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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顺藤爬竿的推理听得她脸上阵青阵白,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这室那室的公子夫人也都怔了,显是没曾想我竟敢顶撞她。
她脸上那颜料展示会开得十分之精彩,没一会儿已经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终于渐渐平定。
她的脸色极冷,也不吱声,抬手从头上拔了根小簪,飞也似的甩手掷出。
她的功夫我是见过的。
剑若飞霜投林燕,飞花摘叶百步伤,说的就是她投林燕周妍。所以她这看似随意的甩手一掷,实际上蕴含的却是千万次练习后才能具备的快准狠。
好厉害!我感叹……
可惜她这手越厉害就越显得她可怜。
因为——她被我看透了!
寒!不是看透她的衣服!而是,看透她其实只是想让我出出洋相,并没有真要下毒手。
真可惜啊真可惜。
她练手,某家练的可是眼。
当医生,尤其是法医,是很需要眼力的,毫厘之差,尸检结果可就差之千里。虽然现在的身体不是我原来的那副,但专业能力却没失掉。
所以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森冷的利风贴着面颊擦过。
本来呢,擦过去就擦过去吧,鄙人也不会非常介意的,毕竟她没有下杀手嘛。
可是那只簪子,擦颊而过的瞬间……如果我没看错,应该缀了颗小指大的辽东水里产的东珠——光是那颗珠子,就能支撑中产阶层三口之家一整月的用度啊!
啊啊啊啊!竟然用来丢?
我很看不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奢侈,于是赶紧转身要捡,却立刻撞进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中。
怒!
好狗不挡路,挡路非好狗!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可是身后的那伙子随周妍而来的人群,刚才还在窃窃私语,顷刻间就变得鸦雀无声。少静,才参差不齐地讷讷地问好:“见过宫主……”
头有点儿晕……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般变态的爱好?
站在别人身后很好玩吗?
无语,赶紧后退一步低了头看地。
为什么这人就如此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呢?
前天我去厨房偷吃烤白薯,一个回头看见他就在后面,吓得差点丢魂;大前天鄙人跑鸡舍里帮大婶拣鸡蛋,喃喃赞叹着大婶的那些个芙蓉蛋蒸得真是绝妙啊,起身回头正想回去,就又撞进他怀里;还有再前几天,某家正当在打扫书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唱得兴起,一个转身正要来个“鸡毛掸子回风三十六式”——还是他,站在门口那儿看得兴味盎然……
拜托,您堂堂一个宫主,难道这么空闲?您去厨房干吗?偷吃?您去鸡舍干吗?偷鸡?您去书房……自然是正常的,可是也不应该偷听我的小曲儿啊。万一鄙人一个兴奋,走调走得过高,听得您岔了气怎办?我拿命去陪啊?
想到他当时笑着说:“难怪你家班主不让你演旦角而让你演武生,要是扮了旦角,你这花腔要真耍出来,想必当场得晕许多人了。”
宫主大人,您可知道,那一刻小人的牙哪,真是痒痒的啊!
拜托!练无间道、练来无影去无踪神功、练龟息大法,您自个儿一边练去好不?干嘛拿我来实验进境成效?
不过……
……这次好像是某挑衅周妍在前,所以也更加不敢有语。
我六十度俯角看印在雪上的那只青蛙的鼻孔,只用余光见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把玩那只东珠缀尾的金簪。
玩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手抬,簪子却凭空不见了。
接着就听到身后有些闷的笃的一声轻响。
对着周妍,我完全是可以毫不理会、谈笑自若。可对着这位面具发烧友,我只能以不动应万动,所以又怎敢回头去看?但是却清楚地感觉得到,那簪子,是齐根没入了回廊的柱子上了。
真……见鬼的浪费,还要耗费人力资源去挖出来,而且好好一根红漆柱子就这么损了,还得重新上漆。
陈叔管账管得细致,大概又要叹几口长气了,偏偏他又对这宫主极是纵容的。
陈更的声音在我脑袋上方有力的震动着,笑道:“阿妍,有什么使唤,用你身边的下人就是,还是你觉得不够用?要不要我把整个宫的仆婢都交与你使唤?”
那声音明明是嘴角翘起才能发出的,可不知为什么却听得我有些寒,不知面对着陈更的周妍又会有何种体会?
“妾身不敢,妾身知错了,请宫主恕罪。”周妍似乎怕得很了,声音有些不稳,还有些想辩解又不敢辩解的欲言又止。
连辩解都不敢啊……当领导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让人钦佩的了。
陈更也不理她,转而向我道:“这事小影也有不对,下人就是下人,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就要守着自己的本分。还不给周院赔个礼?”
他刚才一直在看?不知他究竟看了多久。
我赶紧转身垂头,语气尽量地诚挚恳切地道:“小仆适才冒犯了周院大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仆一般见识。”
不知她听我这么说,会不会有些感动?
幸好她没看到我对着雪地的脸上的表情。
“好了,这事就这样吧。”他转身就走。
啊?宫主大人,这就完了?也太爽快了吧,明摆着是敷衍了事啊。
他停了下来,回头,从面具后射过来的视线有些不快。
我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转过一处廊角,他突然弱不可闻地叹气。
我不敢问他为何叹气,只默默跟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呢?”
那话清清楚楚的,没有旁人,是在问我吧。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没说话,他也没停下,没再问。
只有静寂。
就好像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从茫茫雪地里忽然间冒出来似的。很快,又被大雪湮没无踪了。
看着他的背,高大宽阔厚实。我也只到他的肩胛骨。
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以前在单位里,我从不会在领导面前放肆,也习惯在同事面前彬彬有礼。
而如今见到地位比我高了不止一级两级的贵人们,不论是陈总管也好,岁寒三友也好,三宫六院十七室也好,却是渐渐恢复了有些傲气的本质——究其缘故,并不单单是自己到了新环境后的放松,更多的是……他那若有若无的纵容。
这里的社会是如斯的不开化,如斯的落后,如斯的不民主、没人权。
偶尔的大意,就能让人有借口将你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想来,还真是我太过于放肆了。
****************
踩雪回到沉露居,打点杂事的仆从都已经离开。我却知道,大概在哪间屋里,会有一些护院武师安静地注视着院里的动静。
现在,旁人进不来。
我跟在他身后,此外,再没旁人。
无风,雪静静飘落,几乎能听到清晰的沙沙声。
还有缓缓的,稳稳的,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只有几步路,却似乎走了很久,想到了许多,却又蒙蒙胧胧间忘了究竟想到了什么。
通向书房的回廊已经在眼前,他轻轻一振,附在袍外的雪花立刻都被抖了开。我没那么潇洒,只用手拂去。
他一步不停地走向书房,推门而入。
这处怕走水烧了书,所以从不点火盆。用以暖房的地龙却已经燃了一段时间了,整个屋子暖融融的。
他也不回头,脱了外袍往后递给我,径去临窗靠墙的书桌处坐下,桌上仍堆着一堆文书。
他其实是很忙的,不知青阳宫那么大个门户,用度支出那么庞大,却是靠什么营生的呢。
我也脱下外袍,挂好,自觉过去帮他伺候笔墨。
一时间门外落雪轻轻,门里寂静无声。
研完墨,我自回与那书桌相对的角落窝着,拾起一本翻了一半的医书看。
自当了他的书童,他也不让一直站在他旁边侍候,只让我帮忙笔墨,还允许我借出出库的书籍阅读。
可是昨夜干耗一夜,又忙活了一上午,还空腹喝了酒,饶是这个身体年轻健康,现在也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
我强撑着眼皮想看清书上的字。
可那字虽如牛眼般大小,却越来越是模糊……
越来越是摇晃……
前传· 青阳宫 竹无心
10竹无心
我强撑着眼皮想看清书上的字。
可那字虽如牛眼般大小,却越来越是模糊……
越来越是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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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似有一双眼睛在看。
本能地对了过去,迷蒙中,那人嘴角似乎翘了起来。
真是漂亮的嘴角,看着是很深沉,却不知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可恶?
嘴角的上面……上面……
真碍事!怎么还挂着个金灿灿的面具?
……可这面具好生眼熟,而且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仍费劲地想着,突然间肚中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这阵声音才把我震起三分魂魄。猛地瞪大了睡得有些肿得眼想要找出肚子叫的原因,却真实地看见一张金灿灿的面具停在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思考停顿中……
同志们,还有什么事会比当你一觉醒来却惊觉歌剧魅影的面庞正与你亲密接触还要吓人的?
我虽死过一次,但目下毕竟也是个人!
虽然还不是很清醒,却也立即做出了反应,张嘴就要叫骂出来,双手扬起狠狠推过去。
可那面具却陡然间贴了上来,然后扬起的手臂就都被禁锢在一双臂膀中,唇也接触到了一个更为暖热柔润的所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是眼前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唇被牢牢地吸住了,一只灵巧的柔舌探了进来,卷缠舔噬。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客观因素也不允许说话。但是脑袋立刻完全清醒了。
陈更?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每一分每一厘的举动。直到他伸进我的喉间,终于被激出一层薄薄的泪,向后躲着那贪婪的探索,却被那坚实的臂弯搂住了后腰,越搂越紧。后脑被一只大手撑起,让这个吻坚定执著地持续着。
在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他才终于撤开了身体,我窝在角落里急剧地喘息着,他的气息似乎也有些紊乱,站在面前一步的地方低头看着,眼中是熠熠的光芒。
就像恶狼看着到口食物时的满眼绿光
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刚才的触觉还清晰地残留在上面,又呆愣了起来。
他站在那里,我坐在角落,沉默。
实在无语。
也许这时有外人进来,会发现堂堂青阳宫主正和一只呆头青蛙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转身走回书桌,单手翻阅着桌上的卷本,背对着我。过了一会,低声说道:“还没用过午餐吧。小冉已经去叫厨房做了,大概已经好了。你回房去看看。”
无语!实在无语了!
我被他吓掉了半身胆,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睡我的觉他来捣什么乱?
我还能怎么样?能指着他鼻子喊他同性骚扰吗?能扳过他的脑袋对他眼睛喷辣椒水吗?
“回去就不用再过来了,你昨夜没睡觉,我放你一天假,先补一下眠吧。”他见我没反应,又补充道。
知道我没睡啊?
那就别没事发神经让人站在院里听你女人在里屋叫床不就行了?
至于放假,我自知是不可能的。谁叫我俩住在一屋,他睡里间的檀木雕花厢式大床,我睡外间的小榻。半夜他要水要茶的,鄙人还能对他说“不好意思,小仆不肖,今天恰巧放假,恕不侍候……”
“小影……”他突然轻声地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他,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他也正看来,摇了摇头又转开视线,“快去吧。”
我推门出去。
合上门时,似听见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似乎垂着头,有些自失地叹息。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余音渺渺,门却已紧紧闭合。
转身,走了几步,看看天。再走了几步,再看看天。
不对啊,今天明明应该是正常的一天,没有陨石坠地,没有火山爆发,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些不对劲起来了?
有些失神。
他最近的态度,似乎一直在变,让我无从把握。他对以前的梅若影,不知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如今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摸着怀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