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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驭鹰失落的眼神中,阿曼不自觉地关闭了嘴巴。“老大,你……”
“我已经失去了说爱她的资格,我们分手了。”不想听到任何问题或是探究他心意的语言,驭鹰领头向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带有星型链坠的项链戴在颈项上,这项链的款式明显不适合他这个铁铮铮的汉子戴在胸前,他却丝毫不在意。手指碰触着垂在胸口那颗银白色的星,他感到勇气倍增。
“咱们该上路了,先去伊拉克的南部城市。如果四十八小时之后战争到来,排除全面的轰炸形势,那里该是最先处于危险中的区域。”
战地记者,永远活在最危险的炮火硝烟中。
☆☆☆
2003年3月20日
“中国特别新闻报道:北京时间10点05分,代号为‘斩首行动’的轰炸声在伊拉克的上空此起彼伏,以美国为首的联军正式向伊拉克发动军事打击。这次轰炸的主要目标是伊拉克境内的机场、军事重地和政府基地,其中包括伊拉克军方负责人位于巴格达的官邸……”
“开始了!开始打了!美国终于开始打击伊拉克了!”
电视台里传来阵阵的骚动声,简直像世界杯足球赛的直播现场。正在茶水间里为自己泡杯咖啡提神的覃希踪手指一歪,热烫的咖啡烫伤了她的手背。
开始了,还是开始了,她逃避了太久的灾难终于还是开始了。甩甩头,告诉自己:这跟我无关!我身边没有任何人在伊拉克,我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只要忙好手中的工作就好,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踩着七公分以上的高跟鞋,她昂首挺胸走进主任的办公室。她几乎快忘了,她之所以选择过高的高跟鞋,就是为了配合驭鹰,让跟他站在一起显得娇小的自己不至于给人感觉落差太大……但是现在她不用再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用了。
“主任,这是我收集到的有关香港和广东地区非典型性肺炎的资料。我可以作一个大胆的推测吗?”
“记者嘛!有时候需要一些大胆的揣测,否则永远无法抓到新闻焦点。”主任倒是很想听听她算不上高的意见。
“我估计这次的非典型性肺炎很可能因为广东人口流动量巨大的原因脱离广东省,传播到全国各个地区,乃至全世界。”
主任认真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作出第一层面的判断:“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希踪向前一步,双手撑着主任的办公桌,冷静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打算成立一支采访队,需要记者、摄像师和一名助手,三个人一行进入广州中山大学附属医院专门收治非典型性肺炎的病诊处进行实地采访——我愿意以记者身份亲临现场采访。”
同样出身记者的主任对新闻的敏锐自不必说,可是考虑到这次采访的特殊性,他犹豫了。“照目前看来,这个病具有传染性,而它的传染性到底有多强尚未有最准确的报告。希踪,你还年轻,而且这个病离我们江南地区——至少离我们这座城市还很远,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种形式的采访活动需要上级机关的批准,主任的忧虑希踪心里很明白,她难以擅自行动,却又想抓住这个人性化的新闻。“主任,我明天写个申请报告交上来,您先看一下,然后再决定吧!”
可笑啊!做不成夫妻,养不出夫妻脸,找死的心境却能传染。说好了不想他,因为心的犯规,她想甩自己一耳光。
希踪对新闻的敏锐触角让主任非常高兴,“好吧!等你写上来,我再看看。对了,别把自己弄得太累,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大好,工作归工作,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谢谢主任关心。”希踪神色平常地退出了办公室。
她气色不好,不是因为工作太累,而是因为她想找工作来麻痹自己。以为累了,倦了,午夜梦回就不会想到远在战火中的他。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说分手,容易;忘记他,很难;想要抹去心头对他的爱意,更难。
她的心跳注定为他,若他不在了,她的心也就停止了跳动。所有分手的话语,都是徒劳的解脱。
能救她的人,就只有那只鹰。
而此刻那只鹰正飞翔在伊拉克炮火喧嚣的上空——
☆☆☆
无须任何语言,阿曼开着车穿梭在炸弹声中,他将最好、最准确的时机留给驭鹰,在寻寻的帮助下,驭鹰执掌镜头不时地用他的鹰眼捕捉战争最残酷的瞬间。
轰隆声不断,黑夜被战火点亮。导弹、炸弹、火箭像星星坠人沉寂的大地,却无法带来幸福的美丽。
时间在车的每一次转弯中消失,寻寻为另一架相机装上胶卷,换下驭鹰手中的这一架。“老大,给!”
“阿曼,冲进炮火中,我需要这个镜头。”驭鹰的眼睛透过镜头看这个被战火染红的夜晚,他平静地诉说着一句话:“如果你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离炮火还不够近。”
这是著名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在1954年说的经典句子,它是驭鹰义父的座右铭,也激励着驭鹰、寻寻走上这条充斥着危险、死亡、激情和重生的道路。
阿曼停下车,让驭鹰拍摄下沐浴在炮火中的一处平民街头。下了车,驭鹰托着相机正准备按下快门,胸口的星型项链却牵动了他的手。掌心一时不稳,眼看相机就要摔在地上,驭鹰赶紧俯身去接……
那一瞬间,他趴在了地上,身体被一处房屋遮挡;那一瞬间,寻寻和阿曼坐在最坚固的防弹车内;那一瞬间,一颗从战机上丢下的炸弹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爆炸。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寻寻和阿曼冒着不远处的轰鸣声,冲下车奔到驭鹰的身边。
他摆摆手,无语地诉说着他的不在意。抱着相机站起身,手指却紧捏着胸前的星型链坠。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它绊了他的手指,用这种方式让他趴下,可能现在的他已经永远趴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谢谢你,希踪。即使失去了那双等待的眼神,为了你,我一定要活着回家。
“阿曼,寻寻,咱们上车,继续下一个镜头——”
如果你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离炮火还不够近;如果你在战火中幸存,说明远方的祈祷比死亡更坚定。
因为有爱!
☆☆☆
2003年3月22日
“中国特别新闻报道:根据伊拉克战事传来的特别消息,今天有两名外国记者死于战争,他们分别是……”
覃希踪站在电视机前,身体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她想离开,她不想看到新闻报道,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有两名外国记者死于战争,不想知道驭鹰很有可能正在面临危险,不想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世界上。
握着手机的掌心不断地冒着冷汗,,湿意盈上她的心头。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打开手机,她忘记了从电话本里提取号码,直接拨打着熟悉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因信号问题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希踪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那个号码,听着手机里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害怕突然播出新闻报道,报道又有一名战地记者死在战场上,害怕那个人就是她的鹰。
小孙来办公室找她吃饭,进门就看见希踪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超大屏电视机前面,手指惯性地拨打着手机,微微蹙着的眉是她全身上下惟一活动的地方。
“希踪,你在干什么?咱们去吃饭吧!希踪……”
她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里就只有好似永远也拨不通的手机,眼睛中就只有电视屏幕上报道着的伊拉克局势。
小孙不放心地推了推她,希望能将她从自我意识中唤醒:“希踪,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样一声不吭,我真的很担心。希踪……”
“我打不通,我怎么也打不通,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希踪呆滞的目光狂乱地搜索着四周,期盼有人能给她一点点的安慰。可是现在除了鹰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安慰她。
“怎么办?我找不到他,怎么办?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在沙漠里等我去救他?还是,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所以他无法接听我的电话。或者,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接到我的电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才能听到他的声音,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明知道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她还是反复责问着自己,她是存心想让自己陷入疯狂中,她根本对自己无能为力。
主任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已经注视了很久,从刚才新闻里报道两名记者死于伊拉克,希踪就一直站在电视跟前,仿佛灵魂已逝,只剩下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他不放心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打算以主任的权威唤回她的神志。
“希踪!希踪,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家?没有了驭鹰,她怎么会有家?有他的地方,即使硝烟弥漫,战火轰隆,那儿也是她的家啊!
希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用力抓住主任的手,丝毫不肯松开,“主任,您派我去伊拉克吧!我要进入伊拉克,我要去采访,您让我去吧!主任,拜托你,求求你,您就让我去伊拉克吧!我不用别的人陪同前往,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也可以把报道发回来。您就派我去伊拉克吧!我一定要去啊!”
“希踪,你先冷静一点!”主任大喝一声,极力喝醒希踪,“你要明白,这种危险的战地采访,我们这种市级电视台是不可能批准的。至少需要省一级的宣传厅下令,才能批准你前往。就算宣传厅批准了,去约旦的签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下来的。而且你不会阿拉伯语,你怎么进行采访、报道工作。即便你真的到达了约旦,你以什么办法进入伊拉克呢?要知道,那里已经不比战前,现在已经很难进入了啊!”
她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许多,她只知道她要见到驭鹰,要见到完好无损的驭鹰站在她面前,否则她会被自己给逼疯。那比死于战争更可怕!
“主任,你说只要宣传厅下令我就能到达约旦首都安曼,对吗?”
希踪的眼神有一种排除疯狂的凛然,好像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怕了,她只想进入战火的中心地带,只想……回家。
“主任,我请假!请一周……不!或许两周,或许一个月。”
“那广东省非典型性肺炎的报道工作怎么办?”主任手臂微扬,试图以职业的责任镇住她不要命的慌乱。“这两天台里正在对你交上去的报告审批,也许下周就能批下来,你不是很想跑这条新闻吗?难道你要半途而废?”
她不要!那是她追求的新闻,她不想放弃。可是,她追求的爱呢?她要舍弃吗?
驭鹰,你在离开我飞往巴格达的时候是否面临着同样的难以抉择?你不想丢下我们的爱,你也不想放弃你追求的灵魂,但是最终你还是残忍地选择了追寻你的灵魂。如果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收到了,我学会了,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会放弃我的战场。
只不过,我这个人此较贪心,我要的不是选择而是全部!
“主任,我不放弃广东省非典型性肺炎的采访任务!一旦台里决定派人去广州,请你立刻打我的手机,我会直接飞往广州。我现在有事,一定要走。”
只要见到他,只要确定他一切都好,只要知道他在战火硝烟中依然保存一颗为她跳动的心,她就可以坦然地飞往广州,飞往她自己的战场,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以生命为代价的战场——她这样确定地告诉自己。
希踪头也不回地拎着包冲出门外,现在的她不顾一切,只想飞到鹰的怀抱。
在进电梯的前一刻.希踪找到了空置许久的电话号码——
“东方日意?我是希踪,你的学姐覃希踪,有点事想请你帮忙……现在学校没课吧!到我家见面,好吗?咱们见面再说……好!一会儿见!”
希踪没有给自己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回到曾是她和驭鹰两个人的家,她立刻收拾起行李,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她还将所有跟非典型性肺炎有关的资料、信息全部整集成册,预计在旅途中消化人脑。只有准备好枪,才能随时打响她的战争。
等她手上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东方日意也敲响了她的家门。
“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