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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很顺利——好吧好吧,我说重点。”包大同瞄了一眼阮瞻,咬了咬牙。“溪头店的村民因为妖童的事很害怕,这具尸体又是被雨水从山上冲下来的,因此他们还没有报警,也没有装殓,只是盖了张席子。派了两个胆子大的老人看着。我一提你,他们立即带我去看。我一掀席子——差点坐在地上,他长了一张和伯父一模一样的脸,不过震惊之后我想,他一定不是伯父。反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算他们长得就像双胞胎一样——对了,说不定真的是伯父的双胞胎兄弟。一生下来就失散了,一定是这样。”
包大同絮絮叨叨的说着,顺带着说服自己。可是他内心深处有如一块土地一样,不停的疯长着不安的荒草,任他拔光了一次又一次,那些荒草却以更快的速度生长起来。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早已认定那具尸体就是阮瞻的父亲了吧!
阮瞻的父亲是个法术和道术都相当了不起的人,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别人也许不知道父亲的真实年纪,他难道不知道吗?这两个老人虽然都有一个年轻的儿子。但实际上年龄早已走过百岁,尽管外表看来都是六十来岁的年纪。所以说,就算阮瞻的父亲真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那个没有修道的人也不可能高寿到这个岁数。
还有一个铁证,就是那件道袍。
现在已经不是道术盛行的年代了,除了拍影视剧,有谁会穿道袍。那太怪异了,所以阮瞻的父亲一件也没有。上次他带阮瞻来他家时,两个老人说起这件事,父亲一时高兴,送了他一件自己珍藏多年的道袍给阮瞻的父亲。
那件道袍是杏黄|色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黑边,腰带上绣的是金光神咒,夹杂着七个红色蝙蝠。当时他偷看到这一幕时差点笑掉牙齿,觉得这道袍也太花哨了,没想到他那个像憨厚老农的父亲竟然藏着个这样的玩意,加上他老爹那副献宝似的神色,当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而当他在那具尸体上看到这件被泥水弄脏了的衣服时,心里的震惊却是无法言喻的。这不可能造假,那腰带上的金光神咒,只有他们这一派的人识别得出。
可是,他明知道阮瞻的父亲在他高中时代就已经去世了,因此这情况根本让他无法接受,也因此,他不知道要怎么和阮瞻提起这件事,总觉得这其中隐藏这一个大秘密,让所有人都承受不来的秘密!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因为有感情,所以软弱,当软弱的人类遇到无法接受的事实时,就会不自觉的选择逃避,就会拚命说服自己那事实并不是真的,他就是这样,自见到那具尸体起就不断否定那绝不是阮瞻的父亲,虽然他心里明白那就是!
“带我去看。”阮瞻生硬的迸出四个字。
“去看?不必了吧!我已经装殓了他老人家,还是尽早入土为安好!”看到阮瞻如刀一样的眼神,包大同彻底放弃,“好吧,你先看看我拍的照片。我知道这对死者是不敬的,可是我想,你是需要确认一下的。”他拿出手机,“我已经尽量拍得清楚,不仅是脸,还有其它比较明显特征,我发现他的脚心上——”
话没说完,阮瞻就夺过包大同的手机。他看着手机,包大同和万里就看着他的脸,小夏则还呆呆的站在门边。她隐隐约约的听明白了他们所说的话,对包大同所说的也有些不知所措。从她这个方向,她只能看到阮瞻的背,只觉得他的背挺得比平时还要直,仿佛拚命要顶住什么似的。
“带我去看。”阮瞻放下手机,脸孔愈发苍白。
“可是,你认出来——我是说——明天再去好不好?”包大同求助的看了一眼万里,万里摇了摇头。
“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吧,我马上订机票。”
“不用了。”阮瞻说着伸手拉住包大同的手臂,虚空画符。一脚踏出。
包大同知道他的时空扭曲术,但却是第一次亲自感受,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又回到了溪头店村口。阮瞻没有到过后山山脚,所以不能直接到达那里,他们只好走过去。
包大同心里长叹一声,心想自己只是装殓了老人而没有下葬,大概潜意识里就是等着阮瞻来亲自看一看吧!
阴沉的日光下。山脚下一棵大槐树的浓密树荫里,一具简陋的棺木孤零零停放着,好像就是那槐树伸展出的一部分,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这气氛、这环境、这仿佛在半空中凝结成水的空气,都衬得这一切格外诡异。在七月流火的天气里,让人不自禁的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阮瞻在看到棺材的一刹那,脚下明显滞了一滞,接着就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大踏步走了过去。
包大同停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眼见他轻轻打开棺盖,俯下身去仔细查看,更是反覆检查了尸体的右脚脚底。然后直起身来,把棺盖重新盖好。
“是他老人家吗?”见阮瞻一步一步又走了回来,包大同忐忑的问。
“拜托村民先下葬吧。”阮瞻平静的说,但那声音听来分外压抑,好像有什么在他内心翻滚,随时就会爆发一样,“我也算身为人子,让他暴尸荒野总是不妥。”
果然是!
包大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只是跟着阮瞻来到村里。看他拜托,说服村长,让他先把这客死他乡的可怜人葬到村里的坟地里,并承诺给予溪头店村大笔的好处。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那么有条不紊,稳稳当当,仿佛他操办的是一个陌生人的事,只有他故意放慢的语调,压抑着情绪的低沉声音泄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这一切都办完。阮瞻头也不回的带着包大同回到了酒吧,因为已经营业,他们直接到了楼上包大同的房间。只见万里和小夏都呆在那里,和他们走时是一样的,这一去几个小时,却仿佛时间停顿了一般。
四个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沉默。半晌,还是包大同率先绷不住了。
“事情是这——”
“我老爹去世了。”阮瞻打断包大同,“这一次是真的。”
“阿瞻——”万里艰难的开口,事实上他有这种预感和准备,但此刻还是不知如何应对。
阮瞻那苍白得异常的脸色,那绷得僵直的身体,那骇人的平静,无不让人觉得他遭受了一生中最重大的打击。这打击不可能是他父亲的去世造成的,肯定还有更深的原因。
他一抬手,阻止了万里再说下去,伸指画符,似乎是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但符只画了一半,手就停在半空画不下去了。他一直喜欢一个人独处,一直习惯了躲避他人,此刻竟然觉得没有一个可以躲避的去处,一个无光的,无人的,无声的地方,洞|穴也好,坟墓也好,只要没有人触碰他,让他不至于当场崩溃。
这个时候,道法也没有了用处!他心里苦笑一声,移动了一下脚步。还是凭借这肉身的双脚更可靠吧!
“不要躲起来!”一个女声响起,同时身边闪过一个苗条的身影,两条纤细的手臂缠在了他的腰间,把他抱了个结结实实,“不要放在心灵!说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小夏清秀的面庞,那是他一直放在内心深处温暖着,热爱着,轻轻浅浅的摩挲着的,此刻想来却突然有了一种无尽的悲哀。到明年春天,他就要死了,在他短短三十三年的生命里,她是他唯一的火光,可是如果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个劣质品,如果他所构建的内心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他是不是该让她离开,免得把她也埋葬?!
他挣脱了她,慢慢转过身去,看着万里和包大同。
若在平时,这两个男人也是泰山崩于前,还会谈笑风生的角色,现在却一脸不知所措。这算什么?关心则乱?!那么还是说了吧!反正,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记得司马南死前和我说过什么吗,万里?”他开口,嗓子干涩,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一番力气。
“他说:夜风环,阴阳极,还有,你确信他死了吗?”万里喃喃的说,“怎么了?”
“今天我得到了答案。”他面无表情,黑如深潭的眼睛不再有深邃之感,显得有些空洞。
这件事万里知道,小夏和包大同却听得一头雾水。可是阮瞻不停顿,一字一句的说,“夜风环解答了我和司马南的关系,他换了无数个皮囊,可他的身份是不会变的,他是我父亲的师父,确切的说,是我的师祖!”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想过司马南和阮瞻的各种关系,却绝没想到是这样的。难怪他和阮瞻斗法的手势有许多相同之处,而那些不同之处,大概是因为阮瞻并没有直接从他父亲那里学习道术,而是凭借先天的良能和他父亲留下的心法口诀自己摸索出来的,因为是无师自通的,所以加入了自己的创新吧!
而阮瞻不理其它人的心中所想,继续说下去,“阴阳极是一个阴阳鱼形的胎记,很神奇,属于显性遗传,只有在亲生父子间才会传承。我脚底下有一个,当然我的亲生父亲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个。”
说到这里,包大同“腾”的站起来,“他是你亲生的——不是说,是养父吗?”他见过尸体的脚底,那上面确实有一个很像阴阳极的胎记,他还做为重要特征拿手机拍下来过!
“对,他是我亲生父亲,我也是刚刚知道。”阮瞻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得回答,没有任何感情Se彩的说着。可是真的能无动于衷吗?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龟裂?!
“最后一个问题就不用回答了。他没有死,可是现在又死了!就是这样。”他用尽最后的控制力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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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司马南是阮瞻的师祖已经惊到了其它三个人,那么阮瞻的养父其实就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就是个彻底的意外,让他们完全惊呆了。而当阮瞻孤独的身影消失在门边,还是小夏率先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她见阮瞻手扶着墙壁,没有目的的走在走廊中,整个人都涣散了,心疼得都扭了起来。她把他拉到她的房间,而他就任由她拉着,她按他坐在床上,他就坐在床上,却不说一句话。
“你说句话,别吓我!”小夏坐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凝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怕他的灵魂就这么离体而去,“求你来点反应,我很害怕!很怕你这个样子!”
她真的很怕!
第四十六章 软弱的权利
阮瞻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可是内心却如沸腾的水,蒸煮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夜风环,阴阳极,你确定他死了吗?
犹记得司马南将死之时,唇边挂的笑容,有一丝嘲笑、一丝悲悯,一丝同情,还有一丝心疼,看得人心悸。难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他阮瞻的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一个没有意义的骗局!
他问了司马南三个问题:第一,他们之间的关系;第二,他的身世;第三,他父亲的离奇死亡?司马南只回答了这三句话,再无一句解释。当时他并不觉得司马南在故弄玄虚,因为他认为司马南不明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对于第一个回答,他立即就知道了答案。
夜风环。
他不知道父亲是什么门派,但是知道父亲这一门派中最厉害的一种叫风刃的法术,后来他之所以先修练火手印和掌心雷就是因为风刃对灵力的要求更高,他要在解开自己封印的情况下,再提升一下实力才行。而他小时候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偶尔看过一次父亲使用风刃把一个很凶很厉的鬼魂打得瞬间消失,就很喜欢。可是他虽然喜欢,却不向父亲开口要求学习,因为父亲总是传递给他这样一个信息——他们只是两个相守在一起的陌生人,不必太亲近,他也不够资格索取不属于他的任何东西。当时他八岁,还没开始被父亲强行教授任何关于道术的知识。
那一年夏天,他和万里与街上的大孩子们打架,受了外伤。由于他瞒着伤情不报,使伤没有及时清理而感染,最终导致高烧不退,在医院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捡回小命,被父亲接回家中静养。
有一天晚上非常闷热,他躺在不透风的房间里,感觉难受极了,却因为乏力无法到院子里去乘凉。正想着要怎么办时,却忽然见父亲慢慢踱了进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他们父子俩平时很少说话,父亲更是绝少进他的房间,从他被收养的那一天,他就学会了生活自理。就见父亲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步子,好像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一样。然后就坐在了他的床头,姿势潇洒地向半空一抓,再挥到他的脸上。
立即他感到了一股温柔的凉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那风由远及近,在碰到他脸的一瞬间突然向四周扩散开来,像一个环一样套住他的头,然后沿身而下。
那时他还太小,虽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