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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颜色,那涂抹,像极了缅甸丛林中满脸涂了墨绿迷彩保护色的持枪少年!小狐狸一双眼镶嵌在泥巴脸上,眼珠黑白分明,灵秀发光……
黎兆辉沉默而怔忡,着魔一般,突然伸出两手。
他捧了胡岩的脸,一下,一下,抹掉那些伪装迷彩色,手掌心儿里剥出一张细白清秀的脸……
胡岩从对方掌中顽强挣脱,浑身绷出抵御的姿势:“你想干啥?”
黎兆辉问得直接:“罗强在哪?”
胡岩:“你找强哥做啥?”
黎兆辉:“做了他。”
胡岩哼了一声,说:“我不知道强哥在哪。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看是谁灭了谁?你还真觉着你有本事做了罗老二?”
黎兆辉身形高大,挺拔,后背将人结结实实罩在墙边阴影里,肩头和胸膛隐忍勃发的戾气和阳刚味道令胡岩发抖,胡岩的声音突然就矮了,小声嗫嚅道:“你还是算了吧,别找强哥麻烦,公安憋着抓你好久了,全国通缉你你还不跑?你这人找死呢?!”
小狐狸这些天晚上睡不好觉,脑子里总有个人影儿晃来晃去,做噩梦都是这吓人的混账玩意儿给他送葡萄,家里堆满一箱一箱葡萄!他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怎么个心态,他当真一万个不想再见着这个辉子,可是见不到的时候,他每天白天晚上脑子里闪回的都是这个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胡岩:“你要么去自首,要么……快走。”
黎兆辉:“……”
胡岩让这人压在墙壁上,两人贴得太近,呼吸交缠,鼻息里是对方的味道。
黎兆辉面孔漠然,阴郁,直直盯着胡岩:“我大哥没了……我犯了个错误,我当时怎么就没开枪……”
“是我的错……”
“我放过他两次,姓罗的混蛋,他逃了两次。”
“这回不会了,这回我一定一枪崩了罗强,打碎他脑壳,让他陪葬。”
胡岩低声叫:“你别害他!”
黎兆辉:“你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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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岩:“……”
胡岩眼角一闪,顺手从桌上抄起一把剪刀,戳向黎兆辉胸口心脏位置!
胡岩脸色苍白,下手那一下特狠,不是没捅过人。
黎兆辉伸手猛地接住剪刀刃,尖端几乎捅进他虎口。他慢慢地掰,角力,粗壮有力的手指将细长的理发剪刀直接拗弯,像抛弃一件废铜烂铁,将凶器甩到墙角……
胡岩两只手腕让人牢牢钳住钉在墙上,黎兆辉一条腿楔进胡岩两腿之间,皮肤磨蹭,呼吸纠缠。胡岩浑身的血都是冷的,僵硬,恐惧,挣扎,再次被钳住,调转过去,脸压在墙上。他毫无反抗能力,任由对方将两只手慢慢伸进他的衣服,捋过一根一根肋骨,抚摩他的小腹,胸膛,脖颈……黎兆辉个子很高,从身后紧紧箍着他,像丛林里吐着蛇信的巨蟒想要吞噬血气鲜美的猎物,不断地缠绕,绞杀,让胡岩几乎窒息,不停地喘,哽咽,身上不堪一击的衣裤一件件剥落……对方就这么一直从身后抱着他,裹着他,抚摩他的身体,欣赏他因为惊恐而含泪战栗挣扎的痛苦姿态。
黎兆辉的头微微低垂,痛苦地皱眉,下巴磨蹭胡岩的额头。一束光从这人脖子上流下来,象牙雕小挂件在胡岩眼角不停晃动。二十年前的血,在牙雕纹路里渍入晦暗的锈迹,从暗夜丛林带出一股浓郁的腥气。
狙击枪子儿呼啸着划破密林上空;
破碎的头颅,爆裂四溅的脑浆;
软绵绵毫无生气的身躯,迟来一步而永远无法挽回的生命。
灰蒙蒙的天,青砖绿瓦的大杂院,紫藤架上开出一片莹莹粉嫩的小紫花;
稻草人,小糖瓜,洋火贴画,冰糖葫芦……
黎兆辉发出粗重的喘息,发抖,紧紧抱着胡岩,吻颈动脉上健康有力的脉动,吻胡岩完整无损没有一丝伤痕的额头,用最激烈最粗野的方式吻……
人和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还不完的债;感情是债,义气是债,仇恨是债,恩缘更是债。
黎兆辉生于南国,身世坎坷,曾经流落京城,再辗转飘零异乡。尤二爷当年与罗强有断指之仇,对这个辉子,却有救命舍饭之恩。
二十多年前,尤二爷还年轻,身手利索,道上呼风唤雨。有一回上外地倒腾烟草买卖,收货,被人赖账,与当地一伙地头蛇起了冲突。尤宝川是啥人?没听说过混黑道的让人家给黑了的,说出去丢人,甭混了。双方亮开家伙打了一仗,尤宝川厉害,抄了对方的巢,发现那伙地头蛇是开窑子和做人口买卖的,捞的是暴利,喝的是人血。
尤二机缘巧合解救了一窝小孩,都是让人贩子拐卖到这地儿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他设法留给警察了,也算为自己积个功德。只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揪着他的袖子,不愿意去派出所,不乐意回家,非要跟他走。
那小男孩自己说,名叫小辉。
尤宝川把这小孩带回京城,在东皇城根北街故宫脚下的大杂院里,养了一年多。
小孩很聪明,但是不爱说话,性格极其孤僻内向,看人不正眼瞧,斜着眼盯着;对周遭所有人都不信任,喜欢蹲在墙角画地,吃饭都要端着碗离开桌子蹲墙角,怕人抢他饭似的。小辉唯独不惧怕尤二,可能就是缘分。
尤二教小辉练拳脚,三九天在大杂院里,对着冻得硬邦邦挂满冰渣的稻草人打拳,冰渣把小手都戳红了。
小辉不怕枪,头一回摸手枪,就直接把枪平举,枪口对准尤宝川手下心腹,里边还压着子弹呢,吓得那人当时就哆嗦了。
小辉调转枪口,瞄准稻草人,“嘭”得就开枪了……
枪的后座力把小孩震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枪脱手了,发皴的两只小手虎口处震得通红……
过年,尤宝川与手下兄弟坐在正屋里喝酒,聊天,盘算一年的买卖收成,小辉就蹲在墙角剥桔子,嗑瓜子,面无表情地听一伙土匪谈论赚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逃过多少次公安围剿,爆了多少个脑瓢。
有个崽子手欠,坐过来,一把抢过小辉刚剥完准备慢慢吃的一盘瓜子仁,一口把瓜子仁都闷自个儿嘴里了。
小辉冷冷地白眼看人:“我的瓜子。”
那崽子笑呵呵:“小子,算你过年孝敬爷爷的,自个儿再剥一把。”
小辉重复着:“干爹让我吃瓜子。”
尤二插嘴道:“甭欺负小孩。”
那手下还不以为然:“没娘小崽子,大爷疼你才吃你的瓜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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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小男孩捡起地上一根筷子,狠狠一把戳上那人的手背!
……
当时在场人包括尤宝川都震了,半晌没说出话,地上洒出一摊血,哀嚎阵阵。小辉把筷子插到那崽子手掌上,食指中指两块掌骨中间,戳了个血窟窿。
尤宝川那时候没儿子,后来这么大岁数也没捞着个亲生儿子。他心里待见小辉子,孩子人不大,性格冷,下手狠,而且很忠心。
他一直让手下人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听小孩原籍,原本想着倘若打听不到,就彻底将这孩子收入门下,然而过了一年多,还是打听到了,小孩是从广西那边拐卖到北方的。
尤宝川最终还是一咬牙,派人把这孩子送回老家了。江湖中人,干得刀口舔血掉脑袋的买卖,身边带个孩子不方便,难免有牵挂。
孩子送回去一段时间,尤二心里还老惦记着,左思右想不放心,又着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孩子又卖给人贩子了。
小辉子身上有棍棒烟头和烧火钳子留下的伤痕。
他是让亲爹妈卖给人贩子的。这次被送回家,正好,爹妈转过脸把儿子又卖了一次,囫囵赚了两回钱。
尤宝川捶胸顿足,这时才懊悔当初没把孩子留下,直接改姓他的姓儿当亲儿子养了,怎就留给那一窝畜生?!
道上辗转打听,人贩子那里转手了好几拨,从广西卖到四川,从四川卖到云南,这孩子逃了几次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最后还是逃跑了。尤二爷就迟了一步,已经找到小辉最后被卖到的人家,可是孩子头天晚上跑掉,逃出边境,一去无踪,生死由命。
直到数年后,尤宝川稳坐京城黑帮老大,军火和毒品生意深入南方,想要打通南北交易线。隐蔽丛林中的诡谲的杀手听说尤二爷的名号压低枪口,从树顶上跳下来,身躯如锋利刀刃一般慑人,眉目比枪管更加冰冷……
故人重逢,当年的恩情要用血来偿,当年的义气要用命来报。
黎兆辉找上尤二爷,双方互有生意往来,有钱一起赚,获利对半分。他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目的接近京城的旧故,让尤二爷帮忙牵线做更多的事儿。
黎兆辉也一直设法营救尤宝川出狱,计划跑路南方,越过边境,远走高飞。然而恰恰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危急关头手软没有扣动扳机,连累尤宝川饮恨倒在逃狱最后一道关口。
……
三天后,专案组接到胡岩的报案。
便衣侦察员早已布控在京西周边地带,然而附近城区人口稠密,外围山峦险峻,树木丛生,极易藏人,寻找枪手如同大海捞针,还不能警力声势过大,以免打草惊蛇。谁知道黎兆辉究竟藏在哪个旮旯,哪条小山沟?
公安的人气得骂胡岩,这人三天前来过,你小子他妈早干嘛去了?人都跑没影了,皮靴子脚印都让扫大街的扫好几遍了,你现在才报案?!
胡岩垂着头,门牙咬着嘴唇,眼神凌乱茫然。
为什么没早报案?
纠结什么?
胡岩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个人痛苦发红的眼睛,几乎勒折他的颈骨呼吸粗重近乎绝望地吻他……
罗强按着胡岩的头,粗糙的指肚捏上胡岩眉心,眼神犀利:“小胡,告诉哥,辉子掉下什么证据没有?”
胡岩问:“大哥,他被抓着得枪毙吧?”
罗强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小崽子想蒙老子?!”
胡岩垂下头:“……”
黎兆辉跟小狐狸纠缠磨蹭,从衣服里掉了一小块纸灰。就是这么一小片边缘烧成焦黑的纸灰,上面隐约还剩几个字,让一群公安刑侦技术员足足鉴定分析了好几个小时。
“这大概是香烛的包装纸。”
“什么样的香烛,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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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卖给香客的,一把一把卖的线香,手握的部分一般用红色黄|色绿色半透明的简易包装纸。上香之前要撕掉,可能不小心掉在香炉里,烧成纸灰,然后又沾在衣服上。”
邵国钢眼底透出兴奋的光,一字一句交待:“分析这个纸,找出是哪个厂家出的,哪家寺庙卖的,哪个大殿烧的。”
“这人就算化成一把香灰,也要把他从人海里揪出来。”
104、第一百零四章 香山碧云寺
北方清明时节;赶上风和日丽;暖阳高照;正是登高望远踏青赏花的季节。
罗老板开车;带着妈和媳妇,到香山公园看望爸爸。最近赶上开大会;全城警戒,各方严打;难得小程警官能歇一天假,顺便一家三口出来散散心,爬爬山。
山脚下墓园里;三口人站在程爸爸墓碑前。罗老板潇洒地甩着风衣后片儿,摘下墨镜,表情肃穆恭敬,为爸爸摆上一束鲜花,两瓶二锅头,一盒稻香村的“京八件”,蹲下身,亲自给爸爸倒酒,洒酒。
程宇沉默地站着,扶着程大妈,听着他老妈十年如一日抹着小手绢在程建国墓碑前唠唠叨叨,念完一年到头街坊四邻小胡同里发生过的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儿……
程大妈抹抹泛红的眼,指着身后戳着的这位:“程建国,咱们家程宇去年工作表现特出色,评上西城区十佳警帽了,领导给他树典型,网上还有大照片呢,照得特别帅……他们所长还悄悄告诉我,我也悄悄告给你哈,程宇年底肯定又要升衔儿,而且要升官!”
正在倒酒的罗战腾地抬头,程宇扭脸瞅着他妈妈:“升啥官?”
程大妈白了程宇一眼:“你们领导告诉我的。”
程宇莫名地问:“领导没告儿我?”
程大妈嗤了儿子一声:“所以说你傻呢,整天就知道埋头玩儿命加班,自己升官升衔你都不记着,也不争,也不在乎着?”
程宇三十岁出头。现在讲究干部年轻化,程宇这个年纪年富力强,有体力,有能力,有经验,让领导相中看上眼了,现在就是该往上提拔的年纪;三十多再不提干,估计这辈子也就没啥戏,一辈子当小片儿警。他们后海派出所有个副所长调职了,领导准备年底给程宇升三级警督,提副所长兼刑侦队队长,仍然分管刑事治安工作。
程大妈唠完程宇,指了指墓碑脚下蹲着的那位:“程建国,还有咱们家小罗,又开新店了,又买新房子了,又收新徒弟了,家里饭桌上又添新菜了,电视节目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