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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问:“你们谁发言?”
林翊在台下低声向我道:“你不舒服就甭来嘛,反正我是班长,不会记你旷课的。”
李教授看见了,他道:“林翊,请你回答。”
林翊站起,完全不知问什么,教授用英语又说多一遍。林翊这才明白。
“教授,说真的还是假的?”林翊想想才道。
“real,当然说真的。”教授微笑道。
“money,power,women。”林翊大声回答。
全班立刻如砸了锅般哄笑起来,前桌的毛泰来与吕文龙更是笑得伏在桌上两肩抽搐。我同样笑不可抑,林翊摆明是对教授的抗议嘛,李教授虽说和蔼可亲,可又哪有学生公然在课堂上说平日只想着金钱权力和女人的?
教授也没奈何的笑笑,挥手示意林翊坐下,又习惯的用手梳理着脑后仅存的几咎头发,再轻击桌道:“安静,keep silence。”
林翊坐下,得胜归来的样子。泰来转身赞许地向他眨眨眼,我在桌下也向他伸出大拇指。
同学们慢慢安静了,气氛却显得无比活跃,纷纷争着回答问题。己读了三年大学,我还是头一次见有这么好的课堂氛围。
但直至下课我都在沉思。
我沉默着。
下午我去了上课。
晚上便不去喝酒了,我开始觉得我还应该活下去。
临睡前林翊和泰来文龙打闹着。泰来上了床后惊呼他的夹子不知往哪去了,林翊道没关系的,他没放纱帐同样睡足两年。泰来说你虽懒却有福气,因为他是A型血液,这种血型最易招惹蚊子了。文龙道别吵了我有个多的不如慷慨地给了你吧。
我躺于床上,心中为这吵闹烦闷不休,但更多的却羡慕,他们才是真正的风华正茂,犹其林翊,更潇洒得令人嫉妒。
好容易三人上了床,却不知谁开个头,三人争辩起悟空与济公的法力哪个更为高强。我虽无心倾听,到最后也不由得有了些许笑意,因他们辩到最后的结论竟是我佛如来佛法无边。
三人声音渐细,终于都静了,不久泰来振耳的鼻鼾声便在宿舍中回荡。我紧闭双眼用枕头盖住两耳也无法入睡,脑中只是昏沌的一片。
很快我知道,今夜又是无眠了。
我干脆就下床来,从桌面上摸了支烟点着,坐在椅上看着一点星火,心中翻滚更如袅袅烟雾。
肩上被拍一下,我掉转头,是林翊。
“睡不着?”我问。
他不做声,也拿支烟点着,潇洒地吐出烟来。
我见他的模样,心中为这潇洒妒忌得近乎发狂。我问:“你也吸烟?”一直我以为整宿舍就我一人吸。
林翊不答,于我身边坐落,他又吐出口烟才道:“我吸烟的日子不会比你短。”
我淡然一笑,不与他争论。可他却似不经意的问:“和女朋友分手了?”
“没有。”我平静的笑说:“你知我从不近女色的。”心却一紧。
“别瞒我。”他再猛吸口,烟火更亮,黑暗中通红一点如血滴。“心爱的人嫁了,新郎却不是你吧。”
“早说没这事。”我口中再答,着实嫌他厌烦。
“那女孩叫阿芬吧,我想她一定美得很了。”
我触电般跳起,将烟猛的一甩,揪住他衣领恶狠狠的对他道:“你偷看我的信件?”
“没有。”林翊轻描淡写的:“你这几晚回宿舍来都吵得轰天般响,口中不停的叫着阿芬两字,我想不知道也不行。”
我盯着他一会,然后慢慢松手倒坐回椅,深吸口气后颓然问他:“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有天你会杀了她的。”林翊说得极为平淡。
第十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是么?我是这样说的么?我已恨得如此之深?五年来我绝口不提齐芬两字,却料不到终会于酒醉后提起,更料不到的在内心深处我竟已欲以死相向。
林翊把烟头放在烟灰盅内,双手合什于胸前,虔诚的念:“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
这几句话沉痛无比,若于平日我定是大笑不已。没人能料到校内最著名的大情人会说出如此凝重的话语。但此刻于我却如醍醐灌顶般,整个人仿是痴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深人静,就听我说个故事吧。”他拿起将尽末尽的烟吸口道:“从前……,不是很久的从前,有个很清纯的男孩,那男孩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她也是一个很清纯的女孩子,两人本是生活在一个同样很清纯的环境里。慢慢地他们长大了,可那个男孩依然对那女孩子一往情深。两人也曾爱得如痴如醉。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那女孩子竟一下就变了,变成一个……一个很奇怪的女孩。有天那女孩子终于对那男孩说……你别傻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长相厮守呢?你为何要一直不变地等我呢?我又为什么一定是属于你的呢?男女间本就那么一回事,你又能算什么了?于是那男孩极度灰心,往后的日子里他只顾寻欢作乐,变成……变成了一个行事稀奇古怪,任性妄为的人。”他说得平平白白,但娓娓道来。
“很老土的故事。”我道。
“的确老土。”
“爱情小说里常有的情节。”
“确是爱情小说中常有的情节。”
“那就一点也不好听了!”
“我也觉得是一点也不好听。”
“你猜错了,故事不是这样的!”黑暗中我冷笑道。
林翊吸口烟,再狠狠的吸口,他盯着已燃至尽处的烟蒂道:
“我没猜错,我根本就不用猜!”
我猛的一惊,借路灯透进的仅有亮光看他。
“就是我。”他点头道,脸上带着我从没见过的悲戚。
三年前初识林翊我惊为天人。在那个阳光和煦的九月里,林翊带着淡淡而潇洒的微笑向我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林翊。”
“陈凡。”我握住他手道。
“日后便是舍友了。”他再笑道。
我细细打量他,他穿了件雪白的衫衣,剪着个时下最为流行的浪板发型,身上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自信。这不该是个男人,我想,他若身为女子定必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
他见我盯着他细看,不以为意的笑问:“哪张床是我的?”
“这张。”我松开他手指着铁架床道:“你就睡在我的上铺。”
“日后多多关照。”他斯文的道。
很快地我们便相熟了。我发现林翊是个极难得的人材。无论何事,他总显得从容不迫,并在谈笑间将之办好。这一本领,令他在芸芸男生中竟是鹤立鸡群。在新生干部选举里,他一举当选为我班的班长。
开学不久,我系的原学生会主席因违纪被撤职。经系里研究,因我入学分数较高,决定由我继任。在收拾上届学生会遗留的烂摊子时,林翊如铁杆兄弟般帮我大忙。我们的友谊一天天地加深了。据系主任柳生志说,当前正是教育体制改革之时。现在取生与往年相比宽松多了,因而生源更广也更杂,新生里龙蛇混杂,各样人品齐全,要我小心应付。
林翊给我介绍了个朋友,他便是阳刚,在今天我们已习惯称之为老虫。林翊和老虫是在新生干部培训会上认识的,老虫进校后也担了个建工系生活部长的职务。
我们三人一见如故,每日除去上课和办好自己的事务外便混在一起。我们喝酒打牌聊功课,过着平静舒心的日子。那时我身边文有老虫理有林翊,很快我便将系务班务整顿得有条不紊。但不久我发现,我们间虽有许多共同话题,闲谈时却从不论及自己的过往,纵然偶尔提到,各人亦是含糊其词。不涉及过往已是我的习惯了,可为何他们也刻意回避呢?
一年级时林翊被市电视台相中作了某儿童节目的客籍主持;我也作为校队队长,带领着“红太阳”足球队在一次比赛中横扫全市;老虫在校内自费出了本诗集;欧乐天则在全省大学生运动会上拿了个羽毛球冠军。柳生志高兴地和我说,我们这一届的学生素质不错,光芒掩处,上几届的师兄师姐们竟是黯然失色。
我们四人尽出风头,到得大二更是名噪全校。大二初牛伟强替我从海威贸易公司找到了份程序设计的工作。我自知力不从心,劝林翊辞去电视台主持一职与我合作,在潜心钻研大半学期后,我两人便玩命般设计了出来,这事被老虫在市报上报道后立刻轰动全校。这期间老虫也文运亨通,仿是一夜过后便成了全国著名的校园浪子诗人。自此同学们不单以认识我们几个为荣,更希望能接近我们。我们相聚的时间因而少了许多。
可就大二下学期却便发生了一件我意料不到的事情。林翊和老虫同时结识了那年刚进校,也算是新生的沈小雁。林翊口中频呼“惊艳”,老虫则默默下定决心。两大情人出动,竟把一个沈小雁追得昏头转向。沈小雁在二人间周旋取舍,终究难定。林翊老虫破脸,自此二人不相往来。两人如受欺骗,相互埋怨,不约而同地报复般终日在女生区留恋,相互较劲。同期较量的还有欧乐天和霍天鸣,不知为何也加入追逐的行列。四大情人在校内尽展魅力,牵连渐广,好些个头脑发热偏又自视极高的女生坐不住了,简单地认定四人中某个已定是深深的爱上了自己,有段时间里争风喝醋的趣事每日不绝于耳,整个女生区被四人搞得乌烟瘴气,“四大情人”的名号悄悄地在校中传了开来。
四人斗得正欢时我却远离了。那年我冥思苦想,又与校外三教九流的人物有了更深的接触,忽的就对一切都觉无比厌倦,甚至不管柳主任的挽留,我把学生会主席一职也辞了。我不想虚渡青春,却又不知该如何渡过这段岁月,父亲过往所教所做的一切令我清醒而迷茫。在来信中父亲也谆谆叮咛,我逐渐明白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道理。我制订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学习和健身计划,内有包括巧遇青青的游泳等项目。我认为,在经过与自己近乎残酷的斗争后我摆脱了心的桎梏,我终于长大了。
事态的发展也如我一早所料。大三初女生区终于平寂了下来,那些风头最劲的女生痛定思痛,发觉这四人由此至终竟都是在玩弄感情。除去几个死心塌地的以外,以江英为首的女生组成一个所谓的“独立女性大联盟”。四人的名声顿时变得臭不可闻。
今夜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曾十分欣赏的林翊,那个我后来十分瞧不起的林翊,那个潇洒出众、极讲义气的林翊,竟会有着一段与我相类似的经历。
路灯微明,浓烟结聚,我对着的竟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英俊面庞。
“想不到吧,全无心肝的我也曾为情所伤。”林翊的淡笑又挂回脸上。
“想不到,向来我都是认为你心无挂牵。”
“没人能做到心无挂牵的,除了已获大圆明镜智慧的佛祖。”林翊道:“你今天看来好多了。”
我顿起同病相连之感。我道:“我本也以为我会无动于衷的,不料还是死去活来的。”我心又在隐隐作痛着。
“你没死,你是个死不去的人。”林翊道:“我了解你。”
“可我不了解你。”
“没人了解我,包括我自己。”
我们不再谈话,各自吸着烟思索。
“寂寞吗?”我问。
“何止是寂寞,简直要发狂了。”
我垂头,无言以对。
“可我发现了一个治愈寂寞的方法。”
我抬头,依旧无言。
“其实人寂寞无非是末找到另一个更寂寞的人。”林翊望向我:“初初离家,满校都是发梦的寂寞女生。”
我心有所触,顿时明白了他的过往。我道:“我却怕已无法再爱。”
“爱?”他笑起来,“你还在想着爱?”
我将头埋于两膝间不说话。
“我也知无法改变你的。阿凡,能守住自己阵线的,这些年在校内能见到的唯你一人。”他站起来,往后一甩头发道:“难怪你名气一直如此之响,也难怪有这么多人佩服你。”
“他们叫我凡哥无非是因我能给他们好处。”我想起老虫道。
“我也能请他们吃喝,可没人在乎我。”林翊道。
上学期我们编程所赚的一笔已足够这四年零花所用。
“你不该和老虫斗的。”我说出了我欲说已久的话:“你们不但弄得满城风雨,还搞坏了学校的风气。”
林翊不说话,站起来轻轻踱步。
“老虫的诗写得确是不错,你不应看扁他。”我依然低着头说话:“尤其是发表的那些不该看。”
“我不是妒忌他,他那两下子还没放入我眼内。”林翊“嘿嘿”的冷笑了一会,道:“老虫的诗写得要生要死,仿佛天下间就他一人才对爱情忠贞不二。哼,好无耻的小人。”
“嘘。”我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