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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呆坐在黑乎乎的跑道边上,汗水流个不停,仿佛全身心都浸在汗水里。腿在流汗,身体在流汗,甚至连眼睛都在……也许是眼泪,但又不大可能。谁知道呢?
我等的人不会来。过了一会儿我的汗也歇了,颓废疲倦地想就地一躺,但那样也没什么意思。在这夜晚找不出有意思的事,除了陪伴她。可她离开了,或许再也不回来。
11
养成习惯往往缘于偶然的小事,而且主要跟开头一两次有关。
跑步大概是从某天晚上开始的,从此以后坚持下来。通常总是等到十点多,估计没什么人的时候,我才换上一双运动鞋,沿着一条较安静的大路跑。有时候跑得远一点,有时候跑得近一些。路上几乎碰不到什么人,这让我很高兴。一个人在长跑的时候是不太可能想很多事的,所要关注的只是呼吸和脚步。听见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内心里像翻腾着海啸,那种感觉真好。跑步而已,其实每个人都可能跑得很远,只要克服自己的心。
跑步的习惯养成以后,睡得很晚。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似的。有时候喝点酒,有时候到处闲逛。夜的城市博大、庸俗,有种华而不实的美。喜欢或不喜欢都无从谈起。我希望的灵魂是在十二点之前入睡的,可它不听我使唤。
以前偶尔失眠,待在宿舍里,以为东半球醒着的人只有我一个。现在才知道,新村里陪我一起不睡的还有看门大伯。大家都叫他〃村长〃。
村长大伯老家在外省,全家搬迁。他到这里,儿子媳妇又去了外地。大伯人看上去比我快活。他说家乡话。说得轻松,听的人痛苦。他在新村看门多年,工作认真负责,几乎对新村以及周围情况了如指掌。我一想也是,虽说语言有些差异,人家也不拿他当回事,但并不妨碍一个老人忠于职守,平静地过活。
村长大伯很能喝两杯,有天晚上跑完步回来,我走到他的小值班室里。我们一起喝了酒。聊天的时候,大伯居然知道原先住在我房间的叶羽客。
〃他是拍电视的。很和气的小伙子。爱喝酒。〃大伯说:〃不过听说他搬走了。他还有东西寄在我这呢。〃
我十分惊讶。当大伯知道我是他的同事后,把一个档案袋交到我手里。
〃这是他离开前随手交我保管的。〃大伯说。
档案袋里有两样东西,竹制的女孩发卡一个,另外有几张写满字的便笺纸。
手工制作的发卡小巧精致,背面刻有几个小字〃吾爱轻轻〃,显然是准备送给女孩子,只是不知道轻轻是谁。也许真是他的新女朋友。
便笺纸的内容好像是一段采访笔录。被采访者主要讲述一个叫倪福的家伙诈骗大笔钱财逃跑,逃跑中杀了数人。便笺纸的最后注了被采访者的住址及采访时间。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多年前遥远的地方,也许是公司拍摄过的一部片子吧。片子我没见过,倪福这名字倒熟得很,很熟,一时又忘了在哪里曾看到。
12
夜闯公司的事终于还是被张资鉴知道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旁敲侧击地威胁我。
〃你半夜跑到公司来做什么?被人抓住可就危险了。〃他说。
我一阵发怵,于是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一字不漏,一字不多,或许恨不能把标点符号也复述出来。
〃可我没做什么。〃我说。
〃我是个坦率的人,〃张资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皮本,正是〃感冒〃和我想找的东西,〃你还要不要,送给你好了。〃
〃你上了人家的当,小朋友,你被人利用了。〃他一边摇头一边不屑地说,〃不过也不能怪你,谁都是受骗者。除了这本子的主人。〃
〃我不管你知道什么,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是跟我合作,告诉我谁是主谋,那人还说了什么。另一条路,你自己看着办。但我敢保证你的前途到此为止,断手断脚终生残废也不是不可能。我保证。〃张资鉴越说越发狠。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是恐吓。凶猛的动物之间对话,通常都是以恐吓开始的。但我也有优势,我的优势是从进办公室大门那一刻获得。说实话,我不怕他,但是还必须冒一点儿风险。
〃这么说叶羽客真有一大笔钱?〃我道。
〃那是公司的钱,〃他平静道,〃我可以给他。无所谓呀!是他自己无福享受。好了,我没多少时间。要么,你告诉我一切。要么,你可以走。但是千万不要后悔。〃
〃好,我走。我立即辞职。〃我说。但此时此刻,我已经知道了关于这个公司和张总最大的秘密。
倪福……当然还认得这个名字,那天晚上我冒险潜入公司唯一的收获。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有优势。是进办公室大门的一刹那我唤醒了记忆。总经理办公室壁橱里的观音菩萨底座下有一个人的名字……〃倪福〃……那时我还奇怪呢,为什么不是张资鉴。不过倒也对,谁会用骗人的假名字拜神祈福。更何况一个虔诚的恶棍。
我所看到羽客寄放在村长大伯那里的采访记录……有关于倪福此人的种种恶行……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剧本或文案,而是一份真正的罪证线索。只要按里面提供的地址找到口述人就会真相大白。不知叶羽客是如何得知张资鉴就是倪福,更没人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到十万八千里之遥的地方找到知情者并做了一份口述材料。大概就是在与程淮分手之后,他拿了自己认为该得的钱,并成功找到了老板的把柄。
厉害的家伙,只可惜他死了。
〃看起来你要像那个死去的人一样威胁我。〃张总最后说。
我打开大门走了出去。离开这个危险的是非之地。
辞职前,最后有两件简单的事情要交待清楚,最近刚发生的。我怕离开公司以后,从此再没机会一吐为快。
精装版《百年孤独》读完了。长猪尾巴的小孩被全世界的蚂蚁拖到洞里去,这就是最终结局。它到底象征了什么?象征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说有个结局。
把一本好小说读完真是非常重要,尤其是死者的小说。因为它给的总是比读者希望得到的要多得多。活着的人又懒又蠢,如踱步觅食鼠目寸光的小母鸡,怎么可能领悟先行者冥冥中的安排呢?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小说读完,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做不到。
《百年孤独》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发现某页某段多了几个字……读到此处便会认出是以后添加的。他让读者打开封面。
厚而硬的一页封面,当然曾经被拆成两页,里面夹着一张单子。公司数人对它梦寐以求,李德康、张资鉴、〃感冒〃、或许还有其他人。通过这张单子可以取出一笔钱,不知道够不够羽客和程淮结婚。也许羽客不敢肯定,所以征求她的意见。当然,到那时他与她已经分手了,但显而易见他对她仍是念念不忘。
他的行为确有些出人意表,只遗憾她最终仍没领会。
刚才已经说过了,她也许应该读完他的《百年孤独》,但是她始终都没有读完。
另一件事。
最近玩几个台湾版RPG游戏,需玩家输入若干游戏男女主角的名字。我偶然借用了叶羽客和程淮的姓名。
因为台湾人使用汉字大五码,所以我输入的两个国标码名字被转换了一番。〃叶羽客〃变成三个怪字,〃程淮〃变成〃最轻〃……还记得叶羽客后来又找一个女朋友吗?叫什么轻轻来着。精致的竹子发夹背后也刻着〃吾爱轻轻〃。
轻轻也许就是程淮,发夹是他送给程淮的生日礼物。
真是这样吗?但所有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东西,一旦脱离与人的联系,它就只能是冷冰冰无情感的物体。
13
就在我搬离公司住所的前一天傍晚,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喂喂,你好吗?我们去游泳吧,我教你。〃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但对我来说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啊?你现在……这会儿你在哪里?〃
〃在你家楼下,你到阳台上来。〃
天!我穿了一件T恤冲到阳台,把脑袋递到阳台外边张望。果然是可怀。她背一个大挎包,拿着手机朝我挥舞。
大约午后的一场大雨刚下完不久,所以此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夏风习习,空气清新。我开摩托车载着她在城市二环路飞驰。从来没开得这么快过。她紧抱着我,贴在我的背上。我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甚至希望人生就这样一直往前而去。
我们来到江边。那儿有一大片沙滩,沙滩背后是一所大学。此时已有人升起了篝火,一群人围在篝火边,时不时传来女孩的笑声与男孩的吆喝。
没想到真是来游泳,居然连游泳衣都准备了。她躲到比人还高的芦苇丛里换了衣服,拉我下水。可怎么说我都不去。她独自一个人走到江里。我则坐在江边担心地张望,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顾我的请求游到较远处。我则每隔半分钟往空气里呼喊一声她的名字。两声不应便心里非常紧张。假如她四次接连不应声,我怕会马上叫人来救险。好在每每呼唤没有落空。她终归还是善解人意的。
直到她湿漉漉从水里走来的时候我才松一口气。〃我要望眼欲穿了,小姐。〃
〃我的泳姿好不好看?〃她微微喘气得意地说。
〃好是好,可江面上黑咕咙咚,我什么也没看清。半夜跑到大江里游泳,这种事今后还是少做为妙。〃
〃你不觉得我游起来真是很漂亮?〃她仿佛没听见我的啰嗦话。
〃漂亮。〃
〃怎么漂亮?〃……好麻烦!
〃像小美人鱼。〃
〃那不算数。你又没见过美人鱼。〃
〃可我不是见过你吗?美人鱼也不过尔尔……好了好了,别抱过来。我的衬衫可是刚换的,你又不帮忙洗。〃
她的拥抱同她一样让人无法拒绝。之后载着她回家换衣服,自己则挑一件干衬衫换上。
还不算太晚,她自以为很有精神,硬是拉我逛街。我当然愿意陪。来到超市,她要我紧跟其身边,不是什么亲密举动,其实要帮忙提篮子而已。
她要的东西可真多,橙汁、威化饼干、巧酸梅、糖果……一大堆零食。可我平常看她不怎么喜欢零食。不能吃的有洗发水、牙膏牙刷、香皂等等。不知道是否想在我的宿舍住下。我考虑了半天,一直也没好意思问她。
后来路过动物园,她说要进去看猴子。
〃猴子有什么好看的?〃我道,〃而且已经关门了。〃
〃那你等着。〃她不由分辩把我撇到一旁,准备爬墙。〃还好不是穿裙子。〃她一边光着脚丫找支点,一边叽叽咕咕地说。
〃就是穿裙子来会有不同吗?喂,你下来吧。有人来了。〃
〃那怎么行,凉鞋还在里面呢。来人了也不怕,就说是你把我的凉鞋丢进去的。我要进去捡。〃
〃让我来好了。〃我急道。
〃好啊。你也上,我们一起番强进去。〃蛮不讲理的女孩。我把袋子往路旁的垃圾箱边上一搁,助跑跳上墙,翻越而入,然后接她下来。
猴子早睡觉了。有几只小可怜的小猴被她用小石块吵醒,勃然大怒,丢出来一点什么小东西。当然了,换成是她,丢出来菜刀也不是不可能。〃对不起,小猴。晚安。〃她居然还敢说。
〃你猜这会儿管理员睡着了没?〃我用手背擦着眼皮道。
〃管他呢?〃她看完猴子要看大象,仿佛动物园是她家的农场。
〃你说关狮子老虎之类的铁笼子会不会有一两个没上锁?〃
〃很有可能。〃但她说话时的模样,简直就当是忘了关上铅笔盒。虽是黑夜,可她在动物园里穿梭自如,敏捷异常。我则木木地跟在后头,盯住她的脚后跟。
〃如果有人问我们来动物园做什么,你怎么回答?〃我道。
〃看猴子嘛!要知道,猴子是人类的祖先,你就说是来探亲的。至于我,我来研究祖先的睡眠行为。〃她不紧不慢地说。
〃猴子不是已经看过了?〃我抗议道。
〃别的动物也一样。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没一点爱心。动物是我们的朋友,你却不把它们当回事。我就不像你……咦,到了,大象大象你好吗?〃
〃把动物当朋友,把我当什么?〃我站在一旁小声嘀咕。
〃朋友呀!当然也是朋友。〃
我恨不能把她关到笼子里才够解气。对此奇妙的想法她仿佛早有预感,突然转身过来看着我说:〃你想办法把象园打开,咱们进去看看。〃估计就是想骗我入瓮,然后把门一锁了之。
〃我没钥匙。〃
〃把你的宿舍钥匙拿出来。〃她说。
〃我的宿舍又不是象园!〃无奈之余只能据理力争。
〃假如是用同一把钥匙呢?〃
真亏她想得出来。
好歹把她拉走。又来到一只什么怪兽的笼子外边,那家伙冷不丁一声叫,把她给吓得跳起来死抱住我。话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