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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鸵啤-Z却忽然笑了。她觉得曼很可笑,此刻的她是如此丑陋,她不再美丽了,她不能那般得意那般轻视自己了。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于是璟笑了,嗓子因为昨夜的暴食已经沙哑,张开嘴笑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声音,像个生了锈的铁皮娃娃。曼没有想到素无反抗的璟居然这样欢畅地笑起来,而且还是在自己骂她的时候。她伸出手掌,重重地打在女孩的手臂上,水花四溅。璟无视手臂上的红色掌印,继续咔咔地笑。女人怔住了,开始狠命地打,让她住嘴。她打璟的肚子,璟的肚子由于昨夜的暴食还胀得鼓鼓的,她一掌一掌地打在上面,是这样的痛。璟盼望它快一点爆破掉才好,她成为水中的碎片,就再也不会有如此折磨的循环。璟一直笑。曼也一直打,渐渐没了力气,就把璟的头重重地按下去,按在水里,再打。璟被埋在了水里,心是麻木的,无心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中了蛊的空心人,将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消耗过程中渐渐长大,最后衰老。既然如此残酷,结局亦可以预料,她为什么还要延续生命。就让她永远在这水底长睡不起,像朵斑斓的珊瑚一般,典雅地生长在一处,固定在一处。再也不去做那些癫狂和绝望的事情。 璟十二岁,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她想到的也许并不是死亡,她只是想要一片可以覆盖她或者把她包裹起来的地方,她再也不用赤露着对抗所有的苦楚。 所以当曼把璟按在水底的时候,璟并没有反抗,而是悄无声息地在水底大口喝着水。她就要呛死了。死沉沉的通路正从女孩的脚下引向远方。她仿佛看到了爸爸和奶奶,他们用一种安详的目光看着她,似是来接走她。 当曼把璟按在水底的时候,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母亲。她长久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一种快感从心底而生。事实上,曼并未想到她和璟的关系会恶劣到这样的地步。她承认在璟刚刚出生的时候,她曾那么憎恶她,甚至恶毒地诅咒她。那时她二十出头,那么年轻娇纵,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但这个孩子的到来,好像骤然之间令乾坤倒置,她从此走上了衰败的道路。首先失去了领舞的位置,她成为一个满脸妊娠斑、皮肤松弛的女人,男人的目光已经把她滤除在外。她得了照镜子的恐惧症,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也不敢洗澡,那条疤痕像是一张赖皮男人的咧开的嘴,不怀好意地耻笑她。而这时丈夫和婆婆把对她的照顾都转嫁到了璟的身上,她像是个弃妇。因此她痛恨璟哭,那种哭仿佛生怕有人忘记自己,一定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引起别人的怜爱。曼认为这些都是虚假的,都是与她作对让她倒霉的手段。她陷入了与一个婴孩的战争。当心中的怒火到了极点,她就会发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她是灾难的根源。 当璟慢慢长大,曼也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美丽,但她仍旧没有得到领舞的位置,她的每一点失而复得都是这样艰难。而她开始面对一个新的世界,少妇的世界。当曼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自己有那么贫穷。她年轻貌美,又擅跳舞,这些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已经太充裕了。然而当她渐渐步入少妇的行列,她发现,年轻貌美原来是这样轻渺,一转眼就不见,而能够延缓衰老的办法就是为此孜孜不倦地付出关心和金钱。她满眼涌现出的是昂贵的化妆品、貂皮大衣、豪宅汽车……有钱是多么好呀。因此曼的心中有了新的怒火,当她不能压抑的时候,她又发泄在璟的身上——璟是她生命的转折点,从此她一直走下坡路,越来越力不从心。这种怨恨令她不能心平气和地走近她的小女儿,不能与她亲密。    
水仙已乘鲤鱼去7(3)
曼渐渐发现,璟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温顺,她是个心中充满反抗和憎恨的女孩。曼曾看到璟在她的梳妆台前久久地徘徊,拿起她的香水喷在自己身上。通过镜子,曼看到了璟那一刻的表情,那是一种得意的笑,一种报复的笑。曼忽然心中一惊:她的小女儿不过只有五六岁,却长成了一个邪气逼人的女孩。她终于明白,这女孩心中早已种下太深的恨,怕是迟早要全面反攻和报复。这女孩的心完全不向着她,倒像是与她相悖而生的。曼感到了恐惧。至此,她们之间再无可以弥合的可能。 当曼把璟按在水底,她因为虐待而有了一丝快意。她并非一定要璟受难,只是希望确切得知一个事实:她可以控制璟。将她按在水底的举动,又像是一种试探,曼知道璟一直将心中的憎恨埋藏得很深,从不表露。她试图逼出那恨,因此要把火烧到最旺。但她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果决,她那只按住璟的手,开始发抖。她忽然感到怜悯璟——她如果就此死掉,那么来人生走的这一遭,她又得到过什么呢?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哪怕无声无息地消失,又有几个人在意呢。曼突然觉得很孤独,这个孩子是她在人间最后一个亲人,她一直与她战斗,以此为乐,亦打发了不少的时光。曼甚至潜意识里希望璟变得强大,与她真正地对抗。是的,这孩子身上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她必然会壮大,必然会回击,曼拟想了一下那个热烈的过程,感到生命的力度。她微微松开一点手,等待璟自己挣脱上来。她断定璟不会这样寻死,她的生命力是顽强的。 其实那亦不过是一段以秒计算的微少时间。但对于曼和璟来说,却像是许多年。在水底的璟以为自己会很快失去知觉,她将重回来这个世界的那条路,回到幽密的温湿之地,洗去所有的记忆。但是璟的知觉仍旧强烈——并非身体感知到的窒息,而是心中弥久不散的恨。她无法如一个将死者一样变得平和,对于世间一切无可留恋,无可顾念。她留恋这世界,她顾念她的妈妈,因为她心中有那么强烈的恨。曼此刻的举动无疑将这种恨推到了极致,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曼手下的败将,死去的一刻都被她按压着,抬不起头;要么反抗,她要把恨化作力量。 终于,璟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水里钻出来,摆脱了曼紧紧箍住她的双手——这便是璟的选择。璟猛然从浴缸中站起来,水珠四溅。她已经是个力气很大的女孩,此刻她更是一头发了狂的狮子。曼亦感到松了一口气,她果然逼出了璟的恨,她亦没有看错,璟是不会就此寻死的。但她还是被璟冒出水面那一刻所表现出的爆发力吓了一跳。登时她有了几分悔意,因她知道,璟会越来越强大,不再如前一刻这样甘愿受制于她。 璟狠命地推开曼,跳出浴缸,夺门而出。然而就在浴室门口,璟看到了小卓。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一定是看到了曼施于她的暴力。小卓专注地看着璟,她很狼狈,她很狂野。她是一颗力量的核。小卓感到一种奇怪的吸力,来自这颗充满爆发力的核,那种感觉,就像没有心的铁人,终于找到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然而璟掠过小卓的眼神,却是哀怨的——她深知他不能够理解她,亦不能够援助她。她只是一个人,她永远也是一个人。璟从小卓的身边狠狠地擦过,跌跌撞撞地上楼去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水仙已乘鲤鱼去8(1)
璟第一眼看到小卓的时候,就注意到他颈上那条明晃晃的链子。但是璟错以为那项坠是钥匙,其实它是一枚十字架。项链是小卓的妈妈留下的,据陆逸寒说,她因难产死去,而那时小卓是一个七个月的早产儿。他孱弱,有先天性心脏病。陆逸寒很少提起他的妻子,但是璟想,那场两个生命如置换般的巨变,对陆逸寒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将对妻子的爱转移给小卓,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小卓的心脏病令他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干繁重的体力活,不能伤风感冒——看似不起眼的感冒也许转眼就会变成心肌炎,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小小的男孩如天上精灵一般美丽可爱,却也如精灵一般,转瞬就会消逝。在璟见到小卓之前,小卓至少已经有过两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终于被挽救过来的经历。这与陆逸寒的悉心照顾分不开。 刚刚来到桃李街3号的时候,璟曾有些轻视小卓,因他的生命是如此娇贵,总是需要别人百般呵护,如此连累辛苦自己的亲人。但是很快地,璟就发现,小卓是个让人根本厌恶不起来的小人儿,虽是受尽呵护,却没有一丝骄纵。他努力使自己不去麻烦别人,总是那么安静,也非常乐意去帮助别人,无论是帮陆逸寒浇花拔草还是帮助小伙伴做烦琐的手工作业,但凡能够帮上忙,他就很开心,毫不顾及自己能否负荷。直到他生了病,发出红色警报。很多年后,璟回忆起小卓的乐于帮助别人,就会想起她第一天来到桃李街3号,从楼上下来迎接她,很绅士地提起璟庞大的木箱,想要帮她拖到二楼去。他那么安静瘦弱,无声无息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欢迎着璟。 小卓与陆逸寒之间的爱虽然深厚无比,但是也许因为母亲这个重要角色的缺失,令他们缺乏生气,彼此之间言语很少。小卓决不会跑去陆逸寒那里倾诉,他情愿对着他的十字架说话。 小卓虽然戴着十字架,但他信奉的却不是耶稣基督,而是他的妈妈。很难追溯小卓是怎么步步形成了自己的这种“信仰”,但可以肯定,其中一部分是陆逸寒对他讲述的妈妈的故事,还有一部分,则是来自他的幻想和梦。总之,在这个纤弱的男孩心中,他的妈妈是个具有强###力的女战士,斩杀魔鬼,悬壶济世的女英雄。因此,他对于妈妈长期远离的解释是她在遥远的地方与魔鬼战斗,解救被魔鬼奴役和俘虏的人们。然而他和妈妈的交流不会因为距离而中断,当他对着十字架诉说的时候,他相信,妈妈是能够听到的。当他祈祷,妈妈亦会得知,并且努力帮他实现。这些都是小卓从不对人说起的秘密,在夜间,在梦里,就像挖掘出的金矿一样灼灼闪光。 璟原本认为小卓生在富家,又有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爸爸无微不至地照顾,纵使没有妈妈,生活亦没什么可烦忧。他的生活一直都是早睡早起,井然有序的,所以,璟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夜半时分遇到小卓,并且,他们因此而走近了彼此。 那个夜晚,璟又失眠,辗转反侧,出了很多汗。她在床上煎熬到凌晨两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她跳下床,一路跑下楼梯,不用开灯就顺利地摸索到冰箱,熟练地打开上层冷冻层的门,先大口吞下去几块冰来压抑燥热…… 璟感到,整个暴食过程越来越顺理成章,几乎不用自己的意志发号施令,身体配合得无懈可击,哪怕与自动化的流水线相比,也未必逊色。转眼璟来到桃李街3号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她的暴食症并没有好转趋势,仍旧周期性地复发,一周总是要有两三次。陆逸寒起先一直偏袒璟,不惜因此与曼争执。他认为璟的问题是对新的生活环境还未适应,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接纳。但是他亦逐渐发现,璟不断变胖,暴食全无好转,她对食物的贪婪已经成为一种疾病。陆逸寒开始通过改变食物种类来纠正她的暴食。他渐渐减少了巧克力和奶酪蛋糕,代之以丰沛的水果。他去掉了甜食,加一些对身体有益的乳制品以及蛋类——他亦买了些卤蛋放在冰箱里。璟当然看出了这种变化,她因此感到羞耻,为他悄悄中对她做的引导和劝阻感到羞耻。她显然已经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可是身体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她不能控制它,不能说服它。就好像有个饿死的小孩鬼魂附在她的身上,对着她哭号,对着她乞求。她的身体完全成为傀儡,像一驾垃圾处理车一样迅速地消灭掉食物。 与往次相同,她又吃到不能再下咽,而呕吐又吐不出来的两难境地。璟非常痛苦地靠在冰箱上,一手捂住正将抗议反抗运动推向高潮的胃。恰在这一瞬间,她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她慌忙转头,便看见小卓茕茕地站在门边。璟险些尖叫出来。好在厨房并不太暗,不然她当真要以为那里站着的,是一个瘦削而哀怨的鬼魂。 他们面对面站在一片照进窗来的月光下。那片月光被窗棂分成一条一条的,窗户没有关严,随风悠悠缓缓地动,这条形的影子亦在慢慢荡着。璟忽然觉得,他们像是坐在一只危险的木头小船上,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水。璟注意到小卓笔直的双腿,沐着月光就像一尊刷了白漆的雕像。璟又一阵胃痛,她慢慢蹲下,坐在了地上,这样似乎就会感到胃部多了一些保护,但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双手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她太不想令他看到自己暴食的丑态,在这个干净无瑕的小孩面前,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体面一点。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