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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家虽然富可敌国,可是身份仍却低微,如今攀上皇亲,以后做起生意来定会一帆风顺。寻家似乎沉浸在一种如暗香涌动的欢愉中。这,也许就是最古老最原始的人心吧。
只是,在这暗香涌动的欢愉中,隐藏着的某种伤痛,让弱水隐隐不安。
她想说,想说命中注定的曲江相遇,而意白却避之。他不愿也不想听她的解释。十月初八,她将嫁作他人妇!一想到这里,意白犹受鞭笞之苦。
他夜夜笙歌,流连烟花之所,醉生梦死之际却还是片叶不沾。
长安月下,一切都是那般的宁溢安然。风静静的掠过长安,一切都如梦如幻。
弱水斋里薰的是杜若,花色如雪,一如那清澈无杂的深情。那是一种温婉含蓄但又有着最为放肆浓烈香味的花,如同爱情。
这些日子,弱水整夜辗转难眠。正是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虽然大婚在即,她却无心欢喜。明儿就是十月初七,曲江之约是一定要向意白开口的!金灵这丫头所说的要事,莫非是……虽然无法确实,但她也能猜透七八分。
夜里起风时,弱水从被子里起身,披上白色的银丝披风,朝弱水斋的门外走去。
开门一瞬,无数黄花竟如飞雨般漫天而舞,那是日间晾晒在前阶的花瓣。
那降紫粉白的花瓣,飘过她随意挽起的发,飘过她无意轻咬的唇,飘过她恹恹的眸。
爱情,这个古老的带着最为原始而浓烈的诱惑,永远都以绝美的姿态出现在让人最无防备的时刻。那是一种不能接受也无法抗拒的命运,而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也终究会让你在千帆过尽后深深地后悔!
满地黄花忆起的不过是凭添更多的愁,她无意识的转身回眸,便看见酒意正浓的意白。
那一刻,他酒意全醒。
那一刻,他与她在花雨中定定相望。
那一刻,他所有的痛与伤随着那袭素色白衣在风中汹涌的纷飞流淌。
他不该来这,纵使酒意使然。
她也不该起身,即使辗转难眠。
正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发如雪》:红尘醉(1)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十月初七夜,意白和弱水在曲江等待金灵公主。
他拿着酒壶,猛烈的灌下去,那纯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喉、他的颈,流淌在曲江边。
“意白,灵儿一直倾心于你,她之所以这般抗拒下嫁塞外,多半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呵呵!是吗?意白是应该多谢王妃关心还是多谢王妃的有意提携呢?”他酒意微醺的斜睨着她。
“意白!你知道我并无它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呵呵……所谓的幸福,早在你与明王曲江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随之湮灭了!”
“意白!即使我与明王相遇,那于你而言也不是背叛!就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无双飞翼,又何来灵犀可言!”
“是!寻弱水!如果你爱的不是明王,你以为我会因为区区一道圣旨而放弃你吗?不会!”他居然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笑意,恼羞成怒地看向她,“我无意于功名,是因为我明白你喜欢安定平淡的日子。我整日游戏花丛,却片叶不沾,是因为想让爹娘误认是我玩心未收,以至于不会让你还未爱上我便成为我的妻子。我送你江南塞北的玩物,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毫无保留的爱上我!”那一刻,他痛彻神魂。
他的话如同一枚火烙深深地烙于弱水的发肤之上,那样深切的爱与痛,是她不曾料到的!
她步步退却,泪盈于睫的看着他:“意白,对你而言,只要你愿意,即使是弱水三千,你也垂手可得!”她说完便低头不语,是啊!如果十六年前她不曾被弃于寻府门口的话,意白也不会有这般的痛楚。
“纵使这世上有弱水三千,但我此生只取一瓢饮足矣!在我眼里,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抵不过一个寻弱水!”那一瞬间,他酒意全醒,闪现在他眸子里的那份情愫应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意白猛地握住弱水那光洁细腻的皓腕,紧紧地抱住那钟情已久的软玉温香!
“弱水,不要离开我!”他低哑的央求着她,如同梦呓一般,“求你!不要逃离到我的视线之外!”
幽黑的天际中,一片枯去的梧桐缓缓的落进了曲江……
求你!不要逃离到我的视线之外!
求你!不要逃离到我的视线之外!
她一阵眩晕,觉得心底一空……
那句爱痛纠结的梦呓,让寻弱水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那至死缠绵的曲江之底。她的眼泪甚至她的整个生命都溶入了这一汪清池。
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那种深切的爱与抵死的痛化成温愉的体温静静地自他的身体传入她冰凉的身躯。
“意白……”她的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并不挣扎的靠在意白的肩上。这,就当作是最后告别吧!是她欠他的。无论怎样,明天她将成为明王妃,这一切爱与痛的纠结都将结束,她想。
只是,命运在这一切终将成定局的时刻还是狠狠地嘲笑了一把世人的愚钝。那夜,皇上赐宴于曲江的宴会刚散。
当那个冰冷霸气的声音出现时,她深深地震惊着,并试图从意白的怀里挣扎而出。
“寻意白!你好大的胆子!把你肮脏的手从王妃身上拿下来!”隐生的脸上跳动着暴躁不安的怒火。
“王妃?呵呵,只怕今天还不是吧!”意白的嘴角划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来,缓缓地放开了弱水。
“寻意白!你看清楚了!这里不是倚香楼!而她也不是那些莺莺翠翠!我只要轻轻一动,你便可人头落地!”此时,隐生手里的那把宝剑,正以冰冷锋利的剑尖指向意白。
“隐生!不要!意白绝对不是故意要顶撞你的!”弱水那娇弱的身躯竟然挡在了意白前面,“是我约意白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只要不伤害意白!”
“弱水,危险!不要胡闹!”意白猛地一把拽过弱水,“如果我能少爱你一点的话,也许……”他静静地说。
。。
《发如雪》:红尘醉(2)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震憾力是可以平息因爱情而产生的怒火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隐生手里的那把宝剑毫无预兆的掉在了地上:“寻弱水,明天终究是你的大婚之期,不要忘了!你!始终是明王妃!”
他转身,上马,然后策马而去。只留下那枚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宝剑。
那些随从的及第进士以及当朝最有权势的文武官员,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尽是惊讶之后的鄙疑。
她明白这无法解释,即使她爱的不是意白,她也无法看着意白身陷危险还无动于衷。寻家毕竟是有养育之恩的!她不会忘记!即使要她寻弱水的命去换意白的命,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隐生那平静离开时的眼神让弱水觉得如同被一柄利刃深深地刺到了心脏。那一刻,天昏地暗,世间万物仿佛又回到了混沌之初。
金灵公主因为被守门侍卫识破而被禁足于宫中,只是当贴身小太监赶到曲江报信之时,那硝烟散尽的一幕才刚刚退却。
十月初八,明王大婚。
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片详和之中。作为明王大婚的贺礼,皇上竟然大赦天下。尽管于礼不和,可是生为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而言,于情却是理所当然。
弱水静静地望向铜镜,那戴着紫玉钗,插着金步摇,身着一袭明红的人果真是她吗?
她想起昨夜隐生那咆哮的画面来,他果真原谅了她吗?还是金灵公主已经告诉他,那只是一场误会?
喜娘为她轻轻地盖上喜帕,她抱着象征幸福的四季祥和金玉瓶,坐上明王府的八抬花轿,朝她终其一生的地方慢慢走去。
轿停,身起。她被人轻轻地背着朝明王府邸走去。
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烧。四周宾客满座,笑语四起。
明烛,燃香,俯伏,拜堂……
那喜庆高昂的曲调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象。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
“等等!!”那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就在成礼快要结束的那一刻闻风而起。
“寻弱水,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昨晚,果真是你约的寻意白?”隐生隔着喜帕静静的看着她,他只是希望她能很明确的回答说“不”,即使是骗他,亦无所谓。
“……”弱水有些迟疑。
难道隐生还打算因昨晚之事迁怒于意白吗?不可以!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寻家于她寻弱水而言有养育之恩,即使是要她的命去抵意白或是寻家任何一条人命,她都无怨。
“是……的……昨晚,是我……约意白去曲江的!”她以为只要自己承认,隐生便不会再迁怒于意白,而意白也不会再有危险,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此话当真?”隔着那层喜帕,她听到了隐生冷冷的声音。
“当真!”
“寻弱水!你!”他蓦的扯下她的喜帕,朝他冷冷的怒吼道,“你滚吧!我是不会娶你的!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不配成为明王妃!从今天起,我隐生与你寻弱水再无任何瓜葛。若不是看你们收留灵儿的份上,寻家只怕早就被诛三族了!”
他看着她冷冷的笑着:“寻弱水,这被人当众羞辱的滋味怎样?”
她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因恨而扭曲的面孔。
“怎么?很恨我吗?哈哈……对!你是该恨我,恨我当众对你悔婚,恨我当众揭穿了你寻家大小姐冰清玉洁的虚假外表。”他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以你的姿色而言,长安倚香楼的花魁真是非你莫属。”他的笑饱含着太多对她的情愫。
“如果这样能够让你放过意白,放过寻家的话,我对你并无恨意可言!如果你一定要迁怒于意白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抵意白的命!”
“混蛋!你给我闭嘴!”他的瞳孔里跳动着明红的怒火,双唇颤抖着抽出侍卫的宝剑对准她光洁白皙的颈,一滴鲜红的液体自她的颈部缓缓的流淌着。
《发如雪》:红尘醉(3)
如同一只彩凤缓缓地飞舞着……
《发如雪》:凄离别(1)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那夜之后,寻家不再接受弱水。寻家毕竟只是商家,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谁敢跟皇上过不去呢?意白与寻老爷的态度更是相持不下,弱水只得留书一封,从此便销生匿迹。
西子湖畔的媚水楼。
王嬷嬷说得对,女子,如若不交出真心,就不会再有痛苦!
从她改名成寻无心的那天起,她便再无真心可言。
她现在的身份再也不是长安城里那个被人抛弃的寻弱水,她,现在只不过是媚水楼里任人摆步的花魁寻无心。
多少名人雅士,达官贵人,慕名前来。千金散尽只为博红颜一笑。
只是千金散金也只添徒劳。寻无心,无心当亦无笑。
黄昏,她斜倚于媚水楼之上。静静的推窗,看这美丽与寂寞相融的西子湖畔。一阵清风吹过,她的嗅觉轻轻地震慑了一下,那是,西子湖的荷香吧……
“无心!”身后响起嬷嬷的声音来……
“这次长安城的花魁大赛。嬷嬷觉得还是不去为妙!刚刚秦大夫说你已经不能再饮酒了。可这花魁大赛中,有一项便是酒赛,如若赛酒,你性命堪忧啊!”
她转身看着嬷嬷:“嬷嬷,不必为无心担忧。三年前多亏嬷嬷相救,不然无心早就不在人间,这次的花魁大赛若无心侥幸胜出,也不枉嬷嬷的救命之恩。如此以来,媚水楼的生意将会更胜一筹。 ”
“可是……无心,这乃关乎性命啊!”
“无心自知有数,请嬷嬷不必担心,三天之后,我们就启程去长安吧!”弱水心知,夺花魁为的是媚水楼,而去长安……为的只是暗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
三年前,弱水留书出走,不想路上遇人不淑,若不是被媚水楼的王嬷嬷所救,只怕她早已非完壁之身。
而从弱水留书出走的那天起,意白也便离开寻家浪迹天涯,为的只是寻找弱水。他悔,悔没有带弱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她,他可以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十天后的倚香楼……
她,终于又回到了长安,三年了!在踏进长安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整整三年,她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即使最落破不堪的时候,也不曾掉过。如今,在踏进长安的那一瞬,她落泪了……
呵呵,寻无心,无心之人竟然掉泪,这于她而言算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