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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梓辰自然没看到那些猫腻,只道是泠皓给他们台阶下,又觉得道歉太丢面子,只向泠皓微微点头,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突如而来的静寂让李垣祠措手不及,手心沁出了丝丝冷汗。
“垣祠,你别看崇爵这么高的个子,他其实才十六岁。而且性子太好强,不要和他较真。”泠皓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也知道,在皇城脚下,能信得过的就只有几个儿时的好友了。以他的功夫,今年名列三甲没什么问题。咱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不得不为以后打算打算了,还有家庭的事……呵,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呢。你一直说自己是闽南人,可怎么看都不像。如果你不愿意说……不愿意说就算了吧,我只是随便问问的。”
李垣祠转回头去,看到泠皓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低垂着头看向双手。两只手还保持着被李垣祠握着的姿势,厚厚的被子一直盖到胸口,露出只穿了素色亵衣的胳膊,雪白的俏脸上还挂着病态。
一阵懊悔涌上来,他还病着,强撑了和自己说话,怎么能就当着他的面发火呢?
又在床沿坐下来,左手重新覆上了泠皓交扣的十指,右手捋了捋他两鬓散下来的黑发。“其实你说得也没错,我母亲是突厥人,我比较像她。”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真相的,但现在,抱歉了。
泠皓睁大了眼睛:“你母亲是突厥人?那前年的时候我们在张掖……”
“嗯,其实我母亲和她的家人早没了联系,可我家还是因为包藏突厥人,全部被抓了起来。我当时在外地,所以躲过一劫。后来就一直没有找到他们,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鸿审十三年到二十一年,大昼与突厥战火灼天,在大昼的国土内,突厥人几乎被赶尽杀绝,边外也是所剩无几,最后一支正式的突厥军队在两年前被泠皓等人消灭在张掖城门下。而昼王朝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名的将领死伤无数,皇族更是身先士卒,等到战争结束后,只剩下四人,其余的全部战死杀场,包括鸿审帝的所有儿子。自此,突厥几乎成了昼王朝的禁忌话题。
“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都怪我一直没解释清楚。”李垣祠笑了笑,温柔的望向他,“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能赶得上武举的日子吗?”
泠皓抬起头来,李垣祠的身上还浮着许多尘土,应该是早上刚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的,不觉有些感动。“不用那么久,我还等着为你束冠呢。”
第十八章 夜西山
云梓辰这几日忙得很。
他本是送了几张自己作的画给泠涅,以作为在他家暂住的谢礼。泠涅却把画拿给同僚们去炫耀,过了没几日,满朝廷的官员都知道了泠府住了个很会画画的白衣云公子。
接着花高价过来求画的人便纷至沓来。他还颇为高兴了几天,后来就给烦的不行了。这日李垣祠也找上门来了。吓了云梓辰一跳,心想这位黑面阎罗爷怎么也喜欢风雅的东西了。
“李……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在校场旁边给你要来了间屋子,以后叫人们都到那里去找你。”他不是看自己很不顺眼的吗?怎么又帮他找画室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图的什么?靠小爷我不是鸡,我才不是鸡呢!
“凭什么呀?你让我去我就去?”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说吧。
“每天人来人往的太闹了,皓还要养伤,我怕扰到他。”原来是这样啊,这家伙看着粗人一个,对泠兄倒还挺上心的。
“多谢李兄了,可是……”
“可是什么?这里的声音我在校场都听得见,这么吵皓他怎么养病。”
你在校场能听到,这里不也能听到校场的声音吗,这样搬和不搬有区别么?李垣祠你二啊!“泠兄他……”
李垣祠瞄了他一眼:“这是你换地方,不是他换地方,他什么他?——他,怎么了?”云梓辰对于这个家伙已经彻底无奈了:“泠兄病已经好了。”李垣祠听到后变得很高兴:“是吗,那他人呢?”“进宫面圣去了,刚走不久,你来时没看到他吗?”
李垣祠想了想,道:“告诉他好好休息,还有,别说我来过。”
半个时辰后。
“泠兄,回来的挺早。”
“嗯,没说什么事情。”
“李兄刚过来找你,让你好好休息。”
“哦?他也真是的,都跟他说过不要总来了。再说明日就是他生辰,还乱跑做什么呢?”
五月二十是李垣祠的生辰。
三年前,李垣祠只身来到长安;如今,举目无亲。泠皓算是他的义兄,为他束冠。
李垣祠穿了一身素白衣衫,端坐在校场中央的椅子上;泠皓一身红衣,手执桃木梳子,侧风而立。
灰黄色校场,飞尘翻滚,却全部默契止于两人五步之外。混沌之中,红白两朵并蒂莲花灿然绽放着,缠绕着,然而并未杂糅成粉红,反而在相互映衬中更加明亮刺眼。盘古也许在万仞之上的苍天,揉着惺忪睡眼,嗤笑又是何人再重蹈他的年少轻狂。
梳子的细齿划过棕褐的卷发,有血气方刚的油亮和硬感。把发在头顶盘好,戴冠,别上一根古朴的玄铁簪——那是泠皓亲手打好、送给李垣祠的礼物。
头上的重量增加了不少,李垣祠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头顶的发髻。“玄铁挺适合你的,不过可能重了点。”泠皓拢拢袖子,盖住手心的烫伤,绕到李垣祠面前。
又把右手放在李垣祠的头顶,缓声诵读:“福建闽清县李垣祠,我泠皓今以兄父之名冠束之。大丈夫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天命尽析。夫及冠,则为成人:不以父养,不因亲荣,不凭妻名,不获友资,苍天萧然,孑然而立于世者,唯凭己而已矣。若为武将,勿负戎马,勿弃华年,自惜自重自养自省,愿终福年。”
“垣祠,习而尽知矣。”
“你垣祠这个名字其实并不吉利,我私心赠你字延岁,可好?”
“……好!”李垣祠重重的点头。
云梓辰与其他人一起站在校场的,当然,其他人包括李垣祠和泠皓二人的友人和同僚,以及过来看泠皓的嫁出去的没嫁出去的嫁不出去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泠皓的表情自然而肃穆,李垣祠却有些别扭,脸上浮着可疑的霞红色。
“不会是真的吧,”云梓辰暗自沉吟企图抹杀掉这个在脑海中盘旋多日的想法,“这也太……”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
“诶?”云梓辰一惊,顿时红了脸慌忙回过头去,“你怎知我在想些什么,无缘无故说些不中听的话!”
对面的黑衣人淡淡的说:“是你自己说出声来的:‘泠兄也就算了,李兄看起来这么正常的人呢,怎么会有这种癖好……再柔美终究是男的……难怪他俩都没娶老婆’之类的。”
云梓辰耳根都红了,连忙把黑衣人拉出人群,那个人也没脾气似的,任由云梓辰拽着自己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瞎说什么啊!”
“没人听到的。”
云梓辰拧着眉毛,气势汹汹:“万一听见了怎么办,这事关他们的名声!”
“你现在这么大的声音,不怕被人听到吗?没关系,长安男风很盛的,而且其中觊觎泠皓的人也多得是,就算传出去也没人在意的。”
“……”
如果说泠皓美如璞玉,那这个人便是美如寒冰。肤色极白而毫无血色,比墓中神道守灵石人冰冷更甚,说话时除了嘴其他五官动都不动一下。云梓辰心想,这种人半夜出门会被人当作僵尸捉去烧了吧。
“你,尊姓大名,找我来做什么的?”
“我并没有找你。”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云梓辰拽住他的长袖子:“那你为何还要和我说话?你在开玩笑吗?开玩笑就别摆出这样一张臭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刚刚在怀疑李垣祠是否对泠皓有爱慕之意,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结果你就把我带到这边来了。嗯……你刚刚问我名字?我叫秦钺。”
云梓辰比秦钺高了有一头,站得近时只能低下头去看他。秦钺也把头抬起来,长长的凤眼里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是漆黑的两点,无底洞般的吞进了所有的光明,让人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梓辰?你就是泠皓说过的云梓辰。”
原来云梓辰穿的是白色文士袍,像许多文人那样在衣襟上题上自己的诗作,落款是“梓辰”二字,秦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将对方的全身看得巨细无遗。云梓辰突然间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而且似乎也认识泠皓:“秦兄,你家住哪里,我可否改日去拜访?”
“西郊秦宅。”说着就要转身离去了,忽然又回头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秦兄啊,难不成要叫你爷爷?”
秦钺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介意……你贵庚?”
“我差八个月满十七,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大一些。”由于身形过于高大,总有人会猜错自己的年龄,云梓辰想这个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看到对面的人歪着头看他,漆黑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但莫名奇妙的觉得他一定在笑。
“我是比你大一些……”
等到秦钺离开很久,他才想起来,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问题:他怎么知道泠皓对李垣祠一定是无情的呢?
自从秦钺正式开始“从良”之后,就已经渐渐的和江湖断开了关系,也不再做倒卖古董的生意,而那些上门来找他的人会发现,他们根本找不到原来那栋当初门庭若市的秦宅了。西山通往秦宅的山路又重新覆盖了潦乱的荒草,从开始的稀疏可见到现在几乎淹灭了铺路的青石。山径两旁都是高树,树上蝉声聒噪,响彻空山。
现在黄昏过时,山路上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秦钺却丝毫不受天色的影响,步履轻快,不时避开路上的乱石和爬虫。路的尽头是一条更加难寻踪迹的小径,通向荒草最深处,那丛荒草中掩饰着一扇柴扉与半隅残壁,墙上爬满了藤蔓和地衣。那扇柴扉和断壁看起来太过古老,仿佛保存了千年间铭刻的风花雪月和海誓山盟也随之湮灭掉,原本的红砖绿瓦也在慢慢的斑驳剥离腐烂,其中颜色已不似千年前的血红和碧绿。
谁也不知道门后依旧是别有洞天的广厦。
宽敞的空地前是一栋三层的房子,依旧是以前金碧辉煌的样子,顶上铺紫红色琉璃瓦,瓦角是栩栩如生的雕龙飞檐,四周青碧色磐石砌的脚踏。大门紧闭,廊柱和墙壁有精致的雕画,略略一观皆是獬豸、赑屃、玄鸟等神兽,腾云逐走,转颈瞋目中皆有风声可闻而气势恢宏。
秦钺并没有走进去,而是从房子旁边踏上一条修在墙外面的悬空回廊,一面走一面从怀里套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纸盒仔细检查。纸盒小巧而精致,上面画着一位宫装唐仕女图,体态婀娜丰腴,低眉正在端详自己一双纤纤玉手,盒子四周缠着上好的细红绸绳。
又把盒子揣回怀里,走过悬空的回廊,回廊通向后院中另一间房子,两栋房子相隔十丈。夏初山上并无雾气,空中新升的残月如勾,群星璀璨仿佛抬手可摘。前院蝉声响彻山谷,后院却静无虫声,院中种满各种草木,芳香馥郁,十色斑斓。其间有奇花状如枯手,其木灵在满月时吸取月华凝露,此时正闪着皎月般的明光,在浓墨夜色中熠熠生辉。天上天下,竟是一般无二样,亦真亦假,似实似幻,诱人堕入这亮暗交织的巨网。后面的小屋中,灯火通明。
第十九章 蹙蹊径
后院小屋只有一层,屋顶铺着黛色粗陶砖瓦,檐角不似前院那般张扬。照样有青石脚踏、围廊、廊柱上未涂彩漆,而是施以桐油,露出木材本有的纹路与色彩,也没有雕花镂刻,一切皆浑然天成,古朴大气。
比起前院过分的浮华奢丽,这自然简朴的小屋反而更像是人住的地方。
从游廊上走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小钺钺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呀,人家都快等不及了呢!”
秦钺被霜冻住一般的脸上露出浅笑,连空洞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光彩。“原来李垣祠和你是同一天的生日。”说着把离雪燃抱进了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