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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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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几步出去,端木恨恨咬了牙,心里暗骂:“你自是不用娶她,妈的要娶她的人是我呀!”
第九章 远行
    转眼又是九月,酷暑退却后,只余下飒飒的秋风。

    长安城是内城外郭的结构,平时说的长安城是内城,地势宽阔平整;而外城距内城很远,两墙之间,东面是连片的农田旷野,西面有山,小却崎岖秀丽。黄昏中,西山如黛,斜晖在青黑色山脊上跃动,自远处眺望,如盘曲入睡的金背黑龙。

    长安八月秋高气爽,塞外八月风雪漫岗。黄昏秋色的美景并未给泠皓带来多少慰藉,跳跃的光华反而引着心境沉浮,最后只余惴惴,因为出征的日子迫近了。

    有响动从远处传来,泠皓顺声望去,黄绿相间的树叶中驳驳掩掩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对于白色,泠皓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他的师弟云梓辰,在同一家书院共同待的两年时间中,云梓辰那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风骚白衣给泠皓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但眼前这个影子绝对不是云梓辰,因为从形状上讲,云梓辰是一个立着的白色长方形,而眼前的长方形是放倒了的,更何况,云梓辰此时应该还在南昌。

    走近查看,那是一匹白马,很俊的乌孙马,泠皓不由得靠近仔细端详。留意到马背上的马鞍似乎比平常人用的小了一号,这至少说明这匹马的主人一定是有一个娇小的臀部。过于高大的骏马明显和娇小的马鞍极不相称,但却又是格外的和谐。

    听到身后有脚步,泠皓连忙回身,单膝行了一个简便的军礼:“末将泠皓见过公主。”

    城公主周影焕发髻散乱,头上歪戴了一个彩色花环,穿窄袖骑射服,抱着满满一大捧花草走到乌孙马后面。本来骑马人是很忌站到马屁股旁边的,因为一旦被踢非死即重伤,但是城公主却浑然不惧。“泠将军起身吧,帮我把鞍下的袋子拿出来。”

    泠皓从马鞍下摸出一个大布袋,撑开,城公主把怀里的花一股脑放入袋中。似乎是热了,于是高高挽起了袖子,由于常年呆在屋外驯马,皮肤是略深的蜜色。“泠将军来城西,是找小——秦公子的吗?”

    “我……不是的,我只是散步走到这里了而已。”

    “这样啊,幸好你不是来找他的,秦公子出门了。”说话间城公主已经把袋子扎紧,系到了马背上,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泠皓见城公主还没有马背高,上马的动作却不输给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不由得在心中叫好。“他也会出门吗?”

    城公主歪头想了想:“感觉他不在长安的日子更多一些呢,所以我总趁他出门时到他家院子里去摘花。”说着摘下头上的花环,俯身轻轻放到泠皓的头上,“明日泠将军就要带兵去伊犁,还是早些回去的好。祝平安归来。”

    泠皓抬起头来,嗅到花环上奇特的香气,城公主对着自己笑靥如花,莫名就觉得十分的安心。

    陛下的两位公主均为位列将名,嫄公主兵家谋略足智,但由于体弱而不能够亲上战场;而城公主是鸿审帝的幺女,年纪尚幼,但天生习得马语,能驭烈马,许多将军的坐骑就是经由她手训练出来的,还在皇帝的特许下,培养了一支五千骑的轻骁骑兵队,能够由她直接指挥,这也是大昼唯一一支归属于个人名下的军队。

    昼朝以武立国,三百年间征战不断,史卷中满是泼洒的鲜血,晔晔其中,有羽扇纶巾的儒将,有力能扛鼎的猛士,有民间网罗的异能人,也有巾帼香鬓的倩影。国不乏名将,也不乏女将。

    泠皓一行人此次将要护送的,是当朝的另一位女将——戍边大将端木策的夫人,难怪当时端木陈张说知道其人。这位巾帼英雄的名字很有特点,闺名花红月,所有将领都称她一声“月姑娘”。

    她本是杭州黄泽乡的一个土匪头子,“月姑娘”就是她当时在道上的绰号。十多年前杭州附近正遭兵劫,而且土匪为患,时任副将的端木策出主意招安了当地的乱民,收编入军队,共同抵御突厥。突厥撤兵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离开军队,而月姑娘则一路跟随端木策,然后二人回京师成了婚,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十来岁的儿子,此时和母亲同乘一骑,俨然一个小将军的模样。现端木策镇守伊犁,鸿审帝体恤夫妻二人两地分居,特准许月姑娘带着儿子前去投奔。

    月姑娘性格直率泼辣,不似江南女子般温婉,泠皓对于当年江南大战还有些印象,端木和李垣祠看着两人在前面聊开了,最后月姑娘非要拉着泠皓认弟弟。

    端木陈张骑着马从后面绕过来:“婶儿,差辈儿了。”

    胡天冬季严寒,众人除了轮流巡逻整兵外,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温暖的车帐里,尤其是泠皓,大家念他“细皮嫩肉”,强行要求他留在车帐里,说是“陪月姑娘回忆江南水土人情”,倒是月姑娘十岁的儿子端木陈桦没见过莽莽草原的冬季,总跑出去和队中的士卒玩耍,也多亏了有孩童的嬉闹声,行军的队伍才不至于无聊。

    泠皓听端木说,他见过很多将领——尤其是南方人——到了边疆之后,都会面对茫茫的大漠戈壁草原痛哭,因为实在是太荒凉。外出巡逻时,除了队伍中的士兵,经常十多天都见不到一个活人,一路上只是荒漠,有时见到风干的骸骨都会觉得是惊喜的景致。

    一路上算是安全,唯一的麻烦是进入祁连山区转向北行军之后,路上开始出现了耸峙的连绵雪山,途径山谷的时候,队伍经常需要停下来清扫积雪才能通过。所幸这段路不长,没走太久,路线就又转为西进,回到了戈壁上。

    自从一年前基本上肃清了突厥残余之后,北部疆域已归于平定,偶尔会遇到一些游牧,见到大昼军队就远远跑走了。端木带一小队人出去截住一拨人,用两石白面粉和他们换了头刚猎得的羚羊回来。

    “一般来说这个时节已不可能遇到外出打猎的部落了,除非是……”

    “除非是今秋西边遭了灾,牧民手中的存粮不够越冬。可如果这样,朝廷里不可能不知道。”李垣祠接过话来,“那头羊胖吗?”

    “不胖,可能都不够我们四个外加那个小的吃的,早知道就找他们要两只了,我估计也会给的。”

    月姑娘踢他一下:“说正经的。”

    端木一笑:“我大概问了一下,一方面因为战乱,近年从中原贩粮的人减少了。”

    李垣祠点头:“这正常。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今年确实是旱,猎物的数量比往年要少一些,牧民所养的牛羊数量也减了。牧民们并未将之反映给朝廷,是因为亏空并不算多,偶尔出动去猎取猎物就够了。”

    泠皓想了想。“所以没什么可担心了喽?”

    不知为何,李垣祠面有忧色,看着那只瘦小的羚羊。

    “李贤弟你在担心什么吗?”端木边问边脱去了身上的毡袍。

    “你知道的吧,西域的小国林立,我们只是统称之为西番夷狄。”这话明显解释给泠皓听的,“西番我们一直是采取分治的方式,他们大都有了定居的国都,于是才派端木统领镇守伊犁,那些国家是因为茶马商路或宝石开采而发的家,习惯了繁华的太平生活。

    “但是西北和北面的夷狄又不尽相同,北界和突厥常年交战,而突厥是以班察部为首的一个松散游牧部落联盟,我们打的也主要是班察部。现在班察部散掉了,突厥联盟也随之濒于瓦解,一些部族会离开原本划定的界域,抢夺水草丰美的地盘。而今年草场总体偏旱,那些脱离辖制的部落就会大面积的迁徙以猎足越冬的食物。

    “我们还未出关,至今所见的还只是汉人牧民,我现在担心的是,出关后会不会遭遇到西进的突厥散部。”

    李垣祠说完后,众人都陷入沉思,这确实是件令人忧心的事。

    “这样,”端木把地图拿出来,指给众人看,“再行几日进了峡谷就能到达甘州张掖,我认得那里的孙知州,我们可以先停驻几日探好情况,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还能按原定计划抵达瓜州过年。目前已知最坏的情况是去信给我叔,让他带着大军过来接我们,否则出了关一旦遇上突厥的军队,我们这九千人都不够人家打个围的。”

    “只得如此,”泠皓点头,“接下来几日我负责去前面探道,垣祠和端木兄轮流在后方压阵,月姐你护好陈桦不要让他乱跑。”

    “好,”月姑娘也点头,“一旦有事,由我来守车帐。”

    六天后,一行人抵达张掖,守城将却告知众人,孙知州已在半月前去了嘉峪关。
第十章 识军策
    “垣祠,你说,瓜州、玉门和嘉峪三关在同一线山谷中,可是另两处并未遭到袭击,敌军是从哪里来的?”泠皓看着西面远远的一簇狼烟问道,他二人正在等上前递交文牒的端木回来。

    “东坝。张掖向嘉峪关方向二百里有另一条山谷,山谷向北进,过了鸳鸯湖就到了一个叫东坝的盆地,那里本有一些柔然人和汉民混居,柔然也是突厥联盟的一部,近些年突厥部打仗,所以就都迁走了。”

    泠皓跟着李垣祠向城门方向走了几步。“你似乎对这附近知道的很清楚呀,不仅熟悉地形,而且对各部族之间关系的了解更甚于端木兄之上。”

    “我……因为……因为我是住在福建的,对于北方各地的地理风俗知之甚少,所以就、就着重的去看这方面的东西,于是就知道的多了,不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泠皓因为畏冷,所以穿得很多,此刻半张脸埋在兜帽的毛边里笑着看他:“我还想过你是不是突厥人呢?因为长相实在不像南方人。”确实,李垣祠高眉深目,头发栗色而蜷曲,瞳色也不像汉人那般深黑,而是如同琥珀一般的颜色。

    见李垣祠紧张起来,泠皓突然朗声笑起来:“瞧你紧张的样子,听这口音,除了闽南还能是哪里人?”

    这时端木回来了,见两人聊得开心,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开玩笑。

    状况比预想的还要坏:孙知州半月前接到嘉峪关急报,一面向玉门和瓜州两关借兵,另一面亲率张掖三万人火速回援嘉峪,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在张掖城墙上,守城将张翼放下了高悬的吊桥,三人所带领的九千骑兵浩浩荡荡进城扎营。

    “孙知州所带去的三万人,步兵多少?骑兵多少?嘉峪关原有守军多少?”端木一上来就问出了一串问题。

    张翼立刻回答道:“嘉峪关原有两万骑兵,三万步兵,知州大人带过去三万人的全是骑兵。”

    嘉峪关距张掖只有不到一天的马程,如果孙知州已去了半个月,不可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目前不能判断敌军的来历和数量,但可以把八万人马在嘉峪关围得滴水不漏,不能不说摆在众人眼前的是个严肃的问题。

    端木又问:“现在张掖这里还有多少兵?”

    “骑兵就剩下两千了,步兵倒还有五万多。”路过一处宅邸时,张翼说到,“各位先去知州府休息一下吧?”

    “不了,”月姑娘还牵着陈桦,把孩子交给院中女婢,“我们直接去军营。”

    端木也点头赞成:“虽是过路,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要去伊犁,这是唯一的通径,不能让它堵着。”

    前线的军队终究是能征善战,气势上就比长安的军队高出一截,端木把张掖剩下的两千骑兵和自己的人马打乱混编,由泠皓带了两百精锐潜行打探,然后支李垣祠带了所有步兵去砍树准备弓弩和滚木。

    一个半天后泠皓返回,带回来的消息几乎令人绝望,五十万。突厥联盟的残部纠结了周边所有的游牧部落,柔然、鲜卑、回鹘、室韦、契丹、乌桓……

    “妈的!那帮放羊的怎么能找的出这么多人来的!”端木起身摔了椅子,然后又把那张椅子扶起来,摊开地图开始想办法。

    夜深千帐灯,挑烛人不寐。

    “探出来他们围城的原因了吗?”端木问泠皓,“能够集结所有部落,说明他们至少有同一个目的。”

    “主帐中是突厥人,但不是奇莱,他们并非正式的军队,装备并不好,各部落间界限分明。另外我没见到汉军,也没有打过仗的痕迹,这至少说明孙巡抚是安全进城了。敌营里全是青壮年男人,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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