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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惊心的红,那是曾经灾难降临时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
师映川的眼睛忽然有些涩,面前的少女还是那样动人,可他却想起那时自己醒来后看见的她的样子,她静静躺着,浑身冰冷而苍白,如此突兀地结束了那犹如夏花般璀璨且短暂的人生,强行将自己对她的记忆永远终止在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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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风霞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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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如鲜花般美丽的生命,就那样以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无声凋零,当看着少女毫无生气的冰冷身体时,那时候的他喊不出,叫不出,只是一直看着对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一颗心止不住地沉下去。
师映川仍旧微笑着,心中五味杂陈,右手握紧了剑柄,而一颗心却渐渐熨贴下来,他注视着面前这个与记忆中并无改变的少女,只觉得心中欢喜无限。
方梳碧眼下已是十四岁的少女,很懂得男女之间的一些微妙之事了,此时被师映川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终于有些禁不住,雪白的耳朵开始逐渐发红,她有些局促地微微偏过身子,似乎是怪对方卤莽大胆,漂亮的眼睛便瞪了师映川一下,然而师映川看到这一幕,却是笑得愈发灿烂,这少女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哪怕满天的星光都全部陨落,也不及她眼眸的明亮,就连这样含嗔瞪人的风情,这么多年了,甚至跨越了不同的时空,却依然不曾改变。
师映川心中无法平静,他百感交集,一时间忽然就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半晌,他才微微一欠身,含笑问道:“……你可相信,人是有上一辈子的么?”他见方梳碧愣了一下,便接着笑道:“我是相信的,因为我总觉得我上辈子就认识你,就好象是做了一场梦。”
师映川不等少女答话,只是轻轻笑着,笑容越来越温柔,到最后轻叹一声,娓娓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你的眼睛就是我心中,最明亮的灯火……这句话就是你曾经在那场梦里写给我的,那时候我们在学校……私塾里读书,你把写了这句话的纸偷偷塞进我手心里,你还记得吗?”
方梳碧看见男孩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就仿佛被春水洗过,柔柔地荡漾着清澈的颜色,可是其中却又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就仿佛是想起了某个记忆深处令人痛心疾首的画面……方梳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有一种眼睛很酸很涩,想要哭泣的感觉,想要张开双臂抱住面前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男孩,灵魂最深处一隅的某种力量复苏着,主宰着她,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令她缓缓蹙起了秀眉,抿住了唇,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正骇异着自己的古怪反应,师映川却已经上前,手里拿着一方锦帕,细心地给她擦着眼泪,十四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比十岁的师映川要高上一些,但师映川的动作却好象再自然不过,唯有那种温柔的笑容挂在唇角,就好象从来都不曾消散。
方梳碧怔怔地不能动,也不想动,任凭对方给自己擦净了泪水,师映川轻声道:“我很喜欢你,看来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那么,你能等一等我么?等我再长大一些,到时候我可以保护你,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再不分开。”
他牵起女孩柔软的手,那是记忆里一如既往地指如青葱,他咧嘴笑了,平淡无奇的容貌仍然还是平淡无奇,可是那种兴高采烈的、如此纯粹地发自内心的感情,却足以感染任何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没有踩着七色的云彩来见你,反而还生得和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完全不搭边,甚至比你的年纪还小,还没有你高,如果这些让你觉得有些失望,那就先暂时将就一下,等我慢慢变得更好,可以吗?”
方梳碧无法说话,她看着师映川,突然觉得心口轻轻一痛,无数未知的东西重合在了一起,一瞬间有一股浓烈胜似烈酒一般的滋味在心底深处缓缓涌现出来,少女分不清这是真实的感受还是幻觉,唯独心口轻微地麻,自己的手被对方拉着,似乎有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正在失而复得,冥冥中依稀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不要让它从你的指间悄悄流走。
所以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婚约,忘记了那个温柔体贴的颜哥哥,忘记了青梅竹马的时光,也忘记了以后水到渠成的婚姻,被命运驱使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爱与不爱,往往却只是这样一瞬间的事情,十几年的相处,终究只是淡淡的浅浅的情谊,没有真正打开过少女的心房,但是另一个人却在一个瞬间就让女孩流下泪来,这并不是谁不好谁不够优秀的问题,只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师映川看到少女失神地点头,脸上的笑容就陡然间灿烂得无法形容,他握紧了方梳碧柔软的纤手,单纯地享受着这份如饮美酒的滋味,半晌,才道:“我叫师映川,断法宗第十九代剑子,今年已经十岁了。”
方梳碧在先前的连番心灵震撼之下,对于师映川所表露出来的身份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只喃喃道:“我叫方梳碧,桃花谷方家女儿,今年十四岁。”
师映川点头笑着,方梳碧此时终于渐渐回过神来,随即就有些羞赧地从师映川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师映川含笑瞧着她,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梳碧轻声道:“我是得了宝相宝花小姐的帖子,来贺她芳辰的。”师映川了然地点头:“哦,原来你们是闺中蜜友?”方梳碧一笑:“这倒算不上,不过我和宝花姐姐确实有些交情。”
方梳碧说话之余,心中也觉得奇怪,自己不过与对方见了两面,怎么却说起话来如此随意熟稔,完全没有隔阂之感?正想着,一个声音清凌凌地道:“……梳碧妹妹,你总算是到了。”
那声音如同清溪流过,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自远处走来,身披月白色纱衣,头戴缀有宝石的花冠,秀发乌黑柔顺,自然地垂在胸前,一双秋水剪瞳光华流转,随着她轻移莲步而来,就犹如瑶池仙子误入人间。
方梳碧见了这少女,顿时笑靥如花,道:“甘姐姐。”甘幼情一只纤纤素手上持着一把用孔雀尾羽制成的小扇,轻微摇动着,只看她这种优雅的动作,就觉得夏日的燥热已经被驱散,甘幼情妙目微微一转,看向方梳碧身旁的师映川,道:“梳碧,这是谁?我记得在你下面好象还有几个弟弟,莫非这是十六郎?还是十七郎?”
方梳碧俏脸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红,道:“他……”师映川却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下甘幼情,道:“姑娘姓甘?听说有甘氏表小姐在此处做客,想必就是姑娘?”甘幼情轻轻一笑,道:“这孩子倒是有趣。”她只当师映川是方梳碧带来瞧热闹的族弟,因此并不在意,只对方梳碧道:“宝花已经在等着你了,我闲着无事,便出来瞧瞧,你怎的还不过去?”
方梳碧有些歉然地说道:“刚才瞧见这里花开得这么好,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甘幼情笑道:“桃花谷四季常春,桃花满谷,整日里有如此美景可供欣赏,你还能瞧得上别的地方?”一面浅浅说笑,一面带方梳碧走出花海,后面师映川悄悄朝着远处的轻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跟过来,自己便随在二女身后朝着前方走去。
走过长长的小径,前方的美景越发层出不迭,亭台楼宇,小筑斋阙,都是随处可见,许多在别处难以见到的奇花异草,在这里也往往到处都是。
此时一间极阔大的长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皆有,面前的小几上都摆满了香茶果品,宝相宝花一身剪裁合体的胭脂袍,并无其他纹饰,腰间束着一条淡金色腰带,衬得她整个人英气勃勃,也显现出无限美好的曲线,少女眸如点漆,顾盼生辉,虽然不是绝美,但也是一道极吸引男子注目的美丽风景,这里设的乃是跪坐席位,前置矮几,宝相宝花端正跪坐着,衣摆下露出穿着丝履的优美玉足,正与近前的一名少女低声说着话,那少女脸上遮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乌黑的髻上斜插着三根翠碧簪,形成一个雅致的扇面,衣裙亦是考究,显然也是一位颇具风姿的美人。
二女说了片刻,宝相宝花忽然转首向旁边侍女道:“二哥怎的还不见他来?他可是答应了我,会从万剑山赶回来的。”那清秀侍女道:“不如奴婢去前面迎一迎,只怕二公子就快到了。”正说着,厅口处珠帘一动,一个清瘦的人影走了进来。
偌大的长厅内忽然寂静一片,只剩下一个异常稳定平缓的脚步声,仿佛是落在人的心上,那人大概十七八岁,天青色的衫子将脸容衬托得尤为白皙,腰间佩着一柄通体晶莹生辉的剑,眸子亮如星辰,双眉好似国手丹青精心画上去的一般,眉心之间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殷红圆印极为抢眼,一肤一肌都是雨后的白薄胎新瓷,整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短暂的安静过后,众人下意识地起身相迎,宝相宝花快步走了过去,拉住那人的手,目光中有些复杂,又有些伤感和更多的欢喜,说道:“二哥,你怎么才来。”
年轻人微抬眼帘,道:“……时间应该还早。”宝相宝花拉他入座,嗔道:“你呀,总是有话来驳我,从不让着我一些。”
先前那名戴着面纱的少女此时素手一抬,揭开了薄薄的面纱,落落大方地展现出一张面部轮廓极精致的容颜,娇美如画,天然一种妩媚之情扑面而来,一绺青丝有些随意地垂在脸侧,唇角浅笑,却绝无柔弱之感,一双美眸看着那少年,盈盈一笑:“……季哥哥,别来无恙?”
季玄婴平静而沉默地坐着,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神情波动,只道:“我很好。”温渌婵含笑如初,道:“上回见面已是去年的事了,季哥哥气色还是那样好。”
这边正说着,外面又有三人走了进来,甘幼情带着方梳碧师映川入内,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方梳碧先是去宝相宝花那里说笑了一时,这才重新回座,却见师映川正有些好奇地瞧着季玄婴那边,便道:“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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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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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听她问起,便笑道:“我在看那个穿天青色衣裳的人……那是谁啊,你认识么?”方梳碧点了点头,道:“认得,那是山海大狱二公子季玄婴,人称妙花公子。”师映川不解,问道:“季玄婴?怎么不姓宝相?”方梳碧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与狱主一向不睦,便随了他爹爹的姓。”
师映川人生的前四年都窝在小小的大宛镇,后来又基本一直待在大光明峰范围,整日里无非就是修炼再修炼,所见所闻自然闭塞不少,眼下就不免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随了他爹爹的姓?他爹爹不就是山海大狱狱主宝相脱不花么?”
方梳碧小声笑道:“狱主是他父亲,而他爹爹姓季,乃是极少见的侍人,你没瞧见他眉心的红印么,他也是侍人。”
说罢,见师映川仍然满脸茫然,知道他年纪小,一些事情没有听说也很正常,便详细解释道:“其实侍人与普通男子没有什么不一样,唯有一点不同,便是可以生育,与男子女子都可以婚配,若与女子婚配,则与普通夫妇没有任何不同,但如果是与男子婚配的话,那么侍人就有很高的可能性会诞育子女,与女子怀胎的几率是一样的,而所生的子女也大多是普通男女,只有很低的比率也是侍人……因此侍人一向是极罕见的,只怕不比鲛人多呢,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师映川恍然大悟,以手拍额道:“我说呢,那些姑娘也就罢了,怎么那么多男的也一直瞧那二公子,一个个热切得很,哪怕人家确实生得好看,哪怕这些人都有龙阳之好,也不该这么明显,原来是因为这二公子是侍人……”
方梳碧轻轻一扯他的衣袖:“小声些,这位二公子不喜欢旁人说他侍人的身份。”师映川低声问她:“那么宝相龙树和这位宝花小姐,也是那季侍人生的?”方梳碧道:“不是,大公子和宝花姐姐是一母同胞,只有二公子才是季侍人所出,现在这位季二公子师从万剑山,很少回蓬莱这里。”
两人这边私下说着,那厢却已经开宴,说是生日宴会,其实并非吃吃喝喝,倒更像是清谈聚会,众人在一起说笑,凑凑话题,只谈风月,图的就是个惬意,也不乏有刚赶到的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