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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影没有回答,他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轻声道:“如果父亲实在担心,就和若影一同前去如何。”
不知为何,说这句话之前,他原本带着就义般的勇气和坚决,然而说完之后,帐中陷入一片静默,司徒凝香也用着十分古怪的神情看着他。梅若影终于抵不住这过于沉默的压力,他渐渐重又埋下头来。注视在地上,
可那静默竟然一直延续着。
他还待要鸵鸟似的把自己整个埋入林海如的广袖下,却突然又听到林海如在自己耳边,用仅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想你应当知道的,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任你自作主张地奔波了。忘了么,林深不语红梅开……我既已经向你坦白,就不会再松手了。”
似乎为表决心,梅若影觉得那环着自己的手臂越发地紧了起来。
第三卷 之 【西江斜阳】 父子
54'85'父子
顷刻之前,司徒凝香还如烈焰焚身般的愤怒,在这短短一句话之间,就被浇熄。
肩头传来难以辨查的震颤,他不解地看过去,只见与他肩靠肩的聂悯正紧紧拽着他的袖口,这是悯在压抑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感情时的习惯。
直过了一会儿,脑中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
“父亲……”
那带着些颤的余音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回响。
父亲!
顷刻之中,他只觉得,就算他立时死了,也都没有如此的震撼。那些江湖纷争算什么,那些和司徒家族的斗气算什么,眼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聊。
他是一个父亲,他的孩子在叫他父亲!
真不知当如何形容,就算那些老来得子的老头儿们,恐怕也比不上他如今的心情澎湃,身上也渐渐抖了。
有一种喜悦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不但是喜悦,甚至是疯狂。
听到这一声“父亲”是如此的艰难。好像是直到这一刻,亲生骨肉失而复得的事实才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一般。
前半生地颠簸离散,困居九阳山上的焦虑悲哀,此时在这一声“父亲”之中,在情人的紧靠着的肩旁,全部化成了柔软的飞絮。
什么都,值得了。
看着窝在徒儿臂下,甚至越埋越深的青年,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可知道他两个父亲这几年过的是如何煎熬的生活,在谈论到他时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可知他的那些过往遭遇,是如何让他们悔怒非常?
但是,但是,刚刚还让他如此气愤,现在却让他有种几欲洒泪的狂喜。
这个孩子,莫非是个能控制人心的妖精么?
聂悯,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否也与我此刻有着相同的心情呢?
这么想着,越发控制不住心内的激动。
但是司徒凝香毕竟是司徒凝香,聂悯也毕竟是聂悯,他们没有冲上前去,更没有老泪纵横。两人一直无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震惊中带着喜悦,另一个木讷中含着震惊。
司徒凝香只觉得双拳握得要紧出血来,在满心的情感就要失控前,他突然冷下脸来,僵硬地道:“你要去就去吧。”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冲出帐外了。
其实,去定然是要同去的——若影是这么一个好孩子,以前他无法抚养是天意弄人,难道现在还有谁能阻止他疼爱自己的孩子么!——就算此刻若影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愿逆了他的心意,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燕原!
但是,在此之前,先让他到荒山老林里去发泄一下这无法排解的情绪吧。
聂悯唇边溢出了然和无奈的笑意,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不敢说话,生恐一发声就让旁人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十分有礼地颔首倒退,出了帐子,转身飞步,紧紧追向司徒凝香身后。
这一天,东齐西北某山中的猛禽走兽、花鸟虫石,不知多少无辜的生灵或非生灵,遭殃在了两名状似癫狂的长者手里。
而令过路砍柴的东齐杂役们最为不解的是,其中一位身材高瘦的老者在荼毒生灵之后,似又良心发现,一脸忏悔地回身,为那些倒了霉的兔兔鸟鸟们上药医治。
尤其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两位老者的笑容与其说是癫狂,不如说是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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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一辆马车行于丘陵原野地带,马车外坐了一名黑衣青年,不断催马前进。
此处虽然说接近平原,然而一路上仍旧丘陵不断,石子细碎,十分不平坦,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路。因为是临时准备的车辆,并不能说十分结实,车轮不堪颠簸,已经坏了两次。
幸亏一路负责赶车杂役的颜承旧工多手熟,一应粗重事务都处理得稳当妥帖,才没有使得这次旅途更加糟糕。
然而坐在车内,即使已经垫了在东齐军营中那种境况下能找到的所有的绒毯,仍嫌不足。
司徒凝香气恼地狠狠一捶车壁,想要发泄心头的担忧和郁闷,却因考虑到无车可换而收束了内力。即使如此,仍然收到了聂悯的冷冷一个白眼。
聂悯正坐在司徒凝香的对面,怀中稳稳地抱着两人的孩子。而梅若影对身周的一切毫无所觉,睡得正熟。
司徒凝香臀下又是狠狠一顿,看到若影搁在聂悯臂弯里的头摆了一下,又被情人小心地扶稳了,终于发作起来,怒骂道:“这破车……”
聂悯不悦地道:“已经封住他气海,我俩也都在这里,没什么问题的。”
司徒凝香总坐不稳,不耐烦地道:“谁说有问题了?”
聂悯笑而不答地看他,一边把脸贴上若影的面颊,轻轻地磨蹭着。他是故意要激着情人,因为昨日的事情让他十分气恼。他记得自己年轻时并非如此冲动,若非和司徒凝香处得久了,又怎会染上这一身并不君子的习气?
司徒凝香见状,终于忍不住,一伸手就要把青年抢过来,道:“你太狡猾了!就会一个人自己抱。”
聂悯原本还要再气气司徒凝香,可又怕伤着若影,只好忍痛割爱。
他看着司徒凝香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疼爱有加地上下其手,暗自欣慰,他们这多灾多难的一家可总算团聚了。聂悯理理思绪后说道:“凝,我想过了,冰魄凝魂虽然无药可解,但并非没有办法将这毒性的发作一直拖延下去。”
司徒凝香闻言,蹙眉抬眼道:“拖延的方法自然是有,不然你以为咱们的孩儿怎么活到现在?但这毒若是不解,恐怕若影着身子一辈子都好不起来。”顿了一顿又道,“再说,二月夺命也不是这么易得的……”
“咦?你知道?”聂悯没想到司徒凝香一早就已经想到这个方法。
用“二月”药性可以拖延“夺命”的发作,若是增大“二月”的用量,则可以不断地将毒发时间延迟下去。
“算了,反正我已做好准备,以后改行植蘑菇也不错。”说着,司徒凝香叹了一口气,学着聂悯将脸贴上若影的面颊。二月夺命何其难得,若影这些年大概都是靠着异于常人的脉络强自抑制下去,但作为父亲,怎能忍心见他如此强忍寒毒。也幸好,这次自儿子手中抢到的毒菇并没用完。
他心满意足地磨蹭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面色古怪地抬起头来。
聂悯一直没有把目光移开,因而发现情人此刻的神情十分像是吃坏了肚子,于是问道:“怎么?要解手么?”
司徒凝香冷哼一声,才道:“悯!难道你刚才对他又磨又蹭的,都没有觉得他的皮肤有什么异样?”一边十分好奇地用手指在若影脸上细细地摩挲起来。
聂悯打量着情人若有所思的面孔,突然惊觉到自己到如今竟然还带着易容面具,于是伸手将面上覆着的面具撕了下来。
他所制作的面具和市面上的人皮面具大不一样,薄如蝉翼,十分精巧透气。常常戴着戴着,就忘记脸上还有一层物事。
情人性子急躁,一离开东齐营地就把面具揭下,而他则是忘了拿下。
司徒凝香看到聂悯脱去了那层垂垂老矣的面容,露出一张端正优雅的脸孔,一时有些不适应,呆瞪了半晌才道:“好久没有在白天见到这张脸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聂悯并没有理会情人甚至有些垂涎欲滴的神色,探前半步,就着车窗外灿烂的日光仔细打量,真的觉得有所差异。可是伸指仔细摸索,却还是找不到有面具的接痕,奇道:“我记得已经给他洗过的啊,也没洗出什么。”
抬眼看去,司徒凝香也正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莫非是服食冰魄凝魂久了,皮肤也要发生变化么?”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十分默契地向坐在车前的颜承旧唤了起来。
“那个追魂什么的,停车!”司徒凝香叫道。
“颜小哥,有事劳烦一下。”聂悯则彬彬有礼地道。
马车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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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吧。”刘辰庚命令道。
下面的探子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连声应是,只叩了首,倒退着出了帅帐。
南楚的大军尚有三四日路程将至,不论是群竹山庄,又或是白衣教,都已传来消息,为东齐所忌惮的金焰毒龙丹已被换取。
则如今,他所需要操心的就是如何整备军力,对抗那传闻中效果不明的火药,与南楚互决胜负。
此时已是深夜,挥退了随从侍卫后,帐中再无他人。撇去事务的操劳,刘辰庚因而想起日间与师弟意想不到的会面。最终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郑枰钧送回自己帅帐中。当年对他恭谨有加的林海如,如今也视他为陌路。
刘辰庚卸下正装肩甲,仅着一件薄衫出了帅帐。帐门两旁的卫兵见他出来赶紧躬身行礼,刘辰庚一阵不耐,再度挥手屏退了四近的侍卫。
真的是,到哪里都不得自由。
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空虚,竟然有点怀念在泰山之上对酒当歌的过往。可是如今身在军营,即便将帅也不能沾那乱智之物。
他抬头看向高空,只见夜幕中万里无云,星辰熠熠而耀,明净不沾纤尘。
若是能有什么人的心境能如这夜空般通透,该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只可惜,他自己也已经入世太深了。
正不知是为那明净夜空还是为这茫茫心情而驻足,他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
身后那人问道:“师兄也在观星?”
刘辰庚沉声反问道:“难道你就不观星?”
孙凤梅噗嗤一笑,道:“很少,大概只在七夕……这一仗打完,估计已经是七夕了。”
夏日已届,满天星斗聚集,若到了盛夏的七月七,则将汇为一道银色的河流,那两端,正是牛郎织女。
“七夕……”刘辰庚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孙凤梅因想到了牛郎织女而一阵羞赧,赶紧转了话题:“中秋的天空也干净,只可惜月太亮了,把星都隐了去。”
她站在刘辰庚身后偷偷地凝望着师兄的背影,心中满怀遐想。她自小进入青阳宫,便一直倾慕于对这个师兄。师兄一向能拉拢人心,却又带着点阴狠决绝而无法逾越的距离,也许这就是她渐被吸引的原因吧。
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她虽是青阳宫三宫之一,仍然只是有名而无份。随着年岁渐长,她越是着急。这位师兄虽不乏红颜知己,可总没有娶回正妃。自己若是再这么等待下去,婚龄也即将过去。
刘辰庚陡然听到中秋二字自孙凤梅口中说出,胸口细微的一抽,顿时疑惑起来。
为何会如此排斥中秋二字?
他正疑惑中,惊觉手边风动,情知身后的孙凤梅正要握上自己的手腕,心中不快。
就于此时,脑中浮现林海如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又是一阵倦怠,再也不想让任何亲近的人离心,忍了甩手而去的冲动,木然僵立,让孙凤梅握了上。
“师兄……”孙凤梅没想到一向铁面无情的师兄竟然没有避开自己,好似多年的梦想圆于今夜,满足地长长叹息,将手中那个结满厚茧的大手握得更紧。
被握上的感觉如此陌生,让刘辰庚浑身一颤。那双手柔软细小,并不是男子的手,然而更越发让他不适。
不一样,与什么人的不一样。
与惯常相握的那双手不一样。
刘辰庚仰望着星空,奋力挣扎着阻止思绪。那些往事,忘记便忘记,何必回想?就让它们被尘封于时间的洪流中,又如何?
可是日间林海如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人的情景,如何也挥之不去,好似在嘲笑着如今的他,嘲笑他再没有值得珍惜的人。
他越想越是心烦,神魂不定,突听孙凤梅道:“师兄,若是这场仗打完,师兄准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