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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
但我只念了一声,依稀听到了身边有人惊叫的声音。
一丝刻骨的痛楚迅速地游走在我全身。
“醒了,醒了,你们快过来啊!”
好像睡了一个很舒服很长但是没有梦境的懒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头有些疼,残存的记忆里剩下的东西并不多,但成亮嘶哑的声音在耳边还是那么熟悉。
我感觉到有只柔软的手在我额头上抚摸着。
我握住了它。
是Fanny。
我慢慢地把眼睛睁大,看到大海像只发怒的狮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我醒来,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扑了过来,一把推开Fanny,“你说你想怎么的吧?你他妈当不当我是兄弟?你找死啊?你往苹果园去?!”
一阵委屈突然涌上了喉咙,我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我贪婪地用牙齿撕咬着香喷喷的烤肉。大海,成亮,Fanny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能是谁干的啊?”成亮打破了寂静。
我看到大海很威严地扫了他一眼。他没再说什么。
“老安,这次我错怪了你,不该对你发脾气。”大海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是3000纽币,你先拿去用,IELTS的班Fanny已经帮你报好了。你也别瞎跑了,现在全奥克兰留给咱们华人的工作没他妈一个好的,再说了,真想考到奥大,哪还有时间忙别的。”
“不。”我忙推开大海的手,“我不能花你的钱。”
“你别推啦。”大海硬生生地把钱塞到了我的手里,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忘了,上次赌球,你和Fanny每人得了1000纽币呢。”
我不再说什么了,因为我知道我如果没有这些钱,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大海,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我咽下一口牛肉。
“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和我一起打工的,大家都叫他小秋,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看到大海把头低下了,Fanny也惶恐的闪躲着我的目光,我紧紧地盯着成亮。
“吃完了……”成亮小声地说了句,站了起来,“走 吧……”
“不用走。”大海一把拉住了他,“给他吧……”
一张报纸轻飘飘地落在我面前,一双炯炯的眼睛把我忘却的回忆都勾了出来,又慢慢地挤碎。
“梁秋。”我在心里念着,“原来你叫梁秋……”
一滴滴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打在报纸上“噼里啪啦”直响,洇透了那几个砸在我心头的黑字——梁秋陈尸街头……
“大海,亮子,Fanny。”报纸让我扔到了地上,我把手伸了出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11月18日。刚过完21岁生日,我和Fanny同时收到了奥大旅游专业的offer。
消息是Fanny带来的,成亮拉着她到了我的homestay。
我并没有太多激动,那时候kate却高兴得好像自己的孩子考上了一样,一直依依不舍地拉着我。
“Wele you back my son。”她说话的同时竟然流下了眼泪。
在一起生活了多日,这个善良的老人一直没有和我说过太多的话,但我能从每天早上温热的牛奶,每天整理得十分干净的走廊,和常常能见到的那双慈祥的眼睛里感受到她的关心,真的要离开kate了,我也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虽然我现在其实是格外地开心。
Meeko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直到车子启动了,我还在望着kate的小屋,想着Meeko也许会和平时一样,像个兔子似的蹦出来,和我说声再见。
可是她最后也没露面。
“Fanny,谢谢你。”我把她的手牵了过来。
Fanny开心地笑了,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大海在店门前等着我们,远远地看到成亮的车子,便开始用力地挥着手。
我跳下车去,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说你肯定没问题吧。”大海用力地捶着我的后背,“不过你他妈的怎么也选个旅游啊,你这不是故意气我呢么?我估计你毕业了我他妈的可能还没毕业呢?”
“走吧,去喝酒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OK。Let’s go。”大海招呼着成亮和Fanny。
“喂。”我叫住了他,“你他妈今天别找鸡了啊。”
“明白。”他朝我笑了笑。
大海今天车开得格外快。窗外掠过的一桢一桢的风景看起来是那么美——光着脚丫在路边跑来跑去的孩子,永远是那么悠然自得的海鸥,还有沙滩上休闲的人们,朵朵白云似的船帆流淌在我的眼里,似乎都在为我的成功庆祝。
“我们走错了吧,现在已经是东区了。” Fanny突然问大海。
“没错!”大海哼哼哈哈地点着头,“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在一栋别致的蓝顶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啊?”我莫名其妙地问着大海。
“这是你的新家。”
“我的新家?!”
紫红色的栅栏,碧绿的草地,电子门的停车库。
“这是我的家吗?”我回头看着大海,我知道我的嘴巴现在一定已经合不拢了。
“确切地说,”大海点着了只烟,“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
“我的小厂子刚刚做完一笔大买卖,我把那边兑了,这里房价便宜,同样的钱还能买到离海这么近的,不容易啊,以后你和Fanny就可以住我隔壁了。”
“这……”
“别犹豫啦,现在租hotef住学生公寓哪个不得几百块一星期,房主要是个缺德的家伙还说不定遭什么罪呢。”大海推开门,回头喊我,“进来啊,已经是自己的了,还那么拘束干什么。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喝酒。”
大海去买啤酒了,成亮带着我们走进了房子。
这栋小楼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是里面布置得相当精巧,这是一个复式的房间,推开门,从落地窗里洒进来的阳光,晃在地板上照得我眼前一片花。我呆呆地看着头顶高高的天棚,像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房间的一楼是宽敞明亮的大厅,除了沙发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大海故意留出来准备开party的,从楼梯走上二楼并排分成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相互独立的。但是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个公共的阳台,站在那里正好可以眺望到远方碧蓝的海水。
“这样的房子得多少钱?”我问成亮。
“买可就贵了。不过在这里一切都是向银行伸手,海哥的信誉很好,而且他新开的车间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规模比从前大多了。”
“这家伙真行。”望着天海相接的远方,我必须牢牢地抓着那雪白的栏杆,好像害怕眼前这个梦会突然消失。
“你和Fanny的钥匙。”成亮递给我两把钥匙,“房间都布置好了,进去只需要把东西摆摆就可以了。”
我冲成亮感激地点了点头。
眼前亮晶晶的钥匙,让我想起了我在奥克兰机场狼狈的样子,在kate的homestay里那些不眠的夜晚,在苹果园里昏沉的经历,还有小秋那双常常在夜里惊醒我的眼睛。
我的鼻子好酸。
一个温暖的身体靠在了我的背上,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Fanny。
“你感觉我们是在梦里吗?”我问她,眼睛却依然盯着远方那条海岸线。
“嗯。”她轻轻地呢喃着。
我猛地回过身,把她拥在怀里,疯狂地吻着。
Fanny咬着我的耳朵,轻轻地在我耳边吹着热气儿,“你现在还认为我们是在梦里吗?”
《奥克兰的夜》第六章
我退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合上。
“睡了?”大海往楼上看了一眼,问我。
“嗯。没事。”我坐下来,拿起瓶啤酒,“我们喝酒。”
“海哥。”成亮小心地敬上一杯酒,“我想和你说个事。”
“都是兄弟,搞那么虚干什么。”大海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什么事,说吧。”
“哦……”成亮晃着杯子里的酒,似乎有些为难。
“快他妈说啊。”大海最看不得的就是不爽快。
“我想自己单干。”成亮小声地说着。
“那好啊。”大海听了很高兴,“我早就想劝你了,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才是自己的,老跟着别人屁股后面没意思,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但是……我想管你借些钱。”
“没关系,多少钱?”大海想了想,拍了下脑门,“等等,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有想法吗?”
“我在你这里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有些经验了,我也想办一个自己的二手汽车专营店。”
“不行不行不行。”大海的头突然摇得像拨浪鼓,“亮子,你干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但是除了这行。”
“可是……”成亮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大海马上打断。
“你什么也别说,就这样。”大海很坚定地把话给封了口,“这行儿和你看到的不一样,你做不来的。”
成亮有些怨气,甩下脸子来,“海哥,你就算不愿意帮我,也没必要恐吓我吧。”
“我他妈的帮你帮得还少吗?”大海也有些生气,“我他妈的不让你干就是帮你,知不知道?”大海把烟头狠狠地拧死在烟灰缸里,“我什么时候害过兄弟?”
“我操,我帮你干活干了也他妈有一年了,关键时候你不能这么给哥们小鞋穿吧。”成亮的嗓门也渐渐大了起来,被酒精侵蚀过的神经似乎在这个时候兴奋了起来,我看到他瘦削的脸上似乎暴出了条条青筋,“我跟你说阮大海,你他妈的不帮,我找别人帮去,你靠倒二手车能做到这样,我他妈一样能。”
“都是兄弟,怎么能这样?”我夹在中间很是尴尬,但还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更有用的。
“操!你让他折腾去!”大海一把推开我,“你他妈让他去折腾,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阮大海,你记好了你今天说的话。”成亮把手中的车钥匙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大海不吭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把钥匙拣了起来,小心地放到茶几上。
“怎么闹成这样啊。”我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只烟。
他把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着。
“想钱都他妈想疯了。”大海愤恨地骂了一句,“这王八犊子迟早得栽了。”
“怎么的也是处了那么长时间的兄弟啊。”
“去他妈的兄弟,”大海把烟咬在嘴里,“我刚来语言学校的时候,这小子就他妈打我主意。我告诉你,他就他妈的不往正道儿上使劲,开始的时候还办什么中介,狗屁!他懂个屁,他就知道骗人家钱,结果骗到自家兄弟身上了,我那时候真想找人收拾他一顿,但这小子还算识相,主动过来巴结我了,还他妈的不是因为我有钱,等他哪天有了钱,你看他不得飞天上去。”
“但是你对他一直不错啊。”
“我他妈的欠他人情,这小子,有的时候真够意思。不过他太滑了,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他。”
“是吗?”我很诧异,我一直以为他俩和亲兄弟似的。
“我告诉你,老安。”大海示意我离他近些,“你知道为什么我弄二手车能挣钱别人就不行吗?”
我摇摇头,这也是我一直所困惑的。
“我把里程数调了。”大海点着烟,坏坏地笑着,“这他妈可是抓着就进去的事啊!你可别和别人说。二手车的价钱和里程数是挂钩的,我每辆车都给调掉一半的话,车的价钱就会高一倍。”
“那……别人就不知道这个办法可以?”
“知道?知道也得会弄啊,那可是老子的绝活啊。”
大海放肆地仰天大笑。
我突然觉得一阵冷。
“成亮会不会找人对付你啊?他那人好像够黑的。”我一直觉得成亮就像是个古惑仔,整天打打杀杀的那种。
“他有小尾巴在我这,看他敢碰我一根汗毛?!”大海又得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这家伙突然变得高深莫测了,我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看这个。”大海有点迷糊,也许是刚刚气头激起的酒精在作用,他抬起屁股,笨拙地从兜儿里面往外掏着东西。
是1 000美金,我来的时候带来的血本。
“你怎么找到的?”
我盯着那一沓钱,木然。
“自己的钱,你还怕烫手啊。”大海把钱扔在了我腿上,“当然是找回来的。”
“谁偷的?”我把从腿上散落到地上的几张拾了起来。
“这种事情当然只有贱人才干得出来。”
“成亮?”
“傻B。”大海大笑,“你思维也太简单了点吧?不但不是他干的,你还得感谢他呢。”
“那是……”
“Meeko。”大海把烟头扔到脚底下,用力地捻了一下,“你不会见到她了,我已经让成亮把她收拾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