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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了,帕姨父,奥哈洛伦先生也这么说过。
他说什么?
下定你的决心。
奥哈洛伦先生说得千真万确,这是你的生活,要你自己来决定,别***目光短浅,弗兰基,反正你最终的目标是去美国,不是吗?
是的,帕姨父。
考试那天,我请了假。奥康纳街道一家办公室的窗户上贴着一张启事:招聘书写整洁、擅长算术的伶俐男孩,可向此处经理迈考弗雷先生申请。伊森斯有限公司。
我在考场外面站着,那是利默里克新教徒青年协会的房子。来自利默里克各地的男孩爬上台阶,进去参加考试。门口有一个人,给他们发纸和铅笔,厉声催促他们快点,快点。我看着门口这个人,想到帕。基廷姨父和他所说的话,还想到伊森斯办公室的启事“招聘伶俐男孩”。我不想进去参加考试了,因为一旦通过考试,我就成了一个穿着制服的正式电报童了,然后是邮差,再然后是卖一辈子邮票的办事员。那样的话,我将要永远留在利默里克,心如死灰地种着玫瑰,鸡芭也完全干瘪了。
门口的那个人问我:你,是进来还是拉着脸一直在那儿站着?
我真想对这个家伙说:你只配亲我的屁股,但我还要在邮局里干几个星期呢,他可能会告状的。我摇摇头,走上有“招聘伶俐男孩”启事的那条街道。
经理迈考弗雷先生说:我要看看你这个家伙的字写得怎么样,得看,一句话,只要你字写得漂亮就行。在这张桌子前坐下,写下你的名字和地址,再写几句话,说说你为什么要应聘这个工作,以及你计划怎样在伊森斯有限公司不断得到晋升。对于一个一心积极进取、洁身自好、不为罪恶所诱惑的男孩来说,只要坚忍不拔,勤奋刻苦,本公司有的是机会。
我写下:
弗兰克。迈考特
爱尔兰
利默里克郡
利默里克镇
小巴灵顿街四号
我申请此项工作是为了能在伊森斯有限公司晋升到最高层,我深知,凭着坚忍不拔和勤奋刻苦,只要我一心向前、洁身自好,就能避免所有诱惑,为伊森斯和全爱尔兰增光。
这是什么?迈考弗雷先生问,咱们这里与事实有些出入吧?
我不知道,迈考弗雷先生。
小巴灵顿街,哼,这明明是条巷子,你怎么把它叫做街?你家是在巷子里,不是在街道上。
他们管它叫街,迈考弗雷先生。
不要抬高你自己,男孩。
啊,我没有,迈考弗雷先生。
你的家在巷子里,这就是说,除了往上爬你无路可走,你明白吗,迈考特?
我明白,迈考弗雷先生。
你得靠自己奋斗,才能走出巷子,麦考特。
是的,迈考弗雷先生。
你身上有巷子里的男孩的那种品性,迈考特。
是的,迈考弗雷先生。
你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有股巷子味,别想糊弄老百姓,迈考特,不用一大早起来就糊弄像我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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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没有,迈考弗雷先生。
再瞧瞧这双眼睛,你的眼睛发炎很厉害,你看得见吗?
我看得见,迈考弗雷先生。
你能读会写,但是会加减乘除吗?
我会,迈考弗雷先生。
好吧,我不知道公司对发炎的眼睛有什么规定。我得给都柏林打电话问一下。不过你的字写得很清楚,迈考特,有一手。在作出有关发炎眼睛的决定前,我们先雇用你,星期一早晨,六点半在火车站见。
早晨?
早晨,我们不能在晚上送***早报,不是吗?
是的,迈考弗雷先生。
还有一件事,我们发行的《爱尔兰时报》是新教徒的报纸,由都柏林的共济会主办。我们在火车站接货、清点,然后拿给报纸经销商。不过我们都不看,我也不想看到你在看。否则你会丢掉信仰的,看了也会瞎掉你那双眼的,你听见了吗,迈考特?
我听见了,迈考弗雷先生。
不要看《爱尔兰时报》,等你下星期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所有的英国淫秽货,那都不允许在这个办公室里看,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迈考弗雷先生。
奥康纳太太紧抿着嘴,不看我一眼。她对巴里小姐说:我听说某个从巷子里出来的家伙自以为是,竟然躲开了邮局的考试。参加这个考试太委屈他了,我猜是。
你说得对,巴里小姐说。
与我们为伍也太委屈他了,我猜是。
你说得对。
你猜他会告诉我们为什么不参加考试吗?
啊,他可能会的,巴里小姐说,只要我们给他下跪。
我对她说:我想去美国,奥康纳太太。
你听见了吗,巴里小姐?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奥康纳太太。
他开口了。
他开口了,的的确确。
他有一天会后悔的,巴里小姐。
他肯定会后悔的,奥康纳太太。
奥康纳太太说着话,从我面前走过去,走向那些坐在长凳上等电报的男孩子。这就是弗兰基。迈考特,认为自己在这个邮局干,太委屈了。
我没有这样认为,奥康纳太太。
谁叫你张嘴了,“自高自大”先生?他在我们当中也太出类拔萃了,不是吗,男孩们?
是,奥康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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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歹为他做了那么多。给他小费高的电报,天气好的时候派他去乡村;他对那个英国人哈灵顿先生干下那么不要脸的事情,我们还是让他回来了;他对不幸的哈灵顿太太的遗
体不敬,还自己塞饱火腿三明治,又喝了那么多雪利酒,东倒西歪的,最后从窗户跳出去,把玫瑰丛都毁了,回来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谁还知道他送电报这两年都干了什么丑事?谁最清楚?尽管我们还知道一个大秘密,不是吗?巴里小姐?
是的,奥康纳太太,尽管它不适合公开讨论。
她对巴里小姐耳语着,她们都看着我,不停地摇头。
他是爱尔兰人和他那可怜母亲的耻辱,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才好。但这家伙出生在美国,父亲又是北佬,你能对他有什么指望呢?我们容忍了这一切,还是让他回来了。
她又从我面前走过,继续说着话,走向坐在长凳上的那帮男孩子。
他要为伊森斯工作,为都柏林那帮共济会成员和新教徒工作。邮局太委屈他了,但他却情愿满利默里克城去送各种淫秽的英国杂志。他每碰一次那种杂志,就是一次道德犯罪。但他现在要离开,他是要离开了,对她那可怜的母亲来说,这是个遗憾的日子,她祈祷儿子能有养老金,能照顾她以后的日子呢。好吧,来吧,拿走你的工资,从我们眼前消失。
巴里小姐说:他是个坏孩子,不是吗?男孩们?
是的,巴里小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应该说对不起吗?应该说再见吗?
我把自己的皮绳和邮袋放到奥康纳太太的桌上,她瞪着我,说:走吧,去伊森斯那儿干你的工作吧,离开我们。下一个,来领你的电报。
他们都回去工作了,我走到楼下,走向我人生的下一站。
十六岁
我不明白奥康纳太太为什么要公开羞辱我,我并不认为自己在邮局干有多委屈或是别的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头发支棱,脓包满脸,红眼睛直冒黄水,烂牙东倒西歪,没有肩膀,骑了一万三千英里,在利默里克内外送了两万封电报,累得屁股上都不长肉,又会有什么能耐呢?
很久以前,奥康纳太太就说过,她清楚每一个电报童的所作所为。想必她也清楚我在卡
瑞戈古诺城堡顶上,当着目瞪口呆的挤奶女工和抬头张望的小男孩,跟自己干的那些事吧。
她一定清楚特丽莎。卡莫迪和绿沙发的事情,清楚我是怎样让她陷入罪恶深渊、把她送进地狱的。那是最严重的罪过,比卡瑞戈古诺城堡顶上的罪过严重一千倍。她也一定清楚特丽莎死后,我就没去忏悔,我是注定要下地狱的。
一个犯下如此罪过的人,是不会觉得在邮局干有多委屈,或别的什么的。
自从那次我同汉农、比尔。盖文和帕。基廷姨父坐在一起后,南方酒吧的伙计就记住我了———黑、白、黑。他还记得我父亲,记得他把薪水和失业救济金喝个精光,还高唱爱国歌曲,在码头上像个该死的叛徒似的演讲。
你想要什么?酒吧伙计问我。
我是来找帕。基廷姨父,来喝我第一杯啤酒的。
啊,天啊,是真的吗?他马上就来,当然,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给他倒酒呢?或许也该给你倒第一杯酒,这就倒吧?
不,先生。
帕姨父走进来,叫我挨着他坐在靠墙的地方。伙计拿来啤酒,帕姨父付了钱,举起酒杯,对酒吧里的人说:这是我外甥弗兰基。迈考特,我小姨子安琪拉。西恩的儿子,开始喝他人生的第一杯啤酒了,在这儿祝你健康长寿,弗兰基,愿你活到老喝到老,但是不要喝多了。
人们纷纷举起各自的酒杯,点头,畅饮,喝得嘴唇和胡须上都是泡沫。我吞下一大口啤酒,帕姨父告诉我,看在耶稣的分上,慢点喝,不要一口干,只要吉尼斯家族的人都安在,酒有的是。
我说想用我在邮局的最后一次工资请他喝一杯,但他说:别啦,把钱带回家给你妈妈吧,等你胳膊上挎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春风得意地从美国回来时,再请我也不晚。
酒吧里的人正议论着险恶的世界局势,还议论着纳粹战犯赫尔曼。戈林是怎么在临刑前服毒自尽,免受绞刑之苦的。美国佬在纽伦堡宣称,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狗杂种把药藏在哪里了,他的耳朵里?鼻孔里?屁眼里?美国佬每抓获一个纳粹,肯定都检查他们的每一个洞眼儿和隐秘的地方,但赫尔曼照样蒙过了美国佬的眼睛。你瞧瞧,他们可以横渡大西洋,登陆诺曼底,把德国鬼子炸个一干二净,但等一切都搞定了,他们却发现不了戈林肥屁股里的那粒小药丸。
帕姨父又给我买了一杯啤酒,但喝下去有些困难了,肚子已经涨满,鼓得老大。人们又在谈论着集中营和可怜的犹太人,他们从未伤害过无辜,却男女老少一齐被塞进炉子。孩子啊,你想想,他们能干什么坏事?小孩也被塞了进去,小鞋子扔得到处都是。酒吧里烟雾缭绕,声音此起彼伏。帕姨父说:你没事吧?你的脸跟纸一样白。他领我上厕所,我们两个冲着墙痛痛快快地尿了很长时间。我不能再回酒吧了,那烟雾、变味的吉尼斯啤酒、戈林的肥屁股、乱扔的小鞋子,让我不想再进去了。晚安,帕姨父,谢谢。他让我直接回家,回到妈妈身边。直接回家,哈,他还不知道阁楼顶上兴奋的事呢,也不知道绿沙发上兴奋的事,我如此罪恶滔天,要是现在死了,立刻就会下地狱的。
帕姨父回去继续喝酒,我走在奥康纳街上,心想何不趁十五岁的最后一夜,去耶稣教堂坦白自己的罪过呢?我按响牧师家的门铃,一个大个子男人问我:有事吗?我告诉他,我想忏悔,神父。他说:我不是牧师,别叫我神父,我是教友兄弟。
好吧,兄弟,我明天就满十六岁了,想在今晚忏悔一次,好在我生日的这一天得到神恩的宽恕。
他说:走开,你这个醉鬼,你这种醉得一塌糊涂的臭小子,这个时候还来找什么牧师。走开,要不我就叫警卫了。
啊,不要,啊,不要,我只是想忏悔。我厄运临头了。
你喝醉了,这种状态不适合忏悔。
他当着我的面关上门,又一次被当面摔上门!可我明天就满十六岁了,我又按响门铃。那位兄弟开门,一巴掌打得我转了个圈儿,又在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我踹倒在台阶上。
他说:再按门铃,我就打烂你的手。
耶稣会教友是不该这样说话的,他们应该跟我主一样仁慈,而不该到处威胁要打烂人家的手。
我头晕眼花,想回家睡觉。我扶着栏杆走过巴灵顿街,再扶着墙走进巷子。妈妈正在炉子边抽“忍冬”,弟弟们在楼上睡下了。她说:这个样子回来,真不错啊。
尽管舌头都大了,我还是告诉她,我跟帕姨父一起喝了人生的第一杯啤酒。父亲没有领我去喝这第一杯啤酒。
你帕姨父应该更在行。
我磕磕绊绊地向椅子走去,她说:跟你父亲一个德性。
我努力控制着舌头,说:我宁愿、我宁愿跟……我宁愿……宁愿跟我父亲一个德性,那也比拉曼。格里芬强。
她扭过脸,盯着灶台里的灰烬,可我不想放过她,因为我已经正式喝过人生的第一杯啤酒,喝了两杯,而且我明天就满十六岁了,是个大老爷们了。
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