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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现在替她拭手的布巾竟然这么温暖……
鹿玉堂只是笑,仔细替她将指节的黑墨都擦干净。她的手上有长期书写的厚茧,但是指形相当修长而漂亮。
“你上哪去提的温水?”她好奇地问。
“我烧的。”当然是用浑厚的内力。他擦完右手,换左手。
“哪有这么快?”还要劈柴烧水呀!
“我生火功力好。”
“真好,那以后我每晚都有温水可以洗手了。”
“以后你只许抄书抄到戌时,戌时一到,我会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熄掉,你就准时上床休憩。”
“呀?”天香愣住,好半晌才回魂,“戌时?!我通常都是成时才开始写……抄书呀!”
“你一整个白天都在做什么?”他将布巾洗干净,再重复擦洗她的手一遍。
“呃……哪来一整个白天?我睡就睡到午时,起来用个午膳,然后——”她偏头想想,“然后上街逛逛,或是驾叶扁舟在湖里读书,天气好的话就小睡片刻——醒来刚好吃晚膳。”说起来有些汗颜……
“改正你的习惯,从明天开始——不,此时此刻该算是今天了。我卯时会来叫醒你,吃完早膳,你开始抄书抄两个时辰,用完午膳可以上街一个时辰,回府后继续抄书,还能抄两个时辰,接下来用完晚膳就可以完全不用工作。”瞧,他替她排好的行程效率远远胜过她的,也不虚度人生。
“卯、卯时?!”是她听错还是他说错了?卯时正是她睡得最熟的时辰耶!
“有困难?”
何止有困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化不可能为可能,向来是鹿玉堂的唯一座右铭。他很固执,尤其是当他已经打定主意,他绝不妥协,几乎到了铁石心肠的地步。
天香流着眼泪的双眼压根没办法睁开,小嘴除了要喝粥,还要打呼,小脑袋像有千斤重般,沉得让她的颈子无力驮负,鼻尖几乎就要埋进碗里。
“醒醒。”
鹿玉堂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边轰来,天香惺忪地醒了,含着粥的嘴蠕了蠕,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继续闭眼打盹。
鹿玉堂看她这模样,本来真有冲动想抱她回房,让她好好睡到自然清醒算了,然而早起的益处绝对远胜于晚睡,若他放任她,反倒是害了她。
“天香姑娘。”
“唔……我有在喝……有在……喝……”呼……
“天香姑娘。”
“我……醒了……真的醒……了……”呼……
他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在与他对话,而是在梦呓。
鹿玉堂放弃以声音叫醒她,直接拎着她到屋外,让天初方白的第一阵凉风呼醒睡娃娃。
“好……好冷……”天香抖抖身子,直朝鹿玉堂胸口躲风。
“清醒些了没?”
“唔……我们一定要这么早起吗?呼……好冷……”还好她手里还有碗热粥可以暖暖手。
“动动你的手脚,活动筋骨后就不会有睡意了。”他替她拿过碗,一手执着她的手腕甩动。
唉。天香无奈且被迫地晃手晃脚。她比较想捧着热粥啦,至少还不让她觉得冷。
所幸他的手也很温暖,而且透着掌心,她可以感觉到有股温暖的气流自他的手过渡给她,让她竟然觉得……拂面的清风只是有些凉,却不冷了。
“你向来都起得这么早吗?”她的声音总算越来越清醒。
“习惯了。”事实上他比她更早一个时辰醒来。
“难怪你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反观她,现在一定很狼狈。天香揉揉眼,将黏糊着双眼的泪珠给擦掉——唔?她的鼻头还有粥的米粒,真难看。
“你精神看起来也不差。”只是还有些懒散。
“我现在只要再沾枕,马上就能睡死,你信不信?”她咕哝。
“当然信,不过你不会有沾枕的机会。喏,再喝一碗粥。”他将碗还她。她清醒了,他就毋需担心她边喝粥边打盹会不会淹死在粥碗间。
“我已经喝掉一碗了吗,我没印象有用早膳……可是肚子有点撑……”天香摸摸白自己的下腹。
“你睡胡涂了,不过我亲眼目睹你喝下一碗。”
“一碗就够了,我饱了。可以……再回房里睡吗?”她不怎么抱希望地
“你可以去抹把脸,或是晨浴一番。你若躺回榻上,我会拎着你进湖去。”他指指眼前那片被初日照得暖黄的大湖泊,上头还有未散的晨雾,看起来——好冷。
“我……去抹把脸。”天香认命了,她不想试试看鹿玉堂究竟只是威胁她,还是说真的。
鹿玉堂早替她备好了温水和软巾,待她洗好手脚、换上衣裳,再回到厅里,书桌上已经布妥文房四宝,他正在磨墨。
“这么快就要抄书啰?”一睡醒就工作实在不是她的习惯,她的身体虽然醒了,但脑子恐怕还在睡耶。
早些抄完,下午还能挣些时间让她午睡,或是到屋外走走——鹿玉堂心里打的是这种念头。
“你还真是听曲爷的话,他要你好好监督我,你真的照做。”根本就是找来克她的。天香认命地坐定位,拿起毫笔,叹息说道。
“我不是因为曲无漪才做这些事。”鹿玉堂突道。
天香抬起精雕细琢的脸蛋,与他相望,困惑的眼儿在问:那你是为了什么?一百两吗?
鹿玉堂佯装看不懂她想问什么,转头避开了这些,替她摊开纸。
“你可不可以站远些……曲爷交代我抄写的文句,是不能让别人瞧见的,否则……曲爷会凶巴巴地生气……你坐到那张椅上去好不?”她指着最远的藤椅。要是他太靠近她,她会心有旁鹜,不时就要偷瞧他有没有在看她做些什么,这太累人了。
鹿玉堂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坐到她指定的角落去,只留了句“你有什么吩咐再出声唤我”。
天香开始写稿,不时用余光瞄他,发现他已经自个儿找了书看,她才放心写下更香艳火辣的字辞,将一段段令人血脉偾张的绮丽遐想化为文字,写着写着,脑袋越来越灵光,涌出来的思绪更完整,让她欲罢不能。
柔毫笔滑过纸际的声音轻轻地,极少有间断,其中混杂着偶尔翻动书册的微声,她与他,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存在得极为融洽。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鹿玉堂放下看了一半的书,走近她,她慌手慌脚在收稿子。
“到外头走走。”
“呀?我写得……抄得正顺耶。”她是那种一写就不能停笔的人,若停下来弄杂事,要再回复这般流畅的感觉得花上许久的时间。
“你需要起来走动。”他不容她拒绝,执过她手上的毫笔,搁在石砚台上。
“好吧。”天香听话,不过才站起夹,双腿就软倒下去,娇臀又坐回椅上。“唔,脚好麻……”
“你坐太久了。”他扶起她,让她到屋外去伸展肢体,顺便好好喘口气。
天香像只野放的猴,快乐地奔进桃花林里,咯咯直笑。
“我今天一早写的……呃,抄的书,是我以往好几天的进展呢!”这是不是代表接下来她可以数日不用埋首案前了?想来真是值得!
“你若能维持习惯,想必毋需花费太久便能抄完曲无漪给你的书。”
“不能偷懒一下吗?”
“不能。”一日打渔三日晒网绝对是不可取的恶习。
“唉。”她就知道。偏偏她又不能拿对付曲爷的手段对他……要是她真巴着他的腿哭,求他让她休息几天,他可不会像曲爷那样,因为她所带来的丰厚盈利而脚下留情。
看来有了他的鞭策,她或许十天之后就能捧着热腾腾的手稿交给曲爷。
“你陪着我写……呃,抄书时,我瞧见你在看柜上其他本《幽魂淫艳乐无穷》,有看到哪一本比较好看吗?”《幽魂淫艳乐无穷》共出了十本,虽然他之前瞧了新书,却不对他的胃口,或许其他本会有他喜欢的——她在心里奢望。
鹿玉堂摇头。“大同小异,淫荡。”又下了快狠准的结论。
“你到底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她也许能做为参考,为他写一本他爱看约书。
“忠臣良主。”
“忠臣良主呀……”那就是一个忠心不贰的臣子以及邪佞主子的故事,那臣子美如天仙,才貌兼具,一日,臣子立了功,主子赐宴庆功,臣子几杯黄汤下肚,脸色酡红,娇艳无双,主子心痒难耐,终是禁不住诱惑,将臣子抱进自个儿的房里,开始以嘴咬开臣子身上的束缚……
“草莽英雄。”
“草莽英雄呀……”一名人称义贼的山寨野大王,劫富济贫,偏偏村里有个死对头的富商,两人誓不两立,野大王三天两头就往富商家里跑,偷珠宝偷古玩,结果一偷偷到了富商掌上明珠的香闺里,野大王见掌上明珠颇具姿色,这回连人都偷,偷回山寨里自然少不了觊觎她的身躯,当夜便不顾她的反对,在浴盆里将她……
“孝悌礼义。”
“孝悌礼义呀……”这个比较困难些,要写个孝悌礼义兼备的男人,最好就是搭个淫艳娃儿,总在他脸红心跳之际,自个儿剥个精光,扳正他避嫌而转开的脸,拉着他的掌,探入她的兜儿里,她摆弄着水蛇腰,纤细腿儿迁上他的腰际……
“警世讽谕。”
“警世讽谕呀……”这可以写一个男人周游列国,在各地发生香艳刺激的情事,处处留情,最后惨得花柳病、晚景凄凉的警世故事,还可以出上下册。
“沉冤待雪的奇案传说。”
“沉冤待雪的奇案传说呀……”大人冤枉呀,小女子是无辜的……小美人儿,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嘿嘿嘿……大人不行,不行,小女子甫逢新寡,不、不行……嚷什么不行,瞧你,你不也乐在其中……
天香捧着脸蛋,天!她真的好淫荡!她怎么净朝那方面去想?他明明很认真在回答她的问题,她却老想偏,什么忠孝仁爱信义悌廉的故事到了她手上都会严重走样——
“为什么我边说,你的脸却越来越红?”
“没、没有呀!可能是我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所以才出汗了……”虽然她明明只走了不到百步的距离,但从她嘴里说来,仿佛已经散步散了几十里路一样。她欲盖弥彰地揭着小脸,想让脸上的红彩快点消退。
“原来你喜欢那样的书呀,我记得曲爷书房里有不少,我下回去搬些来给你看。”省得他陪她写稿,她还有事忙,他却只能闲得发慌。
鹿玉堂没认真听她说要到曲无漪书房搬书给他看的那些话,倒是观察起她不消反增的彤绯。
她方才在抄书时,也是越抄脸越红,那种脸红不是因为太过认真工作或是夭气过热,反倒像是……一个正躲在窗外,偷观夫妻行周公之礼的娃儿,又羞赧又想看……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比拟,却又觉得贴切。
他是否……太淫荡了?竟然会将浑身书香的天香想成那样!瞧她压根就是个青涩天真的小姑娘,她脸红,或许只是单纯在屋里闷坏了,仅此而已。
一阵清风,吹起天香简单束起的长发,她的笑靥像桃花,在春风里漫舞。
鹿玉堂必须承认,她这模样真好看。
“我今早已经把今天要抄的份都抄完了,下午可不可以上街去?我要上书肆找些书,好吗?”天香凑到他面前,和他打着商量。
鹿玉堂有一时之间的眩目,为她漾开的笑。
“好,我陪你去。”
第四章
下午落了场骤雨,又大又急,豆大的雨水将街一巾打得尽湿,人群散开来躲雨,小贩忙收拾商品,一张嘴又要埋怨天公不做美,又要嚷嚷着收摊,须臾片刻间,原先热闹的市集,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天香拎着半湿的裙襬,小跑步地奔进书肆里,绣花鞋湿透了,沾糊着脚底板很不舒服,不过她的情况还算好,鹿玉堂湿得更惨——他几乎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雨水。
鹿玉堂连身上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拨干,反倒是大掌先抹掉她发上的雨珠子。天香自袖口掏出手绢,替他拭去脸庞成串的水湿,他却接过手绢,全朝她脸上擦。
“你在书肆里等我,我去替你拿饼。”
“别!等雨停了再说嘛……”天香唤住他的脚步。外头两好大呀!
“你不是说饼要热尝才好吃?等雨停不知道要多久,饼都凉了。”语罢,鹿玉堂的身躯已经消失在雨间。
天香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该痛骂她的贪嘴还是感动他的细心。她不过突然想吃芝麻大饼,怎知才到了小摊前,递了银两,要了两块大饼,雨就这么不识时务地轰然而下。饼摊仅是青布幔简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