉风忽袭——盘旋整个谷地,低鸣美妙的声音。
几百年未见起风的丘昃谷地此刻竟是凉风习习!——这奇事惊得士兵们都停下步子,愕然的望着天空。
只觉得鼻头一湿,一个士兵最先高声叫起来:“下雨了!!!是雨水!!!是雨!!!——”
林逸之坐在马车内,怀里轻搂着槐芗。军医收起药箱,向他禀报:“陛下,莲妃娘娘脉象已经恢复正常,气色渐佳,相信很快就会复原。”
“下去吧。”
“是。”
军医退出车外。
林逸之稍揭起帘幕,轻风拂面,微凉微湿,他却觉得这雨像是女子的泪水,哀伤缠绵。
走出马车外,看见外面欢腾一片。士兵们享受着这神奇降临的雨泽,激动不已,忽然听到君王的高声质问!——
“你们看见了什么?!”
林逸之的威严将所有人镇住,他高声质问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此雨是上苍神明赐予你们的福惠!你们看见的不仅仅是雨!你们要时刻看着前面!——看着前面东诸的土地!!!”
“丘昃之阻已除!我军有天相助!加快行军!踏平东诸!!!——”
士兵们静默了片刻,然后在这淅沥雨露里,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踏平东诸!!!踏平东诸!!!踏平东诸!!!……”
林逸之冷眼看着前面,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他只相信,汐儿在天上看着他……
——伊南莎…泷,我已经抛弃所有,这一战,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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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回 第二节 一曲终绝
歆儿小心靠近舱门,他侧着身子向里探了探,狭缝中能看见塌上的沽月汐,她闭着眼睛,发丝垂落,似乎睡得很沉。
“歆儿。”
突然的一声唤把歆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杉儿——杉儿端着热水正虎视耽耽的看着他,她声音压低了问他:“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歆儿极快的摇晃他的头颅,“没事没事……”
“死撑。”杉儿走过来要推门进去,扭头冲歆儿道,“要是真担心就自个儿进去瞧,躲在这看算什么!”
歆儿的手指不自在的揪在一起,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杉儿看了他一会,便推门进去了。
歆儿在门外站了一会,始终没有进来。他低着头,觉得脑子有些乱。转身正想离开,抬头却见潇沭延走来。
“公子,夫人情况如何了?”潇沭延的神色带着焦虑。
歆儿摇摇头,“不知道。”
“是延将军吗?”门里传来杉儿的声音。
“是在下。”
杉儿将门打开,笑道:“夫人只是有些疲乏,没有大碍,延将军进来吧。”
潇沭延应声进去。
沽月汐靠坐在床塌上,发鬓未梳,丝滑如水,微显苍白的肤容上带着她一贯的淡然自若。
潇沭延稍稍放下心来,眼前的沽月汐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
面前是娇容雪玉,如何能不动心?
然他只能端着藏着隐着,他怎敢去惊动心中的冰洁女神,怎敢去触碰这傲雪中的孤寒——
潇沭延在一旁坐下,迫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夫人吩咐的事,今日已经有了回报。北岑的上相赫罗的确是逃去了东诸,伊南莎…泷发兵给他,现在赫罗的军队占据了北岑东南方大片疆域,夫人……北岑国已陷苦战,都城恐怕会沦陷……”
沽月汐没说话。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她问道:“华葛军情如何?”
“约莫两日后,便可抵达东诸国边城库尔奈。”
“……东边的海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东诸海岸军戒森严,蓄势待发,但是仍没有特别的动静……”
沽月汐闭上眼睛,似乎很累。
潇沭延站起身,“夫人歇息吧,在下打搅了……”潇沭延转身要离去。
“延将军。”
潇沭延停下脚步,转身望去,看见塌上的沽月汐睁开了眼。
“延将军,传令下去,北侧船队扬帆举旗,潇沭辰潇沭潜二位大将帅兵左右,你帅兵居中,船队北移。”
潇沭延愣了一下,随即低身领命,“属下遵命。”
门又闭合,不需多久,外面传来阵阵号响——
杉儿听着这沉闷的号响声,她知道这声音独特,它只属于战争。慢慢走到塌边,她问道:“夫人,是要打仗了么?”
沽月汐却是沧桑的一笑,“为何这样问,这仗……不是早就开始打了吗?”
杉儿不再作声了。
“延,我们为何要去北边?”潇沭潜靠着栏杆问他。
“……大概,是去救人吧。”潇沭延脸上带着莫明的哀愁。
“不打东诸了?”潇沭潜笑起来,高深莫测,“不过无所谓,只要有的打就行。”
潇沭延紧闭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延,你在担心什么啊?”
“你没有看见吗……”潇沭延低低的说道。
“什么?”潇沭潜不明所以。
“所谓四极。”潇沭延转过身来,正对着潇沭潜,“东、西、南、北四极,我们的船阵就如天平架在其中,能通四方八向,任何一方有变,我们都可及时做出对策,此时北移,南方明显空出了一个大缺口,东边航线畅通,夫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潇沭潜无所谓的耸耸肩,“南方是华葛,现在东诸南部受袭,兵力受到牵制,哪还有功夫出海袭击华葛……”
“那么两两相制又如何?”
潇沭潜挑起眉,看向潇沭延,“两两相制?”
“如果东诸大军海袭华葛,华葛大军会如何?”潇沭延含眉问道。
潇沭潜想了想,道:“……那么,华葛皇帝就不得不撤军回国,以抵强军。”
“但是,——如果伊南莎…泷在时间上多下心思,完全可能在林逸之没赶回国之前攻陷华葛!”
“…………”潇沭潜奇怪的看着潇沭延,“……延。”
“呃?……”潇沭延的表情不太自然。
“为何你会对华葛国的事这么上心?”
“……不知道,只是觉得……夫人似乎很在意南方……”
海风流连,船头两位男子望着远方,不是将去的北,而是越来越远离的南。
北岑——
战火焚烧着雪白的城,赫罗银色的面具被火光映衬得邪魅,他嘴角勾着笑,望着眼前的城,他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烧吧!全都烧尽吧!烧到她来为止!!!——”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了解华葛与北岑,所以,伊南莎…泷挑选了他——
他们之间有约定。
伊南莎…泷对他说:“你想见的人,会嗅着血腥味来找你。”
他情愿被利用,他情愿被诅咒,他甚至可以不要曾经的名字,他只要见她。
“赫罗。”
赫罗转过身,克罗蒙…俣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落魄。
“哈哈!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愁苦?”赫罗大笑着问,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儒雅之君。
克罗蒙…俣没有理会他的嘲弄,他对眼前的男子没有丝毫好感。
“在下现在要启程回东诸,将北岑之胜转达给陛下,并做下一步的准备。”
“俣将军走得真急,你忘了将战利品带给陛下了。”赫罗笑。
克罗蒙…俣脸色一变,神色沉重。
赫罗侧头唤道:“来人!把战利品呈给俣将军过目!”
克罗蒙…俣只是低着头。他已能听见婴孩的啼哭声。
士兵们牵来四五辆马车,赫罗走到一辆面前,随意的揭起帘幕,“俣将军请过目,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满意的。”
克罗蒙…俣艰难的抬起头,他看着那马车里面,零零散散拥挤着一群孩童,大多年幼,更多的是些尚不知人事的婴儿,马车里坐着一位少妇,她的头发零散,双眼透着恐惧,无措的望着克罗蒙…俣——
赫罗却把帘幕又放下,转头对克罗蒙…俣说道:“婴孩大多年幼,需要母亲哺乳,所以我在每辆马车里安置了奶娘,将军大可放心上路。”
克罗蒙…俣双拳紧捏没有说话。
赫罗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我知道,上次将军为了保住东诸那群小孩的性命,被陛下关在地牢七天七夜,这次正是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克罗蒙…俣压着心里一腔怒气,咬齿回道:“……多谢赫罗大人提醒……”
赫罗松开手,笑了笑,“俣将军是聪明人,哪里需要在下提醒呢……听闻叛军风声又起,看来俣将军又要多费心神了。”
克罗蒙…俣不再理会赫罗,眼前的大火灼得他双眼疼痛,不愿再看战争惨状,克罗蒙…俣转身离去,并说道:“陛下嘱咐,若是她来了,及早撤离。在下告辞。”
“那是自然,这只是个饵,我明白。”赫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