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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一片哗然。最多，也是最大的议论声就是：“十万？十万？”
好多人都以一种不相信的眼光看主席台。有的在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或者是不是肖书记说错。肖雨润似乎也感觉出人们的疑问神情，故意又重复一遍：“十万！”，还把手里的纸摇了摇，说：“吴院长刚刚在上面签字的！”
这下，可拍马屁拍错了地方，吴天柱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下，正踢在他的小腿干上，很疼，他不由地歪了歪身子，呲牙咧嘴的，很难看。底下的人看不见桌子下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以为是书记说错了，立即又起了一阵子议论，可看院长的神色很自若，歪着头，正在欣赏人们惊讶的神色，眼镜片后的一对小眼睛狡猾地眨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对肖雨润的恼怒，也为了显示自己恩赐的分量，他很俏皮地一笑，伸出一个拳头，说：“不错，十万，别当天文数字。这仅仅是个开端！”
他这一句话，尤其是声音和姿态那么优雅，马上博得了一阵爆发的热烈的掌声。人们很欣赏院长的表态，特别那样优雅的神态，也惹起人们会意地笑声。也有个别人在小声道：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
“吴天柱不会喝醉了吧？”
这样的议论也都被笑声盖住了，只有邻近的伙伴能听见。
“宣布获奖人的致辞吧！”吴天柱小声对肖雨润说。
肖雨润还在发怔。他不明白为什么踢他，自己并没有错啊，不是你在嘉奖令上刚签了字吗？难道又要改变了？但你的表情不是很骄傲，很有上帝恩赐的味道吗？那么你为什么要踢人呢？他用眼角扫了吴天柱一下。吴天柱明白他的埋怨情绪，就用眼瞥一下他手里刚摇动的嘉奖令，神情上告诉他：何必展示呢？实际上，真正的想法是不愿意他说出自己刚刚签字的意思。肖雨润依旧显得很不理解。
“宣读那封信嘛！”吴天柱有些不耐烦地朝邱保国那边一摆头，不屑地瞪肖雨润一眼。
邱保国脑袋瓜子倒很灵，他还不能全理清其中的奥秘，却猛然明白了老大是想玩技巧，好狡猾呀！他想，这个关键时刻；可要配合好老大的意图。他认为自己一向能在第一时间站到老大希望站到的位置，所以，他立即站到离话筒最近的那个桌子边，单等书记宣布读信后，他就开读。
那肖雨润不顾得明不明白，赶紧宣布：“请邱保国院长宣读宇文东方老师的信件。因为，宇文……”
他还想做出解释，吴天柱怕他再出错，马上截住：“宇文老师今天没有到，由邱院长代她宣读致辞！”
“致辞”二字，说得特别清晰。他也感觉很巧妙。大家怎么理解都行。是对于嘉奖致的感谢辞也行，是辞职也行。他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他又故意歪着头，显出那一贯要表现的非同寻常的样子。这是他近几年来已经形成的标志型神态。尤其是最近，他竟然感觉自己那神态不亚于美国总统奥巴马，而且从心底里也感觉自己的成就不逊色于奥巴马，甚至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什么美妙的想法都可能产生。
3
会场上的大家都进了个闷葫芦：今天的太阳好像不知要从哪里落下了。有的几乎都在四处看，好像要看看还能发生什么事情。
邱保国一个箭步到了有话筒的桌子前，打开信，朗声而读：
“院长，各位老师，闻悉教师节要嘉奖我，首先，感谢学校将我的研究成果申报到省科协，从而才得以获奖。不过，我不能接受学校的奖励。
“为什么呢？这不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原谅我很激动。在解释这个问题前，院长先生，请允许我先谈谈对您的第一印象。”
邱保国感觉不太对头，这是不有点文不对题呢？他停下来，轻问院长：“念下去？”
吴天柱正在那里咀嚼这个宇文老师字里行间的意味。他想，第一印象，该没有什么，他依稀记得肖雨润第一次将宇文东方带到他面前的情景，那是个很文雅的女教师，一看也是满腹经纶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主动跟她握了手。他想，自己留给对方的印象应该是很不错的，因为他很少跟老师握手的，更不用说自己主动伸出手去握的。因此，邱保国问的时候，他很轻巧地说：“念，念下去！”
邱保国点点头，继续念道：“四年前的六月，刚刚来到这里。根据学校要求参加招生会议。在会上，一位在我看来很年轻的男子，听说我是从宏光来的，问我，为什么从宏光职业学院来这里？我说，那里的教学理念不好。他说，怎么不好？可人家招生很好。我无法回答他，因为教学理念不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这些不多说。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院长。我吃一惊，这么年轻，干出这么大的事业？我从心里很敬佩。又听说院长是教师出身，而且在全市民办大学里，院长是唯一教师出身的。所以，我心里除了佩服，还有一种羡慕。”
吴天柱想，喔，那是第一次见面？莫非我想的是第二次见面？哦，记起来了，当初肖雨润最早介绍她来的时候，她还不肯来，而是自己到人事处申请来，又经过测试以后聘用的，为的是不愿意通过当时担任书记的肖雨润的关系来，但肖雨润后来还是专门向他介绍了她，那就是他记得的第一次见面。宇文老师信上所提到的，他也想起来了，那的确是第一次。不过，对他来说，没有引起重视，因为他很不愿意听那样的话。所以，也就忘记了那次的见面。
读到这里，邱保国故意把声音提得高高的，他不看院长一眼，也能知道院长是什么模样。他感觉得很准。吴天柱此刻，平视着前方，头依然是侧着，还是他那标志型的神态，眼神里充满自信。
邱保国暗想：不愧为宇文，说话很巧妙，因此他尽量体会宇文的味道，以她的理解和个性来读，读得轻重缓急，抑扬顿挫，都很有分寸。
“应当说，我们大学有些地方，也的确能够体现出一个教师出身院长的管理特点。比如，一直被坚持下来的教师不坐班制，就很得人心。这是别的民办大学都做不到的。我欣赏不坐班，不单纯是教师有自己的控制时间，还在于学校里没有那么多资料，教师可以出去或回家查资料。没想到的是，院长比我想得更开明。有一次，院长在会上说，坚持不坐班，也是希望老师出去干点兼职，多点收入，弥补我们的工资待遇不高的缺陷。”
邱保国在这里读得有滋有味，吴天柱也听得有滋有味。
“说实话，对于我们这些退了休又来教书的老师，不在乎工资的多少，因为国家给我们的待遇已经很使我们满足了。我们出来教书，大都是感觉自己的知识不用是浪费，不传授给学生是个遗憾。谁都知道，民办大学比国办待遇的差距，是很自然的。因为民办大学开办起来就很不容易，所以暂时待遇低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院长也曾经发过豪言壮志，未来要争取待遇高于国办大学……。”
人们都会心地笑了，忽然也起了一阵掌声。吴天柱也笑了，并且点头插话说：“不错，我的确说过。不过，也不能算什么豪言壮志。”
又是一片笑声，跟着掌声。不过掌声稀稀落落的。如何解读这掌声为什么从大到忽然小了呢？因为老教师都明白，院长前几年的确这样说过，人们也相信是真心话，也相信能够实现。但这两年只字不提教师待遇问题了，而且可以说再发这样的话，也没有人相信了。所以，有的不了解的新教师鼓掌，而老教师都不鼓掌。场面上也就稀稀落落，叫人感觉像是很不情愿的掌声。
“可以说，能够把老师出去兼职当作好事儿，院长是第一人，能够体谅老师为了补充自己的待遇菲薄，也应该是第一人，我赞赏，也为此而替年轻老师感觉欣慰……。”邱保国读到这里，声音特别高，很是激昂。不知道是与宇文老师信里的赞美词共鸣，还是邱保国的大声朗读产生效果，会场上响起了真心的热烈的掌声。
吴天柱很是满意，头倒歪得轻了些，表情上有了点人情味的笑意。
此刻，只有肖雨润的脸色特别严峻，他正在懊悔刚刚没有制止吴天柱让邱保国读，因为他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太了解宇文东方了。他都不知道会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情。现在一切也都晚了。他想，这也怨你吴天柱的跋扈，你不踢我，我还会好好想一想，现在，哼，一切都由你自己来收拾吧！
“我总想办一个民办大学是不容易的，我连想都不敢于想的事情，您实现了。因此，后来发现学院里管理的混乱，教学的盲目，等等缺陷，我总以为是您很忙，还顾不得去解决。要耐心等待。但是，在这几年里，我渐渐发现，被我敬重的院长，愈来愈不……”邱保国突然卡壳了，他歪头问院长；“吴院长，还读吗？”
吴天柱已经感觉到要对自己有微词了，他的脸上浮了一层霜。他忽然发现这个宇文实在是厉害，狡猾，开头都是赞美的语言，而且还不是吹捧，都是实实在在的，真实的，使人听了开心的。谁不愿意听赞美的话呢？刚刚美滋滋地听完了赞美诗，人还在云里雾里漂游呢，一下子转到批评，你能够不接受？不让读下去吗？那在老师们面前可就掉价了。这个老太婆，太厉害了。他很早就已经风闻过这个老太婆有些不凡，也很清高。不过，他从来也没跟这个老太婆打过交道。好吧，尽她说，能说到哪里去？所以，邱保国问时，他连看也不看，眼一闭说：“照原信读！”
无论从口气，还是表情上，都可以看出吴天柱是不情愿的了，邱保国在犹豫：是读，还是不读？在等待吴天柱表态的时候，他一眼瞥见了信上，后面的几个词汇是很不客气的。他不愿意再担当目前这个传声筒了。于是，他马上又用起了自己的老套路，以不理解的语气顶撞院长说：“这是什么会呀？怎么能宣读这个呢？”
在全体人员面前，我邱保国敢于顶撞院长，该是博得好评的！其实又替院长说出了院长无法说出的话。邱保国很会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忠诚。曾经有一个是院长的同学推荐来汽车学院任教的老师，叫陈冬，因为教课太差，反响很强烈，邱保国趁着他有一次不参加汽车学院的会，就把他开了，叫他去人事处报道。而且声言：“我说话就算了，谁说情也不行，包括吴院长！”那陈冬自己以为是关系户，不服气，特别听邱保国说出那么狂妄的话，于是就到院长跟前诉冤，接着奏了一本。吴天柱听了，有点恼火，一个电话把邱保国叫了去，问：“邱院长，是我说话也不听了吗？”邱保国吓了一跳，但是他想，眼下只有拚倒葫芦撒了油，豁出去才行，因此他说：“我什么话不听院长的？院长说，要把玉春学院当作自己的，我就是这样……。”话还没有说完，吴天柱就一摆手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很好，你干得很正确。去吧！就照这么干！”从那以后，他就悟出个道道儿，要讨好主子，不一定非要拍马，有时候顶撞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只要你把主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行。所以，他又使出了这个招数。不了解他的人果然很欣赏地配合以欣赏的笑声。吴天柱心里也很高兴，这的确是他自己想听的话，而且他也的确不愿邱保国读下去，可是他又非常需要听到宇文说出辞职，把那个辞职说出来，那么，空许的十万奖励，就会乖乖地回到自己的腰包。现在呢，是扔在了半空，供大家欣赏。如果自己不让读下去，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宇文辞职，那么有人捎话过去，说是奖励十万，宇文呢，再回来上班，自己不就真要付出不想付出的十万吗？那不行。必须要邱保国读下去，至少要读到宇文说出辞职。显然，照自己盘算的实现还要有段路，那就要耐着性子听下去。不过小邱这小子太会看眼色行事了。因此，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邱保国又添了句：“邱院长，不该你的事儿，大不了有人骂娘，那就给个机会，我天柱有这个度量，何况宇文老师还不至于骂人，是不？”
邱保国看着院长，眼神似乎是说：是你要我读的啊？如果不高兴，趁此机会结束还来得及！
吴天柱也完全看出，他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地说：“读吧，人家宇文老师是有水平的！”
自然，谁都明白话里的含义。可是，不管怎么说，院长的表态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