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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铁成深深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这个女人恨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七九年上海知青大返城的时候,他与她通过假离婚回到上海,但他家里却硬逼着他弄假成真。这些年他的内心一直背负着一笔沉重的良心债,他给他们寄过钱,但被“查无此人”退了回来,有几次他甚至想回去看看她和孩子们,但却没有这个勇气。
“郝凤,我不知道该如何减轻一些我的罪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来补偿你们一点呢?”“你别这么说,你现在这么风光,说这种话多失身份啊,让别人听去了多不好,你还是赶快走吧,走吧。”见萧铁成还是低着头坐着不动,萧母冲动地起身下床:“你要不走,那我走。”萧母说着就要去拔手臂上的针头,萧铁成慌忙地站站起身:“我走,我马上走,你好好在这儿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晓朴去了好几家水果店,都没有龙眼卖,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想干吗不问问自己酒店的厨房呢,这一问果真有。
晓朴拎着一袋龙眼回到医院,见病房里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妈,我买到龙眼了,我剥给你吃吧。”萧母毫无动静,晓朴走近前去,这一看把他吓坏了,只见妈妈脸对着墙壁一个劲儿地在流泪,她的嘴唇哆嗦着,样子十分可怕。“妈,你怎么啦?你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晓朴,妈妈是心里难受,你让妈妈哭一哭,妈妈哭完就好了。”“妈,你到底怎么啦?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难受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为了啥?是谁欺负你了吗?是不是医生和护士跟你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跟我说啊,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啊。”萧母不停地摇头。“妈妈,是不是你又心疼花钱了?你别这样行不行,咱们现在不像以前了,这点药费不算什么的。”萧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掩饰地说自己是因为不能去参加晓牧的毕业典礼感到难受。晓朴安慰她:“妈,你现在身体不舒服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姐她不会怪你的。”“晓朴,你现在就去给我结账,我们马上回家去。”“妈,这么你还是在心疼钱啊,你现在还不能走,医生说让你再观察两天。”萧母口气强硬地表示一定要马上回家。“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现在还不能走,你干吗总要这么倔呢?让你把这个护工的活辞了,你偏不听,现在终于把自己累病了,还不肯治病,你这不是存心让你的儿女再遭人骂吗?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户穷要饭的人家了,你能不能不要让你儿子一辈子过这种抬不起头来的日子啊?”“你不走,我自己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儿呆着了。”
第二天,萧铁成从银行里开出了一张十五万的个人支票,这是他这些年悄悄藏下的私房钱。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留这些私房钱,他与现在的妻子感情非常好,她也从来不多干涉他如何用钱,也许这都是潜意识里为他们母子仨留着的?但是这十五万能弥补得了她和孩子失去的一切吗?他想不明白,只能尽自己所能而为之。
萧铁成推门起进内科观察病房,发现里面已经换了病人,值班护士告诉他昨天送来的那个人自己硬是要走,劝都劝不住。萧铁成恼火地说了一句“瞎胡闹”就急急地来到护士工作部。他想从那儿打听到她的住处,可工作部的负责人翻遍了护工登记本也没找到。“她没留住址,她常年住在医院,在上海好像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住所。”萧铁成皱紧了眉头,看来她的生活比他想象得还要窘迫。“那等她重新来上班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她今天过来把这儿的工作给辞了,她说她身体不好需要休息。这件事我觉得挺蹊跷的,她一直在我们这儿干得好好的,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舍不得请一次假的,她绝对不会因为生一次病说辞职就辞职的,我觉得这里边儿一定有什么问题。”萧铁成神情不太自然地说:“那就不打搅你了,我告辞了。”然后便怅然若失地走出了护工工作部。
2000届中文系毕业典礼正在大礼堂举行着,晓牧今天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进行发言。在热烈的掌声中,晓牧一路小跑上了台,她用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跟前的麦克风,刚想说话,却又猛地退后一步,她神情激动地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下面的同学笑着拍起手来。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我站在这里心情非常地激动和自豪。四年前,我还是上海的一个小保姆,今天我却站在了这里。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让我从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山村丫头走到了今天?”说到这里晓牧突然激动地说不下去了,她眼含着热泪又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台下爆发出一阵长久热烈的掌声。“今天我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说一些感谢的话。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学校,这四年我一直拿着学校最高的助学金和奖学金,这个学校给了我许多的知识、许多的尊严、许多的温暖;我要感谢这四年中所有教过我的老师和所有与我共过学的同学们,没有你们对我的深深教诲和无私关怀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你们手把手地拉着我迈过了学习和生活的一道又一道障碍,才让我走到了今天。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我的母亲和弟弟,我弟弟早在九年前就考上了大学,是他为我树立了一个自尊自强的榜样,而我妈妈为了帮助弟弟和我上完大学,她在医院里做了整整九年的护工,在这九年的时间中,她几乎每天都是躺在医院病房的躺椅上过的夜,为此她的腰弯了背也驼了,我的母亲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晓牧说到这里她的嗓音哽咽了,台下许多人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今天在这里我还要特别特别地感谢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康凯哥哥,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遇到了还在上海读大学的他,那里我正面临着辍学,康凯哥哥成了我的资助者,那时候他自己也很穷,他是从每个月的饭钱中硬抠出钱来资助我这个与他无亲无故的山村女娃的,他资助了我整整四年。可后来,我却把他寄给我的学费挪给了我弟弟,我还是辍学了。本来我已经打算做一辈子的保姆或厨工了,可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又幸运地碰到了康凯哥,在他的鼓励和支持下我补齐了所有高中的课程,在二十三岁的时候终于考上了大学,于是我走到了今天。是康凯哥教会了我一种更博大更无私的爱。”全场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得见每个人心跳的声音。“在这里我想对所有帮助过爱护过我的人说一声,我将用一辈子的努力来回报你们,今后我会更真诚地待人,更无私地助人。也请你们一定一定接受我内心最最真挚的感激!”
繁花似锦的校园中,毕业班的学生三三两两在校园各处拍照留念。晓牧的同班同学张铭神神秘秘地把晓牧拉到一边说:“萧晓牧,我觉得你这个人挺不够意思的。”“怎么啦?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了?”“我今天总算知道了是什么原因了,我是说我明白了你在这四年中一次次拒绝我的真正原因。”“你说什么呀?”“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这样我就可以不对你想入非非了。”“嗳,你把话说清楚点,我喜欢上谁了?你越来越把我搞糊涂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在心里喜欢你那个康凯哥吧?嗳,你别脸红啊,我猜对了是不是?其实你和你那个康凯的故事挺让我感动的,但你该早点告诉我。”“什么呀,你别瞎说了。”“瞧你,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要抵赖,萧晓牧,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孩儿呢。你放心,你要跟他好的话,我会批准的。”张铭说完后蹬着自行车走了。晓牧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她托着下巴发起呆来,康凯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今天这个时候要是有你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上海提篮桥监狱。铁门徐徐打开,康凯从牢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走到等候在门口的父亲面前,轻轻叫了声:“爸”,父子俩默默地互相凝视片刻,康父从康凯手里接过行李,说:“走吧,回家去吧。”
康母正在家里做饭,他们现在的家也是一套小三室的房子,跟原来的房子的面积差不多,但却是很旧很简单的装修。当初康凯出事后一家人急着搬家,所以就降低了好多要求,做了次蚀本的买卖。康母将锅里的菜盛入盘中,她关掉脱排油烟机,便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康母急急慌慌地往门口走去。“豆豆,快出来,一定是你爸爸回来了。”豆豆在屋里看一部动画片,他被电视的内容吸引住了,没有动弹。康母走到门口,康父已经用钥匙打开了门。“妈,我回来了。”“回来了,好,快进来吧。豆豆,快点出来,是爸爸回来了。”
豆豆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康凯跟着爸妈走到房间里,豆豆扭过头看看康凯没什么反应。“豆豆,我是爸爸。”康凯走过去想伸手去抱他,豆豆一下躲到康母身后,他抱住康母的腿,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豆豆,这是爸爸,快叫爸爸呀,快呀。”康母强行把豆豆推到康凯跟前,豆豆一咧嘴哭了起来。“算了,别逼他了,小孩子怕生的。豆豆过来,爷爷带你到冰箱里拿棒冰吃。”康父把豆豆带出屋去,康凯看着豆豆摇摇摆摆走路的身影,他的眼圈儿红了起来:“妈,对不起,让你们为我受累了。”“行了,别说这种话了,回家就好了,以后别再做傻事就行了。”康母领着康凯去看他的房间。“房间和你原来的那间差不多大,就是装修破了一点,那时候那些邻居天天追着问你的事情,你爸说什么都不想在老房子里待下去了,嗳,可惜了我们原先那套房子里那么好的装修,全都白白损失掉了。”
晚上,康凯正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东西,他将几个纸箱里的书往书架上放,将纸箱里的相册和信件往抽屉里放。他的房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开了,康凯本能地做了一个立正的动作,他手中的东西全掉落在地上。康慧走了进来,她打量了哥哥一眼,然后默默地蹲下去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本来爸妈想帮你整理的,我不让他们动,我想你肯定不喜欢爸妈随便动你的东西。”“谢谢你了,康慧,这几年也让你受累了。”“咱们亲兄妹就别说这种话了。”康慧捡起地上的那些照片看了起来,她翻到了康凯与晓牧的合影。“哥,我前两天在火车上碰见晓牧了,她大学快毕业了,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杂志社当记者。哥,晓牧的变化好大,和过去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康慧看着康凯发呆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把那张合影塞回到康凯手里。“四年的时间,人家都从一个打工妹变成了一个大学毕业生,而且还变成了一个记者。可你呢,哥,你这四年算什么名堂呢?自己在里面吃了苦不算,还把爸妈搞得这么痛苦,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康凯深深地垂下头去,他手里拿着那张合影沮丧地蹲在那儿,他想起晓牧在临别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答应过晓牧要好好生活下去,可她却要让她失望了。
此时晓牧在寝室的床上又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她揭开那层粘纸,对着和康凯的那张合影发起呆来。直到在毕业典礼上不由自主地说起康凯的那一刹那,晓牧才真正意识到,她对康凯的思念和感激是无论用什么东西都割舍不断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在心里彻底放下了他,她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片与他无关的新天地,但是,当她对着全校这么多的同学说出“康凯哥哥”这四个字的时候,她明白了她的康凯哥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心。她不知道这样说对于死去的尚姐是不是一种罪过,但是这四年的分离,也该赎清这所谓的罪过了吧?
康凯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找工作,他不好意思去找他的那些老同学帮忙,只能自己一个劲儿地在街上瞎逛。在碰了好多次壁后,他跟自己赌气似的规定,一定要在今天找到工作,否则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个废人。终于,在天黑前他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饭店找了一份搞宣传的活儿。所谓宣传,其实就是到火车站里去发广告拉客人。康凯手里拿着小广告单满广场地乱转。他见人就说:“先生、小姐,吃饭了没有?到我们店里去吃吧,我们提供快餐服务,就在前面三分钟就到了。”他忙得满头大汗,却频遭冷眼,地上到处是别人扔掉的小广告,康凯刚想弯腰去捡,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十分相似的一幕,那时,晓牧自己印了小广告到处发送,那天他看见晓牧在地上捡那些被人扔掉的广告单,他生气地说了她:“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