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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王清清嗓子道:“我天生就是瞎子,我就瞎说说。今年是个大灾年,对水母娘娘却是个好年头。不是有人在天水缸里里看到了两个太阳么?一个太阳是老太阳,另一个太阳是老太阳的儿子,热煞人的毒太阳。这毒太阳对人是毒,可对水母娘娘却亲得很。要不,他怎么把溱湖底下、河底下都晒得暖洋洋的?那水母娘娘中了意,追上了天,与那百年难得现回身的毒太阳会了一面,开心得要了命。可在地上有了千年的家世割不断,只好哭哭啼啼又回了溱湖地界,因这缘故大风大雨才来个不停。”
八爷听到这里,晓得瞎子王瞎说到了天边,心里却一激灵,说得也是啊,神仙也难免凡间情。当年白胡郎中不也是忍不住闻了药香么?这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心灾,有谁能逃得过呢?
八爷定定神,怕自己还往伤心处想,赶紧岔开自己的心思,追问道:“照你这样说,以后就没得办法破这种灾年了?”
“明年抢个先,五月初五跳判官的时候,把开阁庄的女判官请得来,在雌桥边搭个供台,阴阳相克,吓得毒太阳不敢现出身来。”瞎子王自顾自地说完,便猫念经似的嘴里发出唧唧咕咕的细声来。
堂堂白胡郎中刘八爷能把出人的各种脉象,却把不出这天时的脉象。常言说得好,不睁眼的比睁眼的看得清。他能从干河之后发大水里能看出个情字来,不枉是“瞎子王”。明年要赶紧准备女判官祭天,不管灵不灵,总能振奋人心。
街上还有人在刮水,不晓得从哪块冒出来的唱凤凰的在大行小店门口唱起来:“一个太阳一个天,两个太阳要老命,呃噪噪,两个太阳要老命;要不是水母娘娘相思苦,哪来大水漫上天,呃噪噪,哪来大水漫上天。”第二年,刘八爷备好三牲六只眼——花鱼、雄鸡和猪头猪尾祭天,又想起了帮他迎谢家班的翠娥差管事的去。管事的回来说,庙里空无一人,庙门关着。门搭子上插着一支好大的莲蓬,有些枯萎了。
过了一段日子,义子黄志仁抱着个孩子来了。志仁说,开帮船的捎给他个没满周的儿子,衣服上绣了两个字,大概是孩子的名字。刘八爷一看,“元来”。
志仁说,叔父碌碡骨一见这孩子,病就好了,把他大骂了一通,叫他来向干父陈了实情,请干父拿主意。
八爷说,想不到俏观音早回了溱潼,想不到西庙里生出个小子,更想不到三个女人都碰到了一个运道上,一块远走了他乡。栀子花小姨妈守着亡夫的一份情义。翠娥为情所伤,入了空门成了药香,为了成全美事,收了个挂名的徒弟千斤神力俏观音。这徒弟名扬上下河,竟然在黄家墩遭了大冤枉。
八爷黯然神伤,摆摆手,叫志仁回去,回到他那千千万万不说话,只会摇头摆尾却不知悲喜的芦苇草荡中去。许多年之后,我回到溱潼。再见到绿树院,已围成一个景点,旁边还建了一座新庙。只是找不到茶馆“溱湖春”的影子。回金陵的前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溱湖春”奇奇怪怪地搬到了原先西庙的广场上。不见什么人,但觉得很喧闹。还有一两个老人坐着摇椅,在茶馆外,晃晃悠悠地打着瞌睡。
我正走在旁边的一条青青幽幽的小巷子里,一位躬着背身着白夏布的老妇人走过来,递给我两块叠在一起的大号瓜饼:“孩子,吃吃看,这是‘溱湖春’的看家点心,跟你妈兰小小做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我很诧异,这老妇人怎么晓得我妈的小名。我接过来,咬上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还有股水瓜香,确实别有风味。没到阴历七月半,怎么就有瓜饼做茶点?我原本想问的话也被噎住了:“溱湖春”里不见什么人,怎么那么喧闹?
那躬着背的老妇人不见了。
前面有户人家门开着,灯光透出来。走进去,一位着绿水样衣衫的窈窕年轻女子,映着光亮对我说:“‘溱湖春’的瓜饼好吃吧?阳间只有等到七月半祭亡人才做瓜饼,阴间天天有的吃。”见我有些诧异,又道:“我是跟着大水走了的兰花草。你妈兰小小的‘兰’,便是取的我名字当中的兰字。想不到后来兰小小嫁给了黄家墩的黄元来。我如今做了水母娘娘的跟班,帮着水母娘娘照看溱湖。白天幻做闲逛的老妇人,晚上就回到我刚进水府的模样。”
我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有点感伤。还是想问那句话:“溱湖春”里不见什么人,怎么那么喧闹?
不等我说出来,那着绿水样衣衫的兰花草便道:“其实茶馆里满是茶客,只不过大都是像我这样进了水府的人。晓得你来是想望望过去的光景,大家都来凑热闹,还托我送瓜饼。可惜你看不见。”她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叹了口长气。
睁开眼,翠绿的溱湖水嚯嚯嚯地拍着船头。我正坐在离开溱潼的帮船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