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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慢着。”周枫觉得自己越来越难跟上这两个人的思维了。“为了彻底消灭死神，我们得屠杀这个世界的六十亿人，你们是这个意思吧？而你，”他指着贝尔克斯，“你认为只要我们了解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那么这种行为就是可以被允许的？”
他震惊地望着这两个人。他向来认为自己是个现实的人，用某些人的话来讲就是比较自私。如果有人问他，牺牲你一个，可以拯救全世界，但你如果不肯牺牲，全世界就得为你陪葬，你会怎么选择。周枫会给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答案，我不死世界也是要毁灭，没差别，还是牺牲了吧。但他自问那只是场面话，内心深处他绝对不肯付出自己的生命。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不存在了，那么这个世界实际上存在还是不存在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种牺牲是毫无价值的。
然而当这个选择真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要屠杀六十亿人，那你是杀还是不杀？
周枫发现，他手软了，腿软了，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他想活下去，但屠杀六十亿人，他做不到。
他不想死，但也不想造成这么大的杀孽，两个选项他都不愿意选。
就算这六十亿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毕竟存在于他的面前，他还跟其中的一些说过话，打过照面。如果这些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不会为他们伤心，也不会想去救他们，但让他去杀这些人，不是一个，不是十个，不是一百个，是六十亿，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酷。
这是某种藏于深处的善良吗？
或者只是被吓到了？
被那种六十亿人生死握于一手的无上权力吓得浑身发抖？
周枫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他只知道他做不到。
“我说，你该不会真以为你旁边那个带翅膀的家伙是什么良善之辈吧？”山德鲁嘎嘎怪笑起来，“他杀过的人，可能比你见过的都多。”
周枫望着贝尔克斯，对方到底是亡灵巫术的发明者，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而进行的研究，可以想象对方至少不会介意多死一点人。亡灵巫师这种存在，就是跟生者截然对立的。
贝尔克斯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赞同，只是沉默着。
“他们怎样都是要死的，不管是六十亿还是多少。”山德鲁摆了摆手，好像这只是件小事。“或者说，正是因为死神的存在，他们怎样都是要死的，不仅他们，他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也都是要死的。我们消灭了死神，世界回归最初的虚空，重新诞生规则，没准死神就不存在了，新诞生的人也不用死了，从这个角度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听了这话，周枫倒是感觉到了一点安慰。他们做的事情固然可怕，但毕竟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或许主神将他们送到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用意吧。
“你不知道将世界还原为虚空是怎样的后果。”贝尔克斯依旧不肯松口。“山德鲁，不要将你的推测当做事实讲出来去误导别人。你从来没有毁灭过世界，也没有见其他人毁灭过，你不知道你的推测是否正确。”
“难道你毁灭过吗？或者你看别人毁灭过？”山德鲁停了一会儿，见对方说不出什么，又难听地笑了起来。“瞧，你没有，所以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毁灭一次试试看呢？”
周枫恍惚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个疯狂科学家，手上捏着足以毁灭世界的武器，然后怪笑着说，我来试验一下会发生什么吧。这种时候，身为主角的他，难道不应该立刻上去将其打倒，彻底消灭那可怕的武器吗？
貌似他已经可耻地跟对方同流合污了啊。
第31章 终极毁灭
“我不会参与你的计划。”贝尔克斯放下武器，抱着手臂，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帮忙了。
“虚伪，真是虚伪。”山德鲁大声嘲笑道，“你不阻止我，就等同于你决定让这个世界毁灭，和帮助我一起毁灭它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你没做，仅仅站在一边束手旁观，你的双手就是干净的吗？”
喂喂，这种时候不应该适可而止吗？难道你还真想贝尔克斯来阻止你啊！
周枫想了想师徒俩的关系，觉得大事不妙，如果贝尔克斯坚决不同意去毁灭世界，山德鲁确实是会让步的。
然后他们就得一起死在这里了。
“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贝尔克斯沉吟片刻，才解释道，“人生短暂，大部分人只是碌碌无为，不知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死。他们死在今天，还是死在明天，都只是宇宙混沌的一部分，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从这个角度看，你毁灭世界，或者不毁灭，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周枫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冷，看贝尔克斯的态度，竟然不像是在说笑。莫非这人真认为毁灭一个世界也没什么关系？
“但总归，有些人能够超越这种局限性，其生命不再是宇宙的偶然。山德鲁，如果在你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你所在的世界被人不负责任地抹杀了，你会是什么感受？”
贝尔克斯这一句话让他们都沉默了。
周枫瞅着山德鲁，那骷髅眼窝里的火焰闪动不停，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而对周枫，这却没什么好思考的，他当然不会高兴别人这么做，如果他知道有人要把他彻底抹杀，他说什么都要逃出去，如果可以，把那些混蛋干掉自然是最好。
“我不会有任何感受，因为我已经死了。”山德鲁干巴巴地回答。
“呵呵。”这个笑话好冷啊。周枫扯了扯嘴角，骷髅不会有感觉，他总是忘记这点。
“如果我没有成长到超越时空、超越规则的程度，我就一文不值，和其他的人类没什么区别。”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陡然心惊。“我知道你想说，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一团垃圾，毁灭了就毁灭了，无所谓，但他们都有成长的无限可能性。但我要说，可能性终究只是可能性，不是现实，就像我们毁灭了世界，可能虚空可以再度诞生规则，也可能不会，这两种猜测都不是现实，因为它们都还没有发生。如果他们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他们也就不需要担心我们的抹杀了，不是吗？”
“他们只是比较弱，算不上垃圾吧。”周枫弱弱地插嘴道。
两个人谁也没理他。
“多元宇宙中有无数个像这样的世界，每个世界有无数个拥有潜力的人，也不差这一些，就算我们毁灭了世界，他们也会跟野草一样，过段时间又开始蓬勃繁衍了。”山德鲁总结道。
“但其他成长起来的人，终究不是那些被你毁灭的人了。”贝尔克斯摇了摇头，语气忧伤。
“我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山德鲁诚实得让人想揍一拳。
“何时你才能理解个体的独特性呢？”贝尔克斯叹了口气。“之所以我们要尊重每个生命，让他们去尽可能地开发生命的潜力，是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宇宙中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的个体。你消灭了一个，无法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去顶替，因此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无可弥补的遗憾——”
“既然如此，”山德鲁抬高了声调，“我们每个人的分量都是相等的，凭什么为了那六十亿人，去牺牲我们几个呢？”
说的就是。周枫在心底为山德鲁的机智默默点赞。
“难道为了我们几个人，牺牲六十亿人就是可以的吗？”贝尔克斯的反驳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既然两个选项没有差别，那么最终决定应该选哪个的就应该是我的个人意志。”山德鲁大声说道，“而我的决定，就是我不允许你死在这里，不允许你被囚禁在这个位面！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六十亿人，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的存在，让我为了他们去牺牲你，绝不可能！如果将你和整个世界放在天平的两端，你的分量也绝对比那个世界要重！”
“欸？”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这样说，贝尔克斯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表白吗？周枫也是一脸呆滞，他怎么记得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山德鲁算计起贝尔克斯可是下手毫不留情啊。
“都别废话了！帮我把石碑都搬到外面去，在隔绝之境是没办法毁灭世界的。”山德鲁挥舞着法杖指挥道。
“以我们的实力，在物质界破坏原始规则恐怕是力有未逮，我们得去灵界。”贝尔克斯拦住了对方。
“你知道怎么去？没有神替我引路，我是去不了的。”山德鲁歪了歪脑袋。
“是的，我知道。”贝尔克斯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剩下的事情就和周枫没有关系了。他们离开了隔绝之境，贝尔克斯引导着山德鲁进入冥想状态，就见那骷髅背后亮起了一道银色的光圈，紫色的光晕向外扩散着，直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诡异的紫色。他们位于一栋高楼顶上，下面的市民纷纷驻足仰头观赏起天空奇妙的色泽。周枫可以想得到那些人会怎样谈论这天象，他们只是觉得有趣，好看，对于沉闷无聊的一天而言算是个额外的惊喜。他们丝毫察觉不到其中蕴含的危险。
然后这个世界开始崩溃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龙卷风。深紫色的云团在空中盘旋着，一道旋风从天上直垂地面，快速移动着。而且不止一个旋风，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行驶的路线毫无规律。当那旋风离他们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那是银色粉尘组成的沙暴。现在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虚空之力了，它们吞噬一切，龙卷风只能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沟壑，而这银色的沙暴却扭曲了时空。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那沙暴从他们的面前横穿而过，他们却看到了遥远的草原，几个黑皮肤的非洲人正开着冒着黑烟的卡车夺路而逃，在他们的身后，另一道银色沙暴正在追逐着他们，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绞成了碎片。那道沙暴再次刮开了新的空间，这次出现的是城市和街道，熟悉的方块字和黄皮肤的亚洲人……
“我们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道，无法再直视眼前的景象。
物质界和隔绝之境的维度划分已经被打破，现在他们抬头就可以看见冥府之门。精魂如同躲避着天敌的鱼群，正快速朝冥府之门涌去，但它们躲不过狂暴的旋风，迅速被吞噬掉，化作了新的虚空之力。现在那些银色沙暴已经不是最初细细长长的龙卷风的模样了，它们像是移动的幕墙，在他们身边穿梭来穿梭去。很快，他们脚下的大楼也消失不见了，只是受到山德鲁的保护，才没有被银色洪流所卷走。
“如果你再不告别，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贝尔克斯出声提醒道。
“告别？和谁告别？”和这个世界吗？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因为太过不真实而无法触动他分毫。
“他们。”对方指了指天上。
或许是山德鲁对规则的破坏让距离不再具有意义。周枫一抬眼，就看见仅存的几个灵魂还在试图逃离银色的沙暴。它们的面容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周枫一眼就认了出来，“阿飞！还有其他人……他们都还在！快救救他们！”
贝尔克斯伸出手，仿佛有一道光落入了对方手中，其他灵魂却被沙暴所吞噬。
“你救下他了吗？”周枫焦急地望着对方。
“我已经尽力了。”对方垂下手臂，神色黯然。
“你这算哪门子的尽力！”怒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周枫猛地推开对方，“你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出手？既然我们不会受到虚空之力的影响，为什么他们就会？”
“当他们的灵魂被死神收走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变成了被规则支配的能量。他们需要被毁灭，你我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对方叹了口气，“我无法将他们活生生地还给你，只能留下些许精神印记。”
贝尔克斯从他手中抽出电话，不知附上了什么法术，才还给了他。“好好保管。”
他接过电话，莫名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第32章 宛若天堂
“为什么要有死神呢？”他不由得问道，如果没有死神，他们也就不必如此了。
所有的毁灭，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