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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揪着父亲长满腱子肉的胳膊双脚离地吊在他的身上,关守家一级一级很费力气地把她拎上了台阶。
关海黎被梦累惊醒了。她坐起来,瞪着眼睛看着窗外。汤正远翻了个身,看见坐在黑影里的关海黎吓了一跳。
“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
汤正远坐起来,他把关海黎按倒在枕头上,给她盖好被子: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二(3)
“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迷糊了。”
他轻轻地拍着关海黎,拍着拍着他的手不动了,关海黎翻过身看着他。汤正远胳膊搭在她肩上,腿压在她的腰上,呼吸吹在她的脸上一下比一下沉一下比一下重。关海黎的心慢慢平静了,她很也快睡着了。
关海黎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她叫了一声跳到地上,气急败坏地冲进盥洗间匆忙洗漱。
汤正远摆好了餐具,盛好了豆浆,又把小笼包子一个一个地夹到盘子里。关海黎把头发挽到头顶上用发卡夹好,坐在餐桌旁边没好气地翻了汤正远一眼。
“怎么不叫我?你看几点了?”
“叫了你好几次,你不起来,还怨我?”
关海黎端起碗,喝豆浆,不小心烫了嘴。
“烫死我了。”
“急什么?那屋的挂钟快二十分钟呢。”
关海黎一愣,她死死地盯着汤正远。
汤正远嘿嘿笑了,他指了一下卧室说:“为了对付你,我专门拨快的。”
关海黎扔下手里的筷子,扑过来要咬汤正远。
汤正远急忙拦住她:“等会儿!等会儿!”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来身上的线衣:“这是件羊绒衫,太贵了,你还是直接啃肉吧。”
关海黎笑得快上不来气了,她使劲捶汤正远:“你怎么这么讨厌?我打死你!”
4
广场上扭秧歌的人散了,老头、老太太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离开了。石若玉拎着兜子,准备去菜市场买菜。今天早上扭秧歌,她一直不在状态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面溜,连着两次踩掉了老耿的鞋。秧歌扭完了,关守家也没露脸。石若玉的心放回了肚子。
老棋友招呼石若玉去下棋。她是这一带很有名气的好棋手,可是今天她没有下棋的心思。老棋友看搬不动她,遗憾地走了。石若玉拎着菜兜去菜场,走出不远,就觉得身后有人跟上来了。凭直觉知道是他。石若玉心慌气短,眼前发黑,她急忙伸手扶住路边的树。关守家走过来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石若玉死死地抓着树枝,生怕一松手,身子飞走了。
关守家说:“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是谁?”石若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又抖又飘。
“你认不出我了?我是关守家。”
石若玉看到了自己的手。手在抖,树枝和树叶随着抖动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关守家说:“我是跟旅游团到北京的,想顺便看看孩子。”
听到他提孩子,石若玉一下镇定了,她说:“我的孩子不会见你。”
“这是你的想法,不代表他们。”
石若玉冷笑了一声:“你跟他们在一起才生活过几天敢这样说?”
“他们是我的骨血。”
“骨血?你不是又结婚了吗?你现在有家有老婆还有跟你贴得更近的骨血呢。”
话里带着醋味儿,一说出口,石若玉就后悔了。
关守家说:“她有病,我又做过手术,我们没有孩子。”
得知那女人不如自己,石若玉的口气居高临下起来:“什么病啊,连孩子都不能生?”
“高血压,糖尿病。”
“她多大啊?怎么得这么缠磨人的病?”
“死的时候五十四。”
“死了?”石若玉一愣。
“死了五年了”
“这么说,家又散了?”
“散了。”
“难怪呢,你是无利不起早啊。”
“你还是这样,从来不把我往好处想。”
“你把我往好处想过吗?”
关守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
“过去二十几年的事了,老抖搂它干什么?”
“二十几年,也是一天天数过来的。别说伤口还没有结疤,就是好了伤疤,我也不能忘了疼。”
关守家截住这个话头,他直奔主题了。
“他们都好吧?”
“谁们?”石若玉明知故问。
“孩子们。”
“我的孩子能不好吗?这条街上,谁都知道我石若玉养了两个本科生,一个研究生。我的三个孩子挨肩走出来,能羡慕得人把眼珠摔出眼眶去!”
“好!好!”关守家高兴地连连点头。
“这个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一点关系!”石若玉突然翻了脸。
关守家被噎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关守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六十六了。人到这个岁数,脾气再硬,骨头也软了。就算你是英雄,气也短了。”
“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二十几年了没有动静,今天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你想等你到了挪不动窝的那天,让我的姑娘和儿子给你养老送终?是不是?关守家,你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不觉得晚了点儿吗?”
“石若玉,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当年你甩了他们的时候,不嫌做得难看,现在倒嫌话说得难听了?我的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想见他们?做你的梦去吧!”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他们?他们是谁?你给我说清楚了!”
“关键和海黎。”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二(4)
“关守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还是这么想?”
石若玉脸色煞白,她盯着关守家问:“只有关键和海黎是你的孩子?好,那我今天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咱俩离婚这二十四年里,你对他们尽过什么责?你给他们付过一分钱的抚养费吗?”
“我寄过钱,你都给我退回来了。”
“我告诉你,我就防着你这一天呢。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起,我的眼睛就在我的孩子身上盯着。我不能让他们花一分你买良心的钱,我不让他们身上有一点儿你的影子,发现一点儿我就连根给抠了。”
关守家头皮发麻。这女人发起狠来,咬一口下去,连骨头都不吐。好!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你不承认我是他们的父亲根本没用,法律承认。”
“那你就跟法律去谈吧。”
石若玉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她搅起一股凉风,打透了关守家的身子,他哆嗦着蹲在马路牙子上。
石若玉料定关守家的眼睛沾在她的后背上,于是她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走着,努力不让自己透出一丝一毫衰老的迹象。拐过街角,走出了关守家的视线,石若玉腿一软,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她头上的汗嘀嘀嗒嗒地落下来。
老耿追上来问她:“累了?”
“气压低,腿沉。”
“我帮你拿东西。”
“不用!不用!”
“老搭档了,客气什么?”
“我什么还都没买呢,你帮我拿什么?”
“那走,我陪你去早市。”
“真的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我去买点棒骨,咱俩正好一路,走吧。”
5
石小余的新公司在立交桥旁边,桥上天天车水马龙很热闹。在电脑跟前忙累了,石小余就站在窗台边看着下面火柴盒一样的车辆和蚂蚁一样的人群。办公室里飘来一股饭菜味儿,送餐公司的人把盒饭送来了。石小余无精打采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对面的钱承说:“从开始上班就天天吃盒饭,弄得我一闻盒饭的味儿就想吐。”
石小余说:“我也是。”
钱承说:“楼下有一家新开的川味馆,想吃吗?”
“我不去。”
“走吧!走吧!”
钱承强拉硬拽地把她拉走了。
川味馆生意火爆,刚到饭时就座无虚席了。钱承不死心,伸着脖子四处看,希望能从地底下生出两个座位来。
“钱承!”
坐在角落里的葛军看见她,站起来冲她招招手。钱承像遇见救星一样,拉着石小余跑过去。
葛军说:“这个点儿来哪有地方?坐下,坐下。”
“葛军哥哥!你真是比我亲哥都管用。”
钱承安排石小余坐下,葛军招呼服务员再添两套餐具。石小余觉得坐在对面的魏劲戈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葛军给她们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魏劲戈,这是我们隔壁公司的钱承小姐,这位小姐我是第一次见。”
“石小余,我们公司新来的美女。这是永乐公司的电脑师爷葛军。”
石小余礼节性地冲他们笑了笑。
葛军把菜单递给她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说好了AA制。”钱承事先声明。
葛军不乐意了,他说:“干吗搞得这么生疏?”
“不占小便宜自在啊。”
“你自在了我就不自在,妹妹,你让我在你面前自信一回行不行?”
“这可是你求我的啊,当着别人我不能叫你没面子。石小余,想吃什么?不用往死里宰,伤筋动骨足以表示敬意。”
葛军哈哈笑:“你看!你看!这样的妹妹你们医院趁吗?不趁!”
魏劲戈嘿嘿笑着递给葛军一根烟说:“那是,那是。”
“你也是IT行的?”钱承问魏劲戈。
“不是。”
葛军说:“我们俩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就兵分两路了,他是学医的。”他问石小余:“这位妹妹学什么的?”
“金融。”。
“干本行?”
“是。”
菜陆续上来了,葛军殷勤地给大家倒酒让菜。
“吃菜,吃菜。”
钱承吃得飞快,她被水煮鱼辣得直吸凉气。
“石小余,使劲吃,把他吃哭了才算本事,谁叫他那么能挣钱呢。”
葛军说:“妹妹,你别把我举起来,再使劲往地上摔好不好?谁不知道现在哪行都比我们这行好做。”
“又有房子又有车的,你叫什么苦?”
“车和房子算什么?哪天我混不下去,卖了房子,卖了车,重新过租房子,挤公共汽车的日子。奋斗了十几年的一切,转眼就没了。好像生活从来就没开始过一样。照照镜子才发现,头顶秃了,眼袋掉下来了,葛老爷子的好日子已经稀里糊涂地过丢了。”
“好日子不能总被你一个人霸着。”
“妹妹的话说得真掏心窝子。”
他感慨地拍拍魏劲戈的肩膀说:“我择业不如魏老弟有远见,一个人从下生到死都离不开医院,他永远有饭碗端着。”
“得了,得了,谁不知道谁啊?”魏劲戈不买他的账。
钱承眨巴着眼睛看着魏劲戈说:“你有点儿像足球运动员。”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二(5)
“别抬举他,他是一个骨科屠夫。”
“我在医院骨科工作,你们有事可以去找我。”
“找你能有什么好事?咒人家呢?”葛军奚落他。
魏劲戈看着石小余,目光意味深长。
“我见过你吗?”石小余问。
“见过。”
“在哪?”
“你好好想想。”
“这瓷套的,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是吧,妹妹?”葛军嘲笑魏劲戈。
钱承跟着起哄:“咱爷爷套咱奶奶的时候用的,已经过气了。”
“别咱咱的,你一咱,咱俩连表哥表妹都做不成了,你不能既吃我的饭,又绝我的情吧?”
桌上笑声一片,钱承的手机响了,她“喂”了一声后,声音立刻成了慢火煲煮的八宝粥,糯中带甜。
“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拜拜。”
葛军打了个激灵:“谁呀,甜出这动静来了,这不是把人往糖尿病上逼吗?”
钱承骂了他一句,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对石小余说:“总经理要的票据,我忘了给送过去了。我得马上回去,你慢慢吃。葛军,你帮我招呼好她啊。”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了。葛军殷勤地把菜夹到石小余的碟子里,石小余有些拘束,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喝着碗里的汤。
葛军和魏劲戈聊天,他问:“昨天你见到班长了吗?”
“见了,那孙子穿得像要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一样。”
石小余觉得他们说话很有趣,她扑哧一声笑了。
葛军一脸鄙夷地说:“班上的那帮王八蛋,个个把自己弄得很牛逼,很趁钱的样子。”
魏劲戈回敬他说:“那还不是跟你这个王八蛋学的?”
葛军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
“我是,在哪呢?在公司里?好,好,我马上回去。”
葛军一脸的歉意,他说:“来了大客户,我得马上回去,你们俩慢慢吃,账我结了。对不住!对不住!”
葛军走了,桌上剩下魏劲戈和石小余,魏劲戈打破沉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