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摸到他胳膊上有一楞一楞的纹路,不知道他究竟被秦钺绑了多久了。
王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丹玛在灌下去两杯奶酒之后终于开始讲述班察离开后,契丹部落所发生的事情。
在班察部暂驻贺兰山南麓的时候,契丹已经开始先一步向东南迁徙,各部的路线都是固定好了的,东迁的线路,契丹部要比班察部略靠南一些。
突厥人南迁时从来不带粮食,因为他们马上就会到达草原和耕田之间的胡汉缓冲之地,一些线路靠南的部落则会直接从中原的城外走过,等到了那里,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用牛羊与汉人交换粮食和其他草原上没有的东西——当然,有的时候是抢,这取决于那些汉人肯不肯和他们换东西,以及他们有没有足够的牛羊。
最开始他们是到达了晋南一处小县城的外面,那个时候彻齐还没有死,可是已经和死了差不多了,部落里也有不少人开始得病,丹玛也不是这么糊涂,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坏事的,于是契丹部和那个城镇中的汉人换的第一批货物不是粮食,而是草药。然而一剂药吃下去,彻齐就彻底的死了,接着五天过去了,吃过那些药的人几百名病人也陆续死光了。当时那个城镇给他们的药全是治疗伤寒与调理肠胃的,契丹这一部落的汉化程度并不高,他们不知道草药之间的区别,胡乱煎煮,这些本来就奄奄一息的病人自然受不得这个;然而丹玛却认为这是这些汉人的阴谋,在族里其他的贵族的怂恿下,他决定带着人去攻打这个县城。
可当他毫无阻拦地进入城门之后,他才发现,这座城不设防的原因在于,这已经是一座无声的空城了。这些城民中的一些人吃了他们交换来的牛羊,染上了牛羊身上所带着的疫病,疫病在毫无准备的住民之间流行,近一半人在五天内病死,而对那些残喘的人来说,死亡也仅是时间问题——五日之内,这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地方瞬间灭亡。
丹玛在这之中尝到了甜头,之后的一个多月,契丹部落像一滩肮脏恶臭的污泥一样继续向东面前进着,他们用那些染病的牛羊与汉人交换粮食和其他的货物,三四天后再次进城,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死光了的街道与屋舍,他们能够随意劫掠,没有人会阻拦他们,他们走过的地方只剩下废墟和死寂。
有时候丹玛甚至都用不着带着人进城去,他们只需要在城外用大锅烧上之前已经煮熟的肉——这些肉里面又夹上生肉,这些生肉大多来自病死的牛羊甚至是人,掺在一起是吃不出来的——那些挣扎于饿死还是吃人的黔首就会蜂拥而出,用他们仅存的粮食换取熟肉,这些熟肉是出奇廉价的,因为之后这些农民会付出比这昂贵百倍的代价。
所过之处尽是死亡,死亡被那些濒死的人传得更远,似乎只是一瞬间,中原大地就变得无比的安静,黄河两岸这片已经饿了一年的土地,如今又染上了疫病的黑色。被饥荒蹂躏过一次的人民即使反应过来,也已经无力对这些野蛮人做出反抗,有的人仓皇逃跑,逃跑的人多了就变成蝗虫一样的流民,流民向北方涌去,因为寒冷能够缩减疫病爆发的程度和范围。
契丹的队伍也在不停地缩水,秦钺是在荥阳抓住丹玛的,那时他只看到了千余人——五万人的部落只剩下了千余人——他们找不到治疗的办法,不合理地乱用草药只会加速病者的死亡,牧民一旦发现病了,就立刻会被丢在路上,或者被扔进锅里,反正锅里的肉食契丹人自己是不会吃的。
“你怎么一直没有死?”李垣祠看着丹玛问道。
丹玛低着头没有说话,秦钺替他回答道:“有些人是不容易得病的,这是体质问题,天生对一些疾病免疫。”
“契丹还剩下多少人?你都杀了?”李垣祠转头看向秦钺,他也在好奇秦钺的眼睛,但是并没有问什么。
“没有,我只捉了他来,其他的人我没管。”
“如果任由这些带了疫病的人散开到中原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你就不担心?”李垣祠皱着眉头,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汉人了,以前作为子民和臣下的忠诚,他也强迫自己忘记和抛弃——因为他现在是突厥联盟最尊贵的班察部汗王。
“我为什么要担心?”秦钺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纯白色的花,“第一,中原已经够糟的了,这些不算什么;第二,这不是我的江山,也不是我的子民;第三,现在死了的人……其实还远远不够,还要死更多的人。”
这句话让他无比寒冷,李垣祠无法理解秦钺的做法和态度,如此随意地看待人命,简直是铁石心肠!他知道秦钺一直是在计划什么,这些计划永远正确而精密,可却猜不到他到底要做什么。皇权吗?
除了皇权,李垣祠其实想不到秦钺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周影玫根基未稳,正是下手的好时候。可是秦钺这副样子,看起来又不像是对于权力这样饥渴的人,秦钺所做的一切似乎是在复仇,可若是复仇,那么他为何不留在长安,以这个人的武功,杀谁都易如反掌,还是说,他的目的是彻底颠覆这个王朝?如果这样,为何有这么大的仇恨?他觉得秦钺所做的事不是因为仇恨,因为仇恨也是一种情绪,而秦钺的计划从来是不带情绪的,究竟要冷血到何种发指的程度才能拨动千头万绪的算筹,手指毫不颤抖?
“你干嘛把这个人给我?”李垣祠抬手抹了一把脸,冰冷潮湿,不知道是脸上的冷汗还是手心上的冷汗。
“你以后会用到他的,所以我现在给你送来,省得到时候再费力去找。”
“非得是他吗?你算到的?”
“他是最好的人选了,放心,我把他洗得很干净,他身上已经没有虱子和跳蚤了,不会让你们也染上瘟疫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事,之前长安的消息,有些是假的。”
“哪些?如果是那些骂咱俩、还有皓的檄文,那就不必说了。”
“鱼名赫和泠涅已经死了,周影玫的檄文上却说是失踪,我猜想他应该也不知道实情,有人在骗他。”
“哦……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只是让你知道。”
“说起来……泠兄呢?”云梓辰突然问道。他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呆在边上,李垣祠都快忘了他还在,因为云梓辰本是个爱说的人,如今他安静了,就很容易被忽视掉。
他抬头看着云梓辰的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李垣祠咬了咬牙,然后叹了口气:“他……”
“他、他怎么了?李兄你的表情不对啊!”云梓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慌了起来,李垣祠和秦钺一直就没有谈到他,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李垣祠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泠兄难道是?”
第六十二章
泠皓死了?
“是我不好……”李垣祠低下头去,“我对不起他。”
“不!是我!”云梓辰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些事情告诉他!”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秦钺歪过头来看着云梓辰,然后一把把他又拉着坐下来。
云梓辰焦躁起来,又要起身,嘴里还在说着:“怎么跟我没关系?李兄你知道的……”如若泠皓死了,他无疑是杀掉他的最后一只推手。他特别想把他和泠皓的对话说出来,那段对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每当他放空脑子似睡未醒的时候,他都会一遍遍地重复那个风雪呼啸的深夜,渐渐地记起了所有的细节,可每个人都不问他,似乎根本不想知道真实的、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似乎所有人都不在乎。
“他知……你知道个蛋。”秦钺回手捂住云梓辰的嘴巴,然后继续和李垣祠说话,“对了——别把泠涅死了的事告诉他。”
“还有别的事吗?”
“他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
“我转告就行了,他现在不想见别人。”
“说的就像他想见你一样。”秦钺抬眼盯着李垣祠,并不掩饰他的情绪,他现在有些后悔把泠皓交给李垣祠,真的后悔。那个看似一脸老实样的黑脸汉子,李垣祠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张好人脸,当初有多少人是被他这副模样所骗了?
李垣祠叹了口气:“他……在生我的气。”
“你欺负他了?欺负泠皓会被雷劈的。”
“我不是故意的!”李垣祠身体前倾,双手紧握在膝上,“你听我说,这、这是个意外!”
“不要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他。他认为是意外吗?”
“他会明白的!我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女人看!从来没有!我们是好兄弟!”
“嗯,我懂。”秦钺把云梓辰放开,然后站起来,往帐篷外面走,“他把你当兄弟,结果你却一直想上他。”
“秦钺!”李垣祠扑过去,拽住秦钺的后衣领,秦钺在他手里迅速转了一圈,把李垣祠挣开,然后再在他胸口上推了一下,李垣祠直接从帐门口飞出去。接着,云梓辰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云梓辰跑出去,往外面看了一眼又跑回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揍他!”秦钺抖抖袖子,把衣领拽正,“你别跟过来。”
“你要去哪儿?”
“找泠皓去。”
“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帐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泠皓,李垣祠仰面躺在地上,秦钺从他身上跨过去,走到泠皓面前,泠皓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任由秦钺把他拽走,被拽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垣祠是否从地上爬起来了,但是全程都没有理云梓辰,一眼都没有看他。
云梓辰没有跟过去,他发现泠皓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要气色要好了一些,也胖了一些,但是神色却更加冰冷了,目光死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会动白瓷娃娃,而且是做工粗糙的娃娃;他的肤色变得很不匀称,因为他的脸上多了很多伤疤,伤疤顺着脖子蜿蜒进领口里面。泠皓的皮肤白嫩,但也因此很容易受伤,受了伤也很容易留疤,并且疤痕也就十分明显,脸上还好,他的手上因为习武,伤疤多的简直没法儿看,现在脸上如果仔细看也是十分吓人的。
“我……现在要跟着谁?”丹玛怯生生从帐门处探出头来,刚才屋子里的其他人很明显把他忘记了。
“你跟着她去吧。”李垣祠坐起来,指了一下那个站在门前的女人,那个女人有一头黄褐色的头发,在日光下是浅金色的,因为逆光,看不到那个女人具体的相貌,“云梓辰,你进来,我有些事要和你说一下……关于……皓的事。”
泠皓并没有死在路上,除了失血和冻伤,他并没有受什么内伤,可是却卧床修养了很久,因为那一场血腥的屠杀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
修内家功夫的人看起来都是怪物,他们也许并不强壮,却力大无穷,轻功绝佳,有如神助,但实际上,这些超常的本事都是他们透支自身的结果,一场仗打下来,如果太多次的运气,结束后他们会十分的虚弱。以泠皓平时的本事来说,他是没有能力去屠光突厥营地的,可是他却做到了,然而之后的代价也是惨痛的,就是这样的道理,泠皓几乎丧失了一切的活动能力,在十多天后,才能勉强扶着侍卫的手臂站起来走动。
之前泠皓的身份特殊,班察部本该为汉使另支一个帐篷,可是泠皓的助手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他作为汉人在游牧部落里生活很不方便,而且危险,所以和李垣祠住在一起,这其实没什么,本来他们都认为没什么,彼此是太熟悉的人。而从长安回来之后,他们不再同床而睡,李垣祠害怕泠皓介意与他太过于亲密的相处,于是甚至让泠皓另外住到一架车帐里。
李垣祠告诉他的族人,那些士兵是被汉人偷袭的,泠皓是在交战中受的伤,那些淳朴的人信了,可是从道德出发,泠皓无法去面对那些突厥的士兵和牧民:他们的儿子或者丈夫或者兄弟的尸体被抛弃在汉人疆土的雪野上,那些雪野到了春天就会变成耕田,尸体变成肥料供养庄稼,最终进到人的肚子里;而凶手就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却把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