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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莉妈妈看见了，“你撞丧去了？这么晚回来，还把裤子磕成这样，告诉你啊，坏了你也凑合着穿吧，钱都给你爸爸买药了。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这一家大大小小，就知道吃钱、穿钱，没有一个想着怎么挣钱。”
雅莉没有说话，进了厨房，淘米将饭做上，蹲在地上择菜。
一滴水从脸上落下来，落在大红的西红柿上，一下子滑落不见了。
十一
雅莉在游戏机厅找到王勇。
王勇正在兴奋地打着游戏机，一个女孩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臂搭在王勇的肩膀上，拿着一袋雪梅，将雪梅往自己嘴里送着，不时捡出一颗塞到王勇的嘴里。
雅莉走到王勇前面，高大地伫立着，挡住了一部分游戏机屏幕。
王勇没有抬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躲开！”
“我找你有事，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找我能有什么事？！没看老子正忙着吗？赶紧给我躲开，听见没有？！”抬起手臂狠狠地推了雅莉一下。旁边那个女孩轻巧地吐出嘴里的雪梅核儿，身子朝王勇这边更贴近些，随手捡出一个雪梅塞进王勇的嘴里，顺带用食指抚着王勇的脸颊。雅莉觉得女孩心里那双眼睛带着挑衅和鄙视，在高傲地地看着她。
“我怀孕了！是你的！”声音带着凄厉的呼啸。
网吧里好象被投入了一枚炸弹般，所有的人来不及准备就被投入到剧烈的爆炸声以及随后弥漫起来的硝烟里。所有的游戏都停了，所有的人不需要寻找视线就可以直视到雅莉。
雅莉自己也惊呆了，脸上的极不均匀的血液像要爆出血管喷射出来，愤怒和紧张在她的头脑里交织成一片空白。
她想冲出网吧，可是双腿被牢牢吸住一样，一点动弹不得。
王勇的手在操作柄顿住，他微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顿住的动作在不被察觉时已经过去了。他离开游戏机，用手将身后的女孩抱过来，女孩甜甜地笑着，嘴里继续嚼着雪梅。
“怎么？臭婊子，你怀孕了！就你这样的也能怀孕？还真没看出来。你怀孕告诉我有个屁用？该找谁找谁去？！”
“你混蛋！”
“我就是混蛋，怎么了？我再是混蛋也比你这个下三滥的贱货强，是你，追着让老子干你。老子干你是可怜你。哈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哈哈哈，没人要的贱货！”
王勇的嘲笑，游戏厅里众人错愕的注视如同浸淫过剧毒的匕首，一下一下扎在雅莉的身上，被扎过的地方丝毫看不到血迹，只是变黑和坏死。很快，雅莉就变成了一具僵死多年的木乃伊，一具全身黢黑的木乃伊。
雅莉，一具没有了魂灵的躯壳，不用感知快乐，也不用承受痛苦。
一具躯壳是没有办法坚持长久的，它是那么脆弱，虽然外表还是一副完整的样子，其实内里已经腐朽灰化，些微的风就能让它粉碎，飞扬，让她湮灭。
雅莉委顿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灰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二
雅莉苏醒了。
她用空洞无神的眼睛寻找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白色的屋顶，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就连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亮也是白色的。
四周清纯的白色映衬着她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逼仄出更加清白的冷冷的光辉。
她侧头看了看，右边的手背上用胶布固定着一个针头，吊瓶里的液体正一滴一滴，没有任何声息的缓缓注入她的身体里。她想歪一下头，头立刻如遭重击后又坠重物般惨痛地疼了一下，额上立刻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她动了动嘴唇，很干，就像龟裂了一般。她的鼻子有些疼，呼吸也不是很畅快，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抬起左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果然有一些东西，是一些已经凝结在那里的血块。雅莉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怎么会流血的，她轻轻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那些堵在鼻子里的血块儿抠下来。
“雅莉，你醒啦？”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雅莉一跳。她一看，原来是小文坐在一把椅子上，伏在她脚下的床头上，这时候站起来，带着满脸的高兴和关切正看着她。
“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你在这干吗？为什么给我输液？我的鼻子怎么流血啦？”
雅莉一连串的问话让小文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不过，最重要的是雅莉已经醒过来了，而且说话的声音依然很温柔和甜美，小文在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如何该怎样回答雅莉的问题，说什么，不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转移话题。
“昨天晚上你突然生病，晕倒了。把你爸爸妈妈吓坏了，你妈妈给我打电话，我们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看你睡着了，你妈妈就赶回去照顾你爸爸了，她明天一早会赶过来。现在你醒了就好了，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我生病了吗？我怎么会生病呢？我记得是我怀了王勇的孩子，我在网吧找到他，告诉他这件事，他当着好多人骂我贱，说我是自己送上门让他干的，回家后爸爸打了我，我和妈妈吵翻了，然后，我就吃了很多的药，后来……”冷冷的光辉在雅莉的脸上汇成两股细流，顺着两鬓无声地向下躺着。
小文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他看着雅莉平静的脸上流淌着的那两股细流只是手足无措而惊慌着，“雅莉，没事了，都过去了。等你身体好了，大家还和过去一样，都是好朋友。”
“你很为我难过是吗？你觉得我是一个可怜虫是吗？你现在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我了是吗？我是一个贱货，一个主动送上门恳求人家干我的贱货。”雅莉猛地在床坐起来，头更加疼痛欲裂，脸上冷冷的光辉燃烧起来，那两股细流瞬间被燃尽蒸发了。
“张小文，你该高兴才对！你应该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才对！没错，我就是一个婊子，为了让人家干我，我给人家倒贴钱，我给人家当丫头，人家一点儿也不稀罕，我偏要贴上去。我就是这么贱，我骨子里就是这么贱！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爱我吗？！现在说啊，你还喜欢我吗？你还爱我吗？你还坚持要一个别人扔掉的破烂货吗？”
张小文蠕动着嘴唇，把脸憋的通红，他被雅莉狂叫的样子弄晕了，他在脑子里再一次很快地想着如何才能够安慰雅莉，可是他根本就想不出来，他除了焦急，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心里急速地回答着：我喜欢你，我爱你，不管怎样我都会要你。可是他说不出来，只剩下嘴唇的蠕动：
“我给你倒点水吧”
雅莉拿过杯子远远地摔到门口，用手指向门外，“滚！滚！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更不需要你可怜我！滚！”
“好吧，你先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再来看你。”
小文将地上的碎玻璃扫到墙边，一手握住门把手，面向雅莉，“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小文并没有回家，而是躺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了，他悄悄地起身，推开病房的门，看雅莉睡着了，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狂躁，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偶尔全身还会紧张地抽搐一下。即使这时，在雅莉睡着的时候，小文也不敢靠她太近，他看这雅莉痛苦的样子，心里痉挛一样地疼痛着，他想要代替她承受所有的折磨和屈辱，至少要和她一起来分担这些折磨和屈辱，可是他不敢说出来，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
小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盯着输液的管子，当液体只剩下不多的几滴时，他找来了护士。拔掉针头后，小文退出病房，躺在外面的长椅上和衣睡着了。
十三
雅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慢慢地记起了白天的事情，在游戏厅里，王勇对她的羞辱和谩骂，那么多人奇形怪状的目光，那个嘴里不停地嚼着雪梅的女孩子……雅莉记不起她是怎么离开游戏厅的，记不起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回到家里，她好像已经被抽筋断骨般，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将自己放在床上，脑子里嗡嗡地作响着，她想理清一些事情，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理起，也不知道想理成什么样子。她想着永远不要天明吧，那样，她就不用起床，不用看见任何人，任何人也不用看她。
雅莉就那样失神地躺着，她并不想哭，她也不伤心，因为她没有哭的对象，也找不到伤心地理由。没人注意到她的生活，她是可以自生自灭的，没有人有兴趣看她哭；她一相情愿地喜欢王勇，王勇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她一次，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就无从谈起失去了爱，她没有什么好伤心地。
头脑就这样混乱着……，雅莉累了，她想睡一会儿。
堂屋那边妈妈在做饭。妈妈总是那样，手从来不闲下来，嘴也从来不闲下来，现在，她就是这样，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漫无边际地抱怨着。雅莉听着妈妈作响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她像木鱼般没有任何感受。
一阵糊臭糊臭的死鱼味道冲进屋子，雅莉皱了皱眉，咽了一下唾液。又一阵糊臭冲进鼻子，中间混杂了更浓的腥味。雅莉感到胃中一阵翻搅，她一反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清涩的汁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阵阵恶心带动两肋间的肌肉更加剧烈的抽搐，她接二连三地吐了起来。雅莉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她的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苦水。
妈妈拿着勺子冲进来，“你怎么了？”
弟弟子雄推着爸爸站在妈妈后面。
“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雅莉没法止住一阵阵冲上来的恶心。
“好端端地怎么就生病了？我看你这几天装神弄鬼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真的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睡醒了或许就好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你想把我急死才称心吗？”
爸爸疼爱的语气在后面鼓励雅莉：“小莉，有病也没什么好怕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哪里不舒服了告诉你妈妈，让你妈妈带你去看看，不要耽误着。”
雅莉摇晃着走到爸爸跟前，“爸——”憋了太长时间的泪水如洪水溃坝般奔泻下来，雅莉全身颤抖着，她突然发出的哀号把全家人都吓傻了。
妈妈嘴唇哆嗦着，“到底怎么了？你真的有事瞒着我们？”
爸爸抚着雅莉的头，“小莉不哭，哪里不舒服说出来，看看大夫就好了。”
雅莉仍然痛哭着，似乎要将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用来哭，似乎痛哭能将所有的事情带走，又似乎她可以在痛哭中死去。
“你快说，你真的要把我急死吗？”
“我……我……我……”
“你怎么了？！”妈妈用勺子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桌子。
“我怀孕了。”
爸爸妈妈惊呆了，弟弟子雄冷冷地看着，鼻子抽动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好端端地怎么会怀孕？你快说啊！天哪！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这辈子罚我到你们宁家来受罪？！”妈妈顿足捶胸地，用勺子拼命地敲打着桌子。
爸爸推开雅莉伏着的头，不相信地看着她，“小莉，是真的吗？”
雅莉更大声地哭嚎着：“爸——”
爸爸脸上的肌肉狰狞地颤动着，他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似乎要站起来，可是没成功。他吸了一口气，重新抓住扶手，一挺身，站了起来，他用手提起几乎是瘫在了地上的雅莉，用力的抡出手掌，将雅莉打倒在地上。
雅莉好像死去了一般，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地。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
1
护士走进来，从雅莉腋下取出体温表。
“嗯，还有点低烧。你贫血很严重，血色素很低，告诉你家里人，让他们给你熬点鸡汤，多吃些补血的东西。明天如果退烧，你就可以出院了。”
雅莉不敢看护士的眼睛，嘴唇翕动着，勉强可以听到一点声音：“护士，我……我……没事了？”
“嗯，没事了。你才多大啊，就出这样的事！”
雅莉的眼泪又淌了出来，泪水沾在睫毛上，颤颤的。
“别哭了，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听话，不哭了，好好睡一觉。”
护士给雅莉掩了一下被角，转身走了。
雅莉静静地躺在那儿，凭泪水安静地流淌着。
2
第二天，雅莉出院了。
弟弟子雄来接她，“妈妈病了，躺在家里发烧呢，大夫给打了针也没有退烧，爸爸在家里看着呢。”
小文和子雄陪着雅莉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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