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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有一点兴趣，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谈恋爱。再说，他刚刚从爱情的旋涡里摆脱出来，怎么能再卷进去呢？于是，他对素荫说：“这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的……”
鹰云不冷不热的回答，让素荫感到委屈，甚至有些伤心。她顿时觉得自己原来并不了解他。我何必这么自作多情，自寻烦恼？素荫对自己感到强烈的不满。
他俩没再说话，默默地走进图书馆，存了书包，就各自去阅览室看书了。
鹰云这学期表面上的所作所为同过去相比的确判若两人，可他的内心，他的灵魂，他的深层性格并没有变。他仍然在不屈不挠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奋斗。每天晚上和每周的星期天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把这部分时间作了一下安排：一三五晚上，读伟人传记和政治、哲学、心理学书籍；二四六晚上，学习经济学和数学；星期天，去期刊阅览室翻看报纸杂志。他仍然在一步一个脚印地默默地往前走。《资本论》一、二卷，他已经读完，并且作了两大本笔记，现在开始读第三卷。对于那些世界伟人，历史名人，大政治家，过去，他只是从父亲的讲述里知道个大概，现在，他想好好地研究这些人，研究他们的性格，他们的思想与感情，他们的成长过程。《马克思传》《拿破仑传》《林肯传》，他都一页页认真仔细地阅读了。萨特的存在主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他正在阅读和思考。 。 想看书来
风流大学生（二）（12）
这段时间，他又迷上了鲁迅。他发现鲁迅的文笔是那么犀利，思想是那么深沉，对中国封建思想与封建文化的批判是那么深刻而独到，在中国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位了。他认为鲁迅几十年前说过的那些话对现在的中国仍然适用，鲁迅的思想与精神可以成为他认识和批判现实的强大思想武器。这两周的一三五的晚上，他每晚坐在阅览室里读《鲁迅杂文集》，边读边在一个本子上作着大段的记录。今晚，他正读到《忽然想到》，心里异常激动，就打开本子将有些话抄录了下来。
…………
忽然，有人将他面前的《鲁迅杂文集》合上了。他一抬头，原来是司马雪君。
“哦，是你……”鹰云惊愕了一下。
“看什么书呢？”
“嘘……”鹰云站了起来，笑道，“走，我们出去一下。”
雪君与鹰云虽然只有几次接触，但鹰云给她的印象却极为深刻。她觉得鹰云这人很有意思：自己不大，却喜欢把别人看成小孩；来自小地方，见闻却很广博；而且，那么有雄心，那么有梦想。雪君正是那种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年龄，幻想是她生活的主要内容。她把鹰云想象为于连·索黑尔、克利斯朵夫式的人物。她很想同他聊天，同他结交。
鹰云与雪君来到图书馆门前的一棵合欢树下，雪君背依着合欢树干，面对着鹰云，可并不做声，两只丹凤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你怎么不说话？”鹰云问。
“你干吗不说？干吗不问我高考怎么样？考上了哪个大学？哪个系？”
“I’m sorry，考上燕大啦？”
“嗯。”雪君点了点头。
“哪个系？”
“地理系。”
“太好了！祝贺你——未来的女地理学家。你现在可以研究你感兴趣的天地，山川，风雨啦，可以到野外考察大江长河，观赏名山盛景啦。学地理是挺有意思的。”
“我不仅要研究地理，研究大自然，还要研究社会，研究人，我想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女学者。”
“这可不容易啊，在中国，要想干一番事业，太艰难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在读鲁迅。鲁迅的著作很值得一读。他对中华民族的劣根性剖析得真是入木三分。你不是想研究社会吗，那你也要读读鲁迅。”
“好的。”
“你爸好吗？”鹰云想起了司马明教授。
“好是好，就是忙，当了个小系主任，事可真多，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找他。不过，他倒是说起过你好几次呢……”
“是吗？他说我什么了？”
“说你很有个性，说学校、老师，对像你这样的学生应该引导，而不应该打击……”
听了雪君的话，鹰云有些感动。这么鼎鼎大名的学者对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竟会这样关心。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见见司马明的愿望，就对雪君说：“代我向你爸问好，我哪天可能去看他。”
“好的，欢迎你。”雪君笑着点了点头，“你去看书吧，我不打扰你啦，Bye…bye！”
“Bye…bye。”
雪君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她那么自信，那么快活，那么无忧无虑，像个小天使。鹰云不禁想起了素荫，想起了湘芷，便暗暗地把她们仨作了一番比较，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怅惘。
八
这周的星期天下午，鹰云来到司马明家。司马明是鹰云在燕大所接触的所有教授里最有思想、最有水平、最有个性的一个。他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与尊敬。他觉得司马教授似乎也还看得起他。上学期，他就想去看他，向他请教有关教育改革方面的问题，向他倾吐自己心中的矛盾与困惑。可后来由于失恋和受处分，他觉得无脸见他。他并不知道在他遭受磨难的时候，司马明也身陷困境。
风流大学生（二）（13）
这次，鹰云去拜见司马明的目的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单纯了。他不仅仅是为了去看他，向他请教问题，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在司马明面前表现自己，加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良好印象，与他把关系搞好。司马明是系主任，是全国知名学者，能得到他的赏识和器重，那对我在燕大取得成功，对我将来的发展肯定会大有帮助。
在司马雪君的引导下，鹰云进入了司马明的书房。司马明正在挥毫书写，身旁站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鹰云一眼就认出那是胡杨。胡杨也同时发现了他。为了不影响司马先生题词，他们没有说话，只相互点了点头。
司马明的题词是：“活跃思想，交流感情，发扬燕大优良传统。”字迹笔墨酣畅，气韵生动，风骨傲然，就像他的为人一样。
“你看看，行不行？”司马明放下笔，直起腰，笑道。
“太好啦！您的字遒劲飘逸，功力深厚，司马先生真是多才多艺啊！‘活跃思想，交流感情，发扬燕大优良传统’，这正是我们的办刊宗旨。我代表《这一代》全体编辑及燕大所有的学生向先生表示感谢！”
“哪里，支持学生办刊物，这也是我们做老师的责任。你们坐吧，雪君，给他们沏茶。”
“先生不必客气，我们已经给您添麻烦了。”胡杨彬彬有礼地说。
鹰云看着胡杨在司马明面前落落大方、谈吐自如的样子，心里充满了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这么老练？在任何场合都坦坦荡荡，从从容容，脸不变色心不跳？
“我来介绍一下……”司马明指着鹰云对胡杨说。
“我们认识，在火车上认识的。我们还是老乡呢！”胡杨笑道，“司马先生，谢谢您啦，我就不打扰了。刘鹰云，有时间上我那儿去玩！”
“好的，我还要给你还书去呢。”鹰云道。
司马明将胡杨送出门，回到书房，满脸和气地对鹰云说：“你坐吧。”
“茶来了。”雪君笑盈盈地端来了两杯浓茶，将其中的一杯放在鹰云的面前，说：“请喝茶。”
“假期在家过得好吗？”司马明问。
“还可以。”
“家里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哦，”司马明看了鹰云一眼，说，“你看上去比刚来的时候高了，结实了，显得成熟些了。”
司马明的亲切平易渐渐地松弛了鹰云的紧张心情，他的思维变得活跃了，胆子也大了，神态也自如了。
他接着司马明的话说：“不过，我以为一个人真正的成熟应该是思想的成熟。我还没有形成一套自己的思想，所以，希望司马先生在思想上多多指导我，帮助我。”
司马明突然想起了鹰云的检讨书，他停顿了一会儿，呷了口茶，问道：“你现在还在学习经济学吗？”
鹰云看了看司马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好。说自己没学，这是欺骗司马先生。司马明是他心中的导师，他不愿意欺骗他。说自己还在坚持学，又害怕司马先生会因此不高兴，失去对自己的好感。鹰云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是的，我还在坚持学习经济学。不过，我是在课余时间学，是在完成本系功课的前提下才去学习的。这学期，我一节课都没旷……”
“哦……”司马明点了点头，点燃了一支烟，闭着眼睛抽了两口。
鹰云闻着那烟味，自己的烟瘾也上来了。他兜里也有烟，极想拿出来抽一支，又担心这可能会使司马明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就强忍住了。
风流大学生（二）（14）
“你对经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呢？”司马明问。
“因为我国的经济太落后，经济失误太多。这么多年了，我国发展这么慢，主要是没有注意经济问题。我认为发展经济、振兴经济是振兴中华之根本。”
“嗯，好。”司马明发现鹰云并没有被那次处分打垮，并没有颓废和消沉，而是变得更坚强、更成熟了。司马明很欣赏这种顽强的追求精神。他认为这种精神是一个人成就一番事业所必需的，而目前具有这种精神的人并不多。司马明从藤椅上站起来，脸上显出兴奋的神色，挥了挥手，对鹰云说：“一个人只要真正执著地追求某一种事业，就会取得一定的成功。你既然这样喜欢经济，又有这样伟大的目标，你可以继续学习经济学。当然，一定要在学好本系功课的前提下再去学习，不然，你的经济学也学不好，你说对吗？”
鹰云没想到司马主任居然会明确地表示支持他学习经济学，他满含着感激与敬仰看着司马明布满皱纹的脸庞，有些激动地说：“是的，我一定这样去做，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司马先生，我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我们燕大的教育改革什么时候才开始搞，可能会怎么改？我觉得我们燕大的改革与我个人的追求与发展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司马明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改革，这是大势所趋。孙中山先生曾经说过，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改革就是当今的世界潮流，谁也不可阻挡。农村在改革，工厂在改革，我们学校肯定也要改革。我们现行的教育管理体制弊端很多，总的来说，是统得太严，管得太死，压抑了老师和学生的积极性，不利于优秀人才脱颖而出。这些问题，你大概也很有感受。具体怎么改嘛，现在还没有一个理想的模式，大家都在思考，都在探索。比如，调整系科设置体系，改变课程开设门类；对人才的培养，由知识型向智能型转变，在教学方法上，改填鸭式为启发式，对教师，改终身制为聘用制；对学生，改学年制为学分制。在本科生中间，设置双学位，并且鼓励大学生们攻读双学位。我希望你在学好专业课的前提下，继续学习经济学，就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到时候，你可以攻双学位嘛。拿一个文学学位，再拿一个经济学学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至于什么时候才会改起来，我看为期不远了。西风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司马明像演说似的发表了一通宏论。他似乎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来回走动。
几个月来压在鹰云心头的一团阴霾，此刻一扫而光，他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拥抱司马明。系里有一位这么有水平，又这么勇于改革的系主任，还怕不会出现新局面？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和他搞好关系，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我要是真能得到他的诚心指导与帮助，真算我三生有幸！鹰云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站起身，握住司马明枯瘦的双手向他告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感激。
司马雪君将鹰云送下楼，在楼门口，她笑道：“我爸怎么与你谈了那么多？这段时间，他很少这么激动。”
“你爸这样的人，中国实在太少了，作为他的女儿，你应该感到骄傲。”鹰云说。
“我为我自己感到骄傲！”雪君仰着小巧玲珑的下巴，紧闭着殷红的嘴唇，用一种高傲的目光瞅着鹰云。 。 想看书来
风流大学生（二）（15）
“孤芳自赏。”鹰云朝雪君笑了笑，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孤芳自赏。”雪君自言自语地说了几遍，心里很不舒服。她望着鹰云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我不仅要自赏，还要大家都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