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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气,而且是艳鬼,他把一头长发披下来盖住肩膀,脚上未着鞋袜,白的像透明一样的双脚赤着,踩在衣角火焰图案上,他正对着镜子描妆,在眼角勾出了惊心动魄的红。
“所谓问鬼,就是娱神,要让鬼神高兴,它们才会附身于你。”秦钺放下勾眼角的笔,从边上拿起了一小坛酒,闭紧双眼,一饮而尽。
一室狼藉。
秦钺的黑发飘在水面上,由于他平时是束发的,因此头发披下来后,头发的弧度比以前更大一些,散在脸颊边上显得无比柔软。云梓辰轻轻撩起水来洗去了秦钺眼角的红妆,眉头是轻蹙着的,睫毛在颤抖,看起来确实是累极了的样子,脸色比平时更差了一些,在热水中去触碰他的身体,竟然冰凉得不像常人的体温。
云梓辰知道秦钺的酒量是极差的,放在平时,这坛酒喝下去过不多久基本上他就会不醒人事了,所以在他面前婀娜舞蹈的,就真的是个他猜不出山名的鬼神,或者有很多。招鬼的仪式起初是舞蹈,云梓辰能看得出来这舞蹈实际上是秦钺平时练的剑法,只是多了些柔美,那时秦钺也许还有些意识;到了后面的舞姿却变得诡谲,秦钺的身体经常会迅速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全身不停颤动,这与乡村萨满有些类似,舞姿中还常带有自亵的动作,却不显得猥琐,而是诱人,由秦钺舞出来却带着妖冶的美感;其间他的唇间吟咏出旖旎隐语,在倾诉、在痛骂、在暗语、在诱惑,哀婉不绝,是他本来的声线学不出的凄厉鬼哭。
难怪会说娱神“累人”,舞蹈结束时秦钺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喝下的酒随着汗水蒸出体外,酒气外还有奇异的香气,不知是来自于鬼神还是来自秦钺身体本来就有的味道。舞蹈的时间很长,似乎要等到附在秦钺身上的鬼神满意之后,才会告知那些他想得知的信息。
那些信息是写在纸上的,鬼画符一样,或者干脆用的是云梓辰看不懂的文字,他总算是知道了秦钺的字为何如此难以认清,因为也许在他小的时候,学会写字之前就已经学会画符了,这才造成了他的写字习惯救不回来的问题。
他想到当初在久墨书院读楚辞的时候,教书的老儒和他说过,远古主持祭祀、或者舞蹈萨满之人,并非是讹传中那些神神叨叨的丑陋神婆,依照老儒的说法,只有每个国家、部族最漂亮的俊男靓女才能担当祭祀的职位。远古的概念中是神人一体的,鬼神也有好恶与情绪,因此只有美人才能吸引鬼神降临人世。
如果这个说法成立,云梓辰想,生着鬼眼的秦钺还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娱神者。
第六十八章
征东军分多路扫荡了疫情蔓延的中原,将活着的人驱赶出城,然后焚烧整座城与城中的死尸,活着的人分为两批,军队带走那些病人,幸未染病的人是用不着的,于是将其扔在原地,留给他们化为灰烬的废城。
也并非每个城都这么幸运,因为军队中也不停的有人在死亡,有时候需要将那些活着的人强行征调,编入不断缩减的军队里。
就在这期间,东征军的军情传回了焦急的长安,可并非是捷报,这支军队遇上了始料未及的麻烦。
突厥和其他游牧部落的侵扰是意料之中的,汉人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和盐与之贸易牛羊皮草,所以他们只能去抢,最北面的一队军队在轻松赶跑第四次侵扰的游牧之后,迎上了那些游牧拉来了救兵。东北守军基本上都是步兵,而突厥正式的军队全是骑兵,遭遇之后如同群狼逐羊,瞬间溃兵,他们没有来得及逃跑,只有骑马的低阶将官在重重保护下仓皇脱身。
这只是一小队百余人的散兵,还并未引起主帅的注意,而类似的事情却接连发生数次,逃生率越来越低,慢慢蚕食掉了上千人,到了最后有的队伍甚至连骑马的人都没能活着回去,而侥幸幸存的人异口同声,说袭击他们的虽然是突厥军队,但打头将军的却是汉人。
现在中军那里终于是坐不住了,主帅决定亲自带精锐赶往突厥人主要的活动地区,距离不远,但是因为主要是步兵,因此要走很久。一路上中原尽是平原矮丘,驻马在稍高的地方就能看到远处废城无数,还有正在燃烧的几处,滚滚黑烟腾起,整个天空都是肮脏的,五百年清澈一次的黄河水都洗不尽大地上的污浊。
蹄下的禾麦青青,苍绿如荒草。
“将军,您说那个汉人是不是泠……”一名副官从后面打马跟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从长安来的主帅。
“不可能!铭藏不可能如此作为,先帝曾夸奖过他‘文质彬彬,永为臣纲’,以他的品行又怎么会带兵去杀害汉人呢?他投靠突厥虽是事实,可也是因为形势所迫,况且如果是铭藏,突厥汗李垣祠应该也在他身边,而报回来消息说领兵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据那些回来的人所说,那个汉人将军穿的是红色战袍和皮甲,这不是泠皓又能是谁?”
“胡闹!怎么能仅凭战甲辨认呢?只是一件衣服!谁不能穿红甲?铭藏……他们有说那个将军的长相吗?”
“这……似乎是蒙面。”
“我不能相信是他!除非我亲眼看到他!”
“将军!王将军!你不能如此执着于旧情,不论他是不是当年那个泠将军,我们都要与之一战,此次东征是关乎大昼生死存亡的大事啊,此人不除就难以北进,现在时间紧迫!”
王超捏紧缰绳,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声令下继续赶路:“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若真的是他,我论武艺打不过他,也无法忍心与他交战沙场。”
“谁能忍心与泠将军沙场相见呢,全国当年有多少年轻人是慕他的声名而加入的军队?我也不希望是他,可现在……”
“我要亲眼所见,只有亲眼看到我才能相信。”
王超并没能与泠皓一战,等那些步兵走到中原北界的时候,突厥游牧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在沿路又发现了几处被围剿了的东北军的覆灭葬场。他派人骑快马去北面、东面的方向追,也什么都没有追到,那个疑似泠皓的汉人将军,以及突厥人,仿佛骤雨一般地消失了,只留下他们来过的踪迹。
这扫荡中原的战线不断地往东北那个角落推进着,这个过程缓慢而且残忍,每挪动一一步就意味着多出了无数死人。这期间征东的队伍被那支奇怪的突厥部队一点点地消耗了数万人,偶尔有活着回报的残兵也会说,冲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还是那个穿红色袍甲的汉人,可是依旧蒙面看不到脸。
“铭藏大概在躲着我。”王超心里在这样跟自己说着,突厥人总能够出现在与他相距很远、无法及时赶到的地方,他们是骑兵,来无影去无踪,王超抓不住泠皓的尾巴。有时候他前脚从一个地方离开,泠皓下一步就切掉了他的殿后部队,等他开始回援,对方早就扫尾而走。王超与泠皓最近的一次,是他远远看到有一队大概三四百人的骑兵从他前进的反方向擦肩而过,王超一眼便看到了泠皓,果然是泠皓,那一身红色的铠甲太过扎眼,是只有他能穿出来的颜色,看到了,却追不上,泠皓的动作太快了。
到了后来他也释然了,随便他去杀吧,这东北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光也省心,自己不死于瘟疫,也要死在山海关最后的攻城一战,他是注定败绩的弃子。王超曾想过要不要干脆投敌去算了,如今的敌人都是昔年的故人,这对他来讲几乎是命运的嘲笑。反正在长安呆着也窝囊,武将处处受着排挤。可是不行啊,他不是云梓辰,他在长安还有家室,有妻妾和三个孩子。他死了是死得其所英勇就义,可他想活着就会成为大昼的叛徒。
转眼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咸腥海风中王超终于看到了山海关土夯一样的城墙。
秋高草长马肥,这是草原上一年最好的日子,今秋水草长得格外的好,北海南泮的突厥部终于又重开了搁置许久的突厥联盟会议。
突厥各部落的大汗与长老们坐在班察部崭新的王帐里,所有人皆心照不宣地注视着主位上的班察部那个人,那个有一半汉人血统、在短短一年里就夺回班察汗王之位并重开突厥联盟会议的年轻人——了不起,草原上的游牧敬重真实的胆识与力量,他们臣服于真正的强者,在李垣祠带领族人迁徙的过程中已经展现了他非凡的能力,班察部在一年内恢复了奇莱叛乱前的水平,并能保证部落内部井井有条。
奇莱死后想取班察部而代之的部落无数,契丹曾一度接近成功,可现在的恶果是几乎灭族,契丹汗丹玛自己都成了李垣祠麾下的猎狗,契丹之后也就再也没有哪个部落能有与之抗衡的首领,如今班察独大。现在已经有三个部族的大汗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李垣祠,联姻即代表认同。
现在李垣祠有胆量重开突厥联盟会议,也就意味着他有自信能够成为整个草原的王。
“各部落的长老们也有很多年没有见了吧,就没点儿话说?”李垣祠坐在正中的虎皮王座上,一手撑头,两条腿搭在座前的虎头上,“还是说,你们之间实际上是很熟的,现在有我这个外人在所以显得拘谨?如果这样我还开重开什么会议啊,这不等于是被你们看笑话了吗?”
当初奇莱叛乱的时候,所有部落都在作壁上观地看班察部的笑话,现在李垣祠的话里明显带着埋怨往事这番意思。
“汗王!”柔然汗在座上叩首,“柔然一部多年没有交过岁贡,今年汉地不产,而我部大量依靠与汉地的贸易过活,所以今秋只凑齐了近两年落下的岁贡,此次献于汗王!其他的请允许我们来年补足。”
“柔然汗,我懂,大家都不好过。往年都是各自去汉地秋猎后再回来进贡的,今年别去了,省的像契丹一样染上瘟疫、病死一族。没有余粮的部落今年就不必交贡了,我还有礼物送给大家——丹玛进来!”丹玛端着一张锦盘低头走进帐篷,锦盘中放的是十枚铁契,上面画有朱砂图腾,对应的是在座的十个部落。这是众人今天第二次见到丹玛,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给李垣祠饮马——无论他与契丹的口碑如何,他终究是当过契丹大汗的人,而现在他的身份却是李垣祠的奴隶。
李垣祠看着丹玛将这些铁契分发与在座汗王:“这是丹书铁契,众位知道何用吗?”
在座有摇头的,有点点头的,摇头的一脸茫然,点头的战粟惶恐。
“这是我学来的汉人的办法,一券两份,我留一份,给你们一份。你们收好,誓约如铁,将来凭借此券,可以——”李垣祠直起身来坐正,扫视在座的诸人,“可以饶你们一次不死!”
座下所有人都是一抖,他们敬重李垣祠的力量,却也是惧怕,班察部真是太可怕了。
草原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结盟一说,没有和平与平等,只有弱肉强食,偶尔形势所迫中立下的盟誓也只是空头支票,达成目的后就会彼此过河拆桥。汉人所忌惮的突厥联盟实际上去看根本就是盘散沙,十年一次的联盟会议也只是一个强大的部落对其他部落的单方面控制,是为了强者耀武扬威,弱者交租进贡的仪式,所谓选举突厥汗王也不过是个过场,他们不需要盟友,他们只考虑彼此征服,因此在出现强有力领导者的时候,游牧会瞬间变得强大。
铁契不同于协议书,难以销毁,况且这个契约是建立在契约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这一基础之上的,是单向的恩赐与宽恕——谁都可以杀人,谁都可以做交易,但只有手握着绝对胜算的王者才能赦免人不死。此次李垣祠敢拿出铁契来作为凭证,这也就说明他对于自身实力有极大的信心。
李垣祠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又突然地说道:“室韦汗,感谢你将女儿送来,我想问你一下,她是你的亲女儿吗?”
被点了名的室韦汗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乖乖回答道:“他并非我的孩子,可她自幼被我收养,在我心中就和亲生女儿是一样的。”
“原来这样。你的女儿很美丽,可是抱歉我不能立她做我的王妃。”
“为什么?我女儿做错了什么吗?”
“因为我才是最先送女儿过来的,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儿,汗王可是要立乌兰珠为王妃吗?”鲜卑汗骄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鲜卑人的相貌是所有部落中最醒目的,他们的发色比其他人更加金黄,肤色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