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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晋不知道文禛心里百转千回已经生出了美好的误会,将他的行为提升了一个华丽的高度,便开始为文禛讲解起外面的大致情况,接着他抱怨道,“那些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见到有身份可疑的就当刺客抓走,我们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丢了,您的伤势又重,还有些……我实在是不敢和他们联系。”
他哭丧着脸道,“听说父亲原本带人来嘉兴找过我们,可是却错过了,现在他去了杭州。我还想能从嘉兴转道去还杭州,但是他们都说那边的官道也被淹了,现在不通,走其他的路我实在是怕迷路。要是有银子就好了,也能雇上一辆马车。”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文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赞赏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般的大人可能都没你这么聪慧。”
宁云晋对他笑了笑,七分羞涩三分得意,让文禛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一会你带我去城门吧!”
文禛的要求让宁云晋有些迷茫,但是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吃完简陋的一餐,宁云晋将文禛搀扶着带到了城门边。
文禛用一根燃烧过的木棍在距离大门左边百丈的地方刻了些奇怪的符号,然后便指点着宁云晋朝一个方向走。
看着宁云晋满脸好奇却欲言又止的表情,文禛乐了,笑道,“想知道吗?”
宁云晋咬着嘴唇道,“父亲说不能什么都乱问。”
“易成那人就是太死板了。”文禛虽然这样抱怨一句,心里却是喜欢的,毕竟这样的手下用着才能放心。
他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那是特殊的联系方法,每日会有人去那里查看两次,朕写的就是让人去城南一公里处接人。”
宁云晋双眼放光,“那是什么衙门这么神秘?”
“那个衙门可一点也不神秘,每个州府都有的。”文禛笑道,“就是育婴堂的人而已。”
育婴堂!
宁云晋呆了,偏偏文禛还继续爆料,“其实负责人你也认识,还很熟悉。”
艾玛!千万不要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
宁云晋心中默念着,但是文禛毫不配合,直言道,“就是你父亲,宁敬贤。”
于是宁云晋呆若木鸡了!
48第47章
文禛今天的谈性似乎格外的浓厚;在前往约定地点的路上,甚至还有闲心对宁云晋抱怨。
“当年朕刚刚登基的时候;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高居在庙堂之上,根本没办法对民间的情况进行了解。天下人都知道要想探听消息;最好的两个地方便是酒楼与青楼。”
只听他道,“可惜这两个地方需要的成本太高,知名的地方又被其他势力把持着,朕思来想去,便开始在育婴堂安插人手。”
宁云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厮登基的时候似乎才八岁出头吧;居然那么小就这么妖孽了!要夸一声真是老谋深算么!?
“皇上英明神武。”宁云晋睁大眼睛;一副顿然醒悟的样子,“育婴堂各府各县都要设立,如果安插些人进去确实一点都不显眼!”
“你这孩子果真是聪明,不愧是祭天者。”文禛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
宁云晋垂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眸子里却写满了阴沉,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不太想与文禛虚与委蛇。
幸而距离城门越远,聚集的难民就越多,当文禛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饥饿灾民靠着一起蜷缩在各种简易的棚子时,便越来越沉默了。
“水患居然有这么严重?”
宁云晋解释道,“现在聚集来的大部分都是佃农或者早已失地靠着打短工的人,他们大多原本就只有一间破屋,如今不少地方被淹,除了逃离原地也就没别的生路了。”
文禛沉默了,他知道宁云晋这还是说得含蓄的。
江南地区的情况一直是朝廷关注的重点,这里的土地兼并十分厉害,失地或者少地的农民越来越多,他们只有去给大地主当佃农,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但是去年一场大旱使得地里几乎颗粒无收。
尽管之后自己主持祭天求雨,让农人可以补种一些短期作物,但是那些连交租子和赋税都不够,佃农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却又雪上加霜再遇上一场水患,地里的庄稼又被淹了,其生计之难已经可以想象,只怕除了卖儿卖女也没有别的生路了。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当他们到达一个搭了不少棚子的大坪时,便看到一个棚子前十分热闹。
文禛让宁云晋搀扶着自己去看,便看到里面跪着不少小孩和少数年轻妇人,小孩有男有女,脸上还带着泪痕,而那些妇人却神情麻木。他们的头上都插着草标,正有几个衣着整齐看着像是管家或者人牙子的人正在问价。
“小丫头斗米二八便卖。”
“一千二百钱可以置换一个男孩,已经能干活了,有买回去当小厮的没有?”
“麻利的妇人千钱便可以交易。”
即使那些孩子或者妇人们身后的人在高声叫卖,但是也还是看的人多,问的人少,偶尔有几个相貌周正的丫头小子被看中,便是母子或者父子抱头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嚎,接着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便成了别人家的奴隶。
即使身为佃农生活艰苦,可是那也比为人奴隶强,至少还是自由人。身为奴隶,自己的子孙后代便也只能世代为奴,遇上好的主人还好,遇上苛刻的甚至性命堪忧,若不是实在没法生存下去,没人愿意做这样的决定。
退出那个大棚,文禛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在入关之前奉天族便一直是奴隶制,可是在近些年,真正当做奴隶使用的大多是战俘、罪犯,虽然还有一部分自愿拜在强者之下为奴的,但是那部分人已经不能被称为奴隶了。
如今这样让治下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卖儿卖女,甚至卖掉妻子,以求生计,这对文禛这样追求完美的施政者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现在米价多少?”文禛冷冷问道。
“前两天听说城里斗米涨到一两三钱银子。”宁云晋答道,“现在食物涨价很快,一天一个价。”他懊恼地道,“原本我还想给您弄点鸡补身子,结果两只大鸡就要价千钱,初鸣的小鸡也要五六百钱。”
这惊人的物价让文禛心惊,可是看到宁云晋似乎因为没能更好的照顾自己而羞涩的样子,心里却暖洋洋的。
即使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能够让两人都不至于饥饿只怕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又有谁忍心苛刻!?
“你是个好孩子。”文禛拍了拍他的肩。
之后的路上文禛一直沉默,到了联系的地点也只是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灾民的百态。
宁云晋正好心情也十分复杂,还没从二娃消失的心里落差中恢复,就要费尽心机的应对文禛,接着又突然知道关于育婴堂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烦。
两人各自沉默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在两人所在的棚子十步之遥停了下来,驾车的人跳了下来之后,满头大汗的四处张望。
文禛的气质实在太过鹤立鸡群,白皙可爱的宁云晋也根本不像是那些受灾了的小孩,他们两人尽管穿着普通的旧布衣,但是周身却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两人的不同。
那人几乎是一看到两人便径直走了过来,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宁云晋甚至看到他眼中居然有闪烁的泪花,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出色。
“皇……”
文禛伸手阻拦他想要行礼的动作,“老于,让我们上车,去杭州。”
被称为老于的人连连点头,他发现文禛似乎行动不便,立刻想上前搀扶。
文禛没有理会他的殷勤,重量还是放在宁云晋身上,老于只好连忙给两人撑开油纸伞,为他们挡住那连绵的细雨。
老于也知道在这灾民众多的地方不是说话的时候,万一曝露了皇上的身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等两人上了马车,他便驾着车飞驰。
下了这么多天雨,即使是修整后的官道也都泥泞不堪,宁云晋这么一个健康人都被颠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浑身是伤的文禛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文禛正拧着眉头忍痛,犹豫了片刻,便撩开帘子对老于喊,“慢点,慢点,有伤呢!”
小孩活蹦乱跳地自然不是有伤的那个,老于吓得手一哆嗦,缰绳一拉速度便慢了下来。
其实即使马车慢下来,也没有强多少,该颠簸的地方还是一样的颠簸着,但是至少能让车厢里的人缓口气了。
等到行了片刻,远离嘉兴城一些后,文禛移到车厢前面,问道,“老于,现在是什么局势?”
毕竟下着小雨,官道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走动,这时候说话便也不需要那么顾忌,老于一边驾车,一边道,“皇上,这几天可是乱得不行,您失踪的消息让周大人急坏了,他和太子一边下令大肆捉拿刺客,还要求拿着您和宁二少爷的画像寻找。可是宁大人说如今刺客身份未明,不能让皇上您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最后还说动了侍其大人,只在私下里偷偷派人寻找您。”
“周升那个蠢货!他脑子里难道装的是稻草,太子不懂事,他还会不知道轻重吗!”文禛已经将这浙江总督恨上了,他自己的这一次遭罪,还有如今浙江的惨状,让他想起来就生气,怒极攻心之下,他猛地咳嗽起来,居然咳出了一团黑血。
宁云晋被吓了一跳,连忙帮他敲了敲背,又在马车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文禛看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不禁心中一暖,给他递了个自己没事的眼神,又问,“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物价几何?”
老于对周升其实也是说不出的鄙视,这人除了捞银子和拍马屁之外没有半点本事,他若不是先皇为长公主指的驸马又怎么能当上浙江总督。如果不是皇上刚才梳理清前朝权臣,还不方便动宗室,早就把那人撤了。
不过这些话他身为臣子可不能乱说,只得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一道来。
老于说的都是今天的最新物价,比宁云晋知道得更详细,听到油价与猪肉都涨到一斤一钱,文禛惊道,“前两年油价不是只要每斤百文,怎么会这么短时间涨如此之多?”
“还不都是饥荒闹的!”老于叹息道,“去年旱灾之后,有些地方还生了蝗灾,粮食连人都不够吃,更别提养牲畜了。现在城里油盐米这些已经开始有价无市,价格飙升,再不平抑物价,只怕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文禛的脸色铁青,狠狠一捶车壁,“周升干什么吃的?”
“他现在一心盯着抓刺客的事情,哪有心情管这些。”老于不满地道,“明明侍其大人都赞成让宁大人负责,他只需要配合就行。”
文禛气愤之后渐渐恢复了冷静,“尽快送我们去杭州,然后联系宁敬贤。”
“可是您的伤……”老于有些为难。
“不用管。”文禛淡淡道,“疾驰吧。”
他的命令老于不敢不从,只得马鞭一挥,驾驶着马车朝杭州飞驰,车厢中的两人则闭着眼睛假寐。
49第48章
嘉兴与杭州的距离不远;但是桐乡与嘉兴交界一带的官道被淹,经常需要绕行。由于文禛心急赶到杭州;三人下午出发,连晚膳都是在车上随便用的一点干粮,由于要绕一个大圈;拉车的两匹马实在累得不行,最后只得找了个驿站换马继续连夜赶路,寅时末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杭州城外。
距离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借着马灯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文禛身上的不少伤都裂开了。原本他这些伤口就深,好不容易在没有什么好药的情况下靠着自身愈合力恢复了一些;被这么一晚上颠簸;立刻变成鲜血淋漓的样子。
老于吓得不轻,掏出自己的上等金创药想要给文禛敷药。
文禛摆了摆手不让他近身,将药留下之后,便要他去进城找杭州的负责人,并要那人尽快联系上宁敬贤。
宁云晋一听他的安排就偷偷的撇嘴,杭州城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官儿在,但是文禛却只联系父亲可不仅仅只是信任而已,明显是在没有联系上护卫之前,对其他的人都不相信。
他正腹诽着的时候,文禛朝他招了招手,将那盒金创药塞在宁云晋手里,“来,帮朕涂药。”
宁云晋心里有些不情愿,刚刚明明有人献殷勤不使唤,却偏偏要来奴役自己。但是他也不会在这事上与文禛较真,只得撩开那已经染血的衣服,准备涂药。
原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现在又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