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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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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纸卷,缓缓展开,师映川在旁咕哝道:“是纪妖……纪前辈?”

    男子没理会,看过之后轻轻一捻,那纸就化作了细屑,师映川支着下巴,撇嘴道:“不会是那个秃眉毛的要来罢?”那人可不是一个善茬子,心狠手辣,师映川对其没有什么好感,当下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师尊,那纪前辈么……我瞧他不是好人,凶蛮霸道的。”男子右手朝身前一拂,面前的桃花与阴九烛便被收入袖中,说道:“……若是无事,你眼下便可以回你的白虹宫去了。”

    师映川却没走,他犹豫了一下,便将路上与燕芳刀一行人冲突之事说了,末了,道:“师尊,你曾经说过,我生母是青州燕家的人,所以我这才没有杀那燕步瑶。”男子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是想知道自己身世?”

    师映川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见男子脸色平静,就硬起头皮问道:“那……我父亲又是谁?”其实他很想问‘我父亲是不是你’,但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没吐出来,却换了个话题轻轻掩过:“师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没人跟我说过。”

    这倒是实话,师映川在断法宗这些年来,但凡有人提起男子,只作敬称,师映川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师父姓甚名谁,而他身为弟子,又总不好大剌剌去问别人你可知道我师父叫什么?因此倒是搞出做了三年的徒弟,还不晓得自家师父姓名的乌龙事情。

    男子听了这话,微微扬起剑一般直厉的眉毛,目光在师映川面上一掠,平平说道:“……我名,连江楼。”

    此话一出,师映川先是没觉得怎么样,但是突然之间猛地却联系起一事,心中仿佛闪电划过,顿时一惊,脑中好似有一个惊雷炸起,心中翻来覆去只有自己那几乎被淡忘的乳名,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句:南浦蒹葭疏雨后,寂寥横笛怨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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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寂寥横笛怨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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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浦蒹葭疏雨后,寂寥横笛怨江楼!

    师映川脸色微变,当初燕乱云给他起那‘横笛’的乳名时的一幕还在眼前,那样满腔怨意,不平不甘的样子,他现在还能够记得,此刻心中的那点惊悸确实不是假装,他原本就怀疑自己的身世,眼下更是多添了三分疑虑,脸色就不由得阴晴不定起来。

    ……寂寥横笛怨江楼。这样一个‘怨’字,似乎已道尽了那女子当年的心事。

    连江楼见他如此,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师映川微滞了片刻,终于苦笑道:“师尊,我乳名就叫横笛,而你这名字……寂寥横笛怨江楼,寂寥横笛怨江楼!……你说……我实在不能不往那个方面去想啊。”

    师映川说着,有点苦恼地咬了一下嘴唇,迟疑地看着男子:“那么师尊,你……你是我……是我父亲么?”

    连江楼面色平静地看着男孩,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师映川一呆,眼睛愣愣眨巴了几下,忽然又笑了,叹道:“也对,好象这事情……也没什么重要的,我爹是谁其实都无所谓……”话虽如此,到底心里添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有些怪怪的,连江楼却道:“……随我来。”

    师徒两人出了房间,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连江楼一身秋葵黄的长袍,外罩黑色对襟软罗甲,上面金线勾勒的莲花图案一直延伸到两肩,额头上也有一朵极小的薄薄金箔莲花,师映川却青衣素簪,打扮得像是伺候的侍童一般,垂手乖乖跟在男子右侧略差半步的位置,一副好孩子模样,两人一路走来,连江楼问了一些他下山后的事情,师映川也都拣些有趣的说了,其他的都略过未提。

    一时走到一处小池前,连江楼坐在石凳上,发丝浓黑,繁密如瀑,并不是梳理得整整齐齐,而是披散在胸前与背后,周身不曾让人感受到什么凌厉之意,但眼神却深邃慑人,师映川屁颠颠地殷勤替男子捏肩捶背,道:“师尊,我跟你讲啊,我在一家店里吃到他们做的烧卖,真的是老字号啊,那味道……”

    师映川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连江楼平静地听着这些琐事,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未几,师映川挠了挠头,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尊,我有一件事想问问……那个,我若是以后想成亲,有没有什么限制啊?比如说女方的出身,我大概什么年纪可以成亲等等……”

    连江楼有些意外,便没有立刻回答,师映川嘿嘿笑了几声,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这次我下山遇见一个姑娘,很是喜欢她,想以后我大了就娶她做妻子……”连江楼眉眼不动,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向来剑子不限婚娶,你想要如何,自己决定。”

    说着,顿一顿,却看了一眼师映川,告诫道:“但有一事我自要说与你知道,你如今修习的功法,最忌提前失了元阳,若未到凝真抱元的程度,决不可破身,与人亲近,否则一生成就有限,你要切记。”

    师映川唯唯诺诺,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连江楼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进境,看他下山这段时间里是否练功懈怠,紧接着又开始点拨他武艺,等到好容易让自家师父满意了,师映川也累得一头汗,他出了大日宫,唤过白雕,飞回到自己的居处。

    师映川回到白虹宫,洗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这才召来一个侍女,问起安置左优昙的事情,侍女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师映川听罢,点点头,便让对方退下,他一路旅途奔波也有些乏了,当下开始闭目打坐,权作休息。

    没曾想天渐渐暗下去的时候,外面却忽然有人道:“……大日宫遣人来此,剑子请一见。”师映川有点奇怪,睁眼道:“好,我这就来。”起身整一整衣裳,出了房间,来到一处花厅。

    厅中已有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下首,深蓝色的褙子,白挑线长裙,发梳高髻,打扮得干净利索,颇有风韵,眉目间却有一抹严肃之色,见师映川进了花厅,便行礼道:“奴婢见过剑子。”师映川在上首坐了,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茶,道:“……师尊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么?”

    妇人微微一笑,躬身道:“莲座有言,剑子年纪渐长,如今已非幼童,因此特命奴婢前来,教导剑子男女阴阳相济之事。”

    “……噗!”师映川猛地一口茶水喷出,呛得连连咳嗽,结巴道:“什、什么?”妇人道:“奴婢奉莲座之命,前来向剑子讲解阴阳合济之事。”

    厅中的侍女都私下掩口偷笑起来,师映川老脸臊红,万万没曾想过他那师父却是派人来给徒弟讲男女之事来了,想必因为先前叮嘱他不可提前破身,失了元阳,但又以为他年纪还小,不懂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就干脆派了人来教导,师映川心中苦笑不迭,自己这师父的想法,果然一向天马行空,让人叹服。

    想归想,师映川面上还得僵笑着,干巴巴地说道:“这个……”有心想说不用了,怎么说小爷也是曾经受过信息爆炸熏陶的人,我懂的估计比你还多,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因此搓了搓脸,起身装作没看见那些偷笑的侍女,对妇人道:“那……随我去里面罢。”

    妇人便带了随身的一只楠木箱子跟师映川来到一间静室,箱子里放的乃是一些春意图册以及模拟男女交合的人偶等物,半晌,妇人从室中出来,带着箱子离开了白虹宫,回去复命,师映川脸上多少有点尴尬地出了房间,见外面侍女眼波盈盈,妙目偷觑着自己,不由得咳了一声,横眉瞪眼道:“都快饿死我了,怎么还不送饭来!”说着,袖子一甩,大步去了,侍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发恼,不禁吃吃笑着,忙去张罗饭食。

    师映川用过饭,就去翻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在路上买的几件小玩意儿,用匣子装了,打发人送去飞秀峰给皇皇碧鸟。

    外面月光如水,夜色很是动人,师映川背着手悠闲走着,闻着空气中的花草清香,十分惬意,他走到不远处的水池前,忽然发现原本只种着莲花的池子里却多了许多红色的影子,火红如焰,衬着清凌凌的碧水,十分好看,便唤过一个侍女,问道:“谁在这池里养了鱼?”那侍女道:“……前些日子大周容王派人运来一百尾火绸鲤,说是剑子喜爱,便送了来。”师映川眉毛微凝,摆一摆手示意她下去:“我知道了。”

    夜晚微风习习,师映川坐在池边的石凳上,跷着二郎腿赏鱼,好不惬意,忽地,却抬头向远处方向笑道:“师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月光如水银一般,铺满大地,白缘修长的身段裹在一袭绯红暗花立领袍子里,手执折扇,笑意淡淡,道:“……寻你闲聊来了,莫非不欢迎?”师映川起身笑道:“不欢迎谁也不能不欢迎你啊。”便叫下人去拿茶水果品,白缘在石桌前坐了,将折扇一搁,道:“在外行走这一趟,可曾有什么有趣的事?”

    师映川一只手支着下巴,咧嘴笑道:“嗨,也没有什么……”白缘闲闲看着池中的火绸鲤:“听说你带了一个外人回来。”师映川点点头,将左优昙一事大略说了,末了,道:“他身上的鲛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成熟,只怕还要再等两三年呢。”白缘脸庞上微带笑容,唇瓣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道:“前阵子容王晏勾辰派人运火绸鲤来此之际,也有书信送来与我,此人我也见过,是个极有野心也有手段的人。”

    师映川心念微动,既而笑道:“难怪,我就说么,若是无人发话,只凭那晏勾辰红口白牙就要送东西来我白虹宫,也未免轻率了些。”白缘何等聪明的人,听了这话,好看的眉毛微挑,清澈的目光在师映川脸上转过,忽然展颜道:“你也不必拐弯抹角地套我的话,我跟你实说了,我与容王虽是表亲,却并无太多交情,你若什么时候当真与他打交道,却不必看在我面上有所顾虑,该怎样便怎样就是了。”

    师映川见白缘把话说破,便也嘿嘿笑了,拈了块点心送进嘴里,道:“说起来,皇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那个小皇子叫什么晏狄童的,一丁点儿的年纪就心眼满满的,知道拉关系了,别人像他这个岁数,只怕还在玩尿泥呢。”白缘有些失笑,以扇指着师映川,道:“你倒说起旁人来!我却是没见过比你还鬼精滑头的,你才比他大多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师映川拿了个梨子递给白缘,道:“我今儿在师父那里,看见纪妖师传书过来,莫非这人又要来咱们大光明峰么?”白缘笑道:“你似乎对纪少山主有些芥蒂。”师映川挠了挠头:“也说不上什么芥蒂不芥蒂,只是我当年见过他,这人给我的印象不大好。”

    白缘笑容温淡,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纪少山主与莲座有些交情,不过一向来往不多,你也不会见到他几次。你想,这三年来,你可曾见过他来断法宗?”

    “……也对。”师映川一笑置之,也不在意,倒是说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来:“师兄,我这次去桃花谷,遇见一个姑娘,是方家的小姐,叫香雪……方梳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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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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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缘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指着师映川笑道:“还真的是人小鬼大!你才什么年纪,莫非就打起姑娘家的主意了?”师映川嘿嘿一笑,倒有点不好意思:“师兄何必打趣我,我只是觉得与那方家小姐十分投缘,就好象早已认识她一样,对她很有好感,喜欢与她一起说话,这有什么不对?”

    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且又符合师映川现在的年纪,白缘自然也听不出什么破绽,便道:“……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你莫要因此耽误了修行,不然仔细莲座捶你。”师映川一缩脑袋,装成受惊模样:“师兄,你又吓唬我!”这怪模样让白缘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少倾,温言道:“好了,已经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师映川也不刻意挽留,起身送他:“师兄得空便常来走走。”白缘一展折扇,月光蒙在清俊的脸庞上,似水雾凝光,含笑点头道:“好了,不必送我,你才回来,路上只怕也劳乏了,早些休息罢。”说着,便离开了。

    清瑟的夜色下,白缘的身影很快隐去,师映川独自一人在池边伸着懒腰,到家的感觉真的很好,比起在外那些热闹有趣的见闻,断法宗的日子虽然平静得甚至有些枯燥,但这样熟悉的生活还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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