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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佛爷(Lafayette)”,听到小个子朱太太嘀咕:“乡里乡气的,人这么多,还比不上国内的豪华。”小茅心里一惊,马上移师同一条大街上的“巴黎春天(Printemps)”,才走到底楼的皮具柜台,就听购物团的领队侯太太用一口清脆的京片子问:“小茅啊,巴黎有没有再贵点的地方?”可怜小茅从没有和太太团打过交道,早已是满头大汗了,一片慌忙中想到广告里提起的左岸的“乐布玛喜(Le bon march)”,于是叫来四部出租车,从奥斯曼大街开到塞福大街(rue de Sevres)。众太太们鱼贯而入,都是个中高手,四下瞄了几眼,立时喜形于色,轻拍小茅的肩说:“这回,才叫来对了地方!”接着她们让小茅到咖啡厅慢慢品咖啡去了……
小雨以前很佩服同寝室妖妖的那张嘴,朱唇轻启,千娇百媚,毫不留情。如今她佩服小马,佩服她巧舌如簧的叙事,平时听小马在电话里流布八卦已是津津有味,如今面对着面,见她边说边配着表情,眼珠上下乱转,不禁大笑起来。小马说:“你可别笑那些太太们,她们临走时送了小茅一块劳力士,出手阔绰得很呢!”小雨笑说:“我看你索性叫做‘留法学生情报中心’算了,简直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小茅原来还追过费绯大美女呢。”
小马听到费绯的名字,像是触及她的软肋,半酸半不屑地说:“呦,她现在可成了‘中国公主’了,千奇百怪的衣服天天走马灯似的换。不过她倒还算是个衣裳架子,大冬天穿着银蓝底百花刻丝小袄、皮裙、皮靴、狐皮围肩,抢眼得很呢!大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个大宝,据说是法国证券界的实权人物,给费绯在九十三区买了房子。前两天我约她到Chatelet看戏,她说担心人太多,座位不干净,气味不好,让我去他们九十三区看。现在大宝周围的朋友都说她简直比法国的bourgeoisie还要bourgeoisie呢!”
小雨等小马照例的“八卦通气会”告一段落后,才提到房子的事情。小马说:“你要是不挑剔的话,我听说我们班的大米在布鲁塞尔找到工作,他女朋友六月还在巴黎读书,正在找人合住来分摊房租呢。他们的房子就在圣母院边上,问题在于那是一个单间,原来自然只有一张床,现在又搭了张小床,中间隔了块布幔。”小雨简直激动起来,说:“能有一个独立空间自然好,但这是巴黎,多少人在睡地板、睡壁橱,到处打游击地蹭睡。你还想怎么样?我再和这个变态房东熬下去,我都快要发疯了。再说,大米和六月都不是难相处的人,我现在就打电话。”
换房的愿望在强烈的诉求下很快实现了,正在巴黎过周末的大米帮着小雨搬家。那是一幢没有电梯的六层阁楼房,巴黎人把这样的房子叫做“chambre de bonne(佣人房)”。大米提着巨大的箱子在螺旋上升的狭窄楼梯上艰难攀爬着。其实箱子里也没什么重的东西,有着丰富搬家经验的小马建议小雨把所有东西都用塑料袋分装好,然后用手提上去。小雨看着自己的一家一当散装在三四十个家乐福的塑料袋里,从书籍画册到台灯碗筷、从毛衣丝巾到球拍音箱……像是一场狼狈不堪的私人生活展。
大米和六月是国内外语学院附中的同学,青梅竹马。六月心地善良,家务全包,对大米充满景仰。他们两个人就像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圈子,一个演讲一个倾听,即使不和外界往来也活得很舒坦。大米整天冲着个从不梳洗的“鸡冠发”,对吃穿毫不在意,他为了逃避做饭洗碗的麻烦,某次以切掉手指皮的苦肉计大获全胜,一痛永逸。大家在南部读书的时候,六月一天做两顿正式的,每顿都有两菜一汤和白米饭。大米简直成了中国学生圈中最让人羡慕的人。
小马有一次对小雨说:“像六月这样的高干子弟不知道看上了大米什么,还那么‘吃’他这一套。大米倒显得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傲得了不得,以后还不是要靠六月的关系,德行!”小雨按照她和小马之间分唱红白脸的习惯,说:“也不见得是傲,书生意气罢了。”
大米果然通过六月的爸爸辗转托人,在布鲁塞尔找到工作。六月在法国农业银行的实习还没结束,两个人只好暂时分居。六月虽然出身有些背景,但在为人处世方面却非常低调,踏实勤俭。她和大米这间在市中心设施齐全的屋子的房租为每月七百欧元,正好是她的实习工资,所以她也愿意找人来分摊费用。
大米每月两次从布鲁塞尔坐高速火车来看六月。小雨每到了这时就发愁——没地方待。人家虽不说,但小雨自然明白该给他们留下个空间来亲热欢爱。于是她就自觉出去,在附近到处溜达,走累了就找个咖啡馆坐到午夜,然后再看通宵电影。
这么着,小雨熟悉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咖啡店,甚至被国内一个编辑辗转找到,写了一份洋洋万言的《拉丁区咖啡馆一网打尽》,翔实生动,夹叙夹议,据说深受好评。后来为了节省成本,她定点在附近一家名叫“西湖”的中餐馆,每次叫一份茶一份点心,承他们的好心,可以坐到他们打烊。时间一长,“西湖”的老板伙计都知道了她的为难,每次见她来,就笑嘻嘻地明知故问:“室友的男朋友又来了?”
农历中国新年前的一个周五,大米从布鲁塞尔回到巴黎来探六月。小雨正在琢磨去哪里溜达呢,忽然依桥打来电话说要带小雨去游车河。依桥开着雅克的车子来接小雨。巴黎的寒流中空气清新干净,青灰厚重的夜色里,城市高低错落的天际线像是一幅精心绘过的画,急管繁弦开始在霓虹深处和杂色人潮中涌动。
车开过新桥,依桥说饿了,问小雨想去吃什么。小雨让依桥拿主意,又笑问她:“怎么每次见你,都春风满面的,像是大交桃花运的样子。”此时正值黄昏的高峰时段,是巴黎人开车最野蛮的时候,横冲直撞,不顾一切,仿佛临走前在办公室里吞下了一粒“伟哥”,不准时到家就要失效似的。依桥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笑眯眯地说:“目前好像是在交桃花运,只是不知道能够有多长。他是个法国人,叫雅克,我和他刚从纽约度假回来。”边说着,车子已经穿过卢浮宫的中庭,直奔歌剧院而去,途中一小转,拐进了圣安妮街,在路边泊下来。
两人沿着圣安妮街溜达,打望着路两边在浓浓冬意里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小饭馆。最后依桥领着小雨走进一家京都风格的面店,要了两大碗汤面、一个炒素、一瓶清酒。店面分成里外两间,当中隔着块布幔,店里的旧年画、字幅、竹屏摆得妥帖雅致。向外敞开的大灶台边站着两个矮胖的师傅,热气熏得他们汗流浃背。小雨和依桥在里间靠墙坐着,前面一桌是两个西装革履的日本商人在划拳,右边桌上的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瘦个子男孩在看日本漫画。等到女招待送上两杯麦茶后,小雨笑说:“简直不知道我们是在巴黎还是在京都。”依桥望了
望四周,说 :“这里的日本公司多,家眷孩子也多,米哈布桥边上还有个规模不小的日本幼儿园呢。”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叙旧。依桥胃口极好,一大碗海鲜面热热地吃下去,又喝了些酒,感叹道:“虽然我们有两三年没有联系,可如今坐在一起,我觉得一下子又回到从前,永远是十九岁,好像我们几个只是周末各自回家,周一又聚在学校里,并没分开多久一样。人人都说友谊也需要经营,可是我们的好像例外呀!”说着她笑了起来。依桥见小雨不怎么吃,略坐了坐,说:“走,咱们游车河去。”
依桥沿着左岸的河堤开,然后绕出圣路易门,经过一座旱桥,到了风光秀丽的塞纳河西岸。然后她放慢车速,又开了一段,才把车停住,下来散步。这时太阳已经落了下去,但天还大亮着,空中有几片写意的粉紫色云霞。河面在这里很宽,河水碧绿,河边停着许多色彩鲜艳的帆船和游艇。依桥开口道:“我以前去纽约,总是转道另一个城市才回到巴黎,所以总是无法比较出哪个城市更有魅力。于是我想,纽约巴黎,各有千秋。这次猛然从纽约直飞巴黎,才觉出巴黎的无与伦比。巴黎是最美的,我们都是极幸运的人。”
她们顺着木板走上一条没人的红色木船,站在甲板上向四外远眺。四周静得很,市声都被一大片林子挡开了。小雨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几次想把自己此时此刻正面临的暂时“无家可归”的窘境告诉依桥,但看着依桥这样意气风发,反而说不出口了,隐隐担心老同学也有自己的“亲密生活”。她终于还是没说,暗想还是找个电影院打发一夜算了。
小雨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忽听依桥说:“你知道我读完书后终究是要回到亚洲去的,那里才是家,那里才有自己真正的Identity,所以我常把这个城市当成情人。正因为不能长久地拥有,才更燃烧这一刻全部的身心能量,怀着极大的好奇和热情去了解她、触摸她,不愿错过每一次亲近的机会,总想把她搂得紧一些,再紧一些。”小雨听了若有所思,继而“扑哧”一声笑起来,道:“你多情如此,却怎知不是单相思呢?”依桥也自觉好笑,辩解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一个叫“永惠”的文档
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王实甫《西厢记》
依桥在和小雨叙旧回来后,没由来地想到要写电邮给永惠,于是她新建了一个文档,起名为“永惠”,然后就埋头“啪嗒啪嗒”敲着键盘写起来。
永惠:
好久没有给你写电邮,但你知道我时时想着你。
我的学业,不说也罢,反正不像是常人的生活,透支青春和睡眠。
暑假将去香港实习三个月,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梦里都念着正宗的宫保鸡丁和酒糟鸭信鹅掌,醒来发现口水滴湿了半边枕头!幸好香港是百珍汇聚的港口,想来应该可以大快朵颐。
近来,我有一个所谓的“诺曼底周末”,就是周末和一个法国人在诺曼底的海边一起过。有性,却谈不上爱,可能我心底还惦记着建曾,虽说现在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但仍记着和建曾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水乳茭融、情投意合……
不说他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必须有一段新的爱情,用来彻底冲刷记忆。法国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感觉了,马上分手,绝不粘连含糊。我想等我从香港回来,自然会有所了断,我有预感。永惠永惠永惠永惠,我快要变成坏女孩了,这样没有爱的性也要!
也许是生活太无聊,学习太苦闷,神经太紧张。也许爱终究都是虚妄的,是天底下最大的illusion!
……然而世界太精彩,我经不起诱惑。
永惠,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吧!
依桥草草
永惠把依桥的电子邮件打印出来,看了几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默默想了它好几天。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圈子从学校毕业踏入社会后反而变得小了,天天就是在公司自己的桌前、家、地铁、楼下快餐馆、郑老师的家这几个固定的空间里换来换去。一晃之间,依桥已经出去了一年半了,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永惠有一种依桥在天上飞,自己却慢慢地湮没在人潮里的感觉,有些事情不能多想,不然心下大灰。
城市里没有明显的四季变化,上班下班,时光匆匆而逝,她有时恍然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没有开始,未来还有变数,有时又仿佛一辈子已经过去了似的颓然。她想着每个人到世上来走一遭,不过是用生命来给自己下个定义,好像每个人都是个好雕塑家,可以自由塑造自己成个什么型。可她孤独地立在天地之间,左右受缚,不知究竟能成个什么型。罢了,她还是那个永惠,中人之智、安分守己的永惠。人须得认命才好。
说到情事,永惠也不知怎么讲才好,索性就把依桥的信先压着,没急着回复。永惠心里模模糊糊见到个人影子,又惴惴不安,不想说破它,且让它保留个梦的样子吧。
那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一天永惠下了班,像往常那样走到郑老师家,才进院子,就见院里站着个陌生男子在打电话,高高个,三十来岁,白衬衫深灰色长裤,脸皮白净,眉重眼深。他见永惠进来,上下打量着她。永惠也正看他,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那人被看得低下头,去对付他手里的那通电话了。永惠一路进屋,听见他用英文说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