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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低头吻住了汤米说话的嘴。汤米闭了眼。吴桐抚摸着汤米的长头发,两个人抱着吻着,又从时间的家里出走。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痉挛的感觉。一环扣一环的电磁波从吴桐的身体深处辐射出来,立体的,空间的,每一个方向都难以把持地震动着。身体里的能量像招了电击般,粉碎了,顺着某一管道流走了,消遁了。吴桐千辛万苦地蓄了点力量,伸手堵住了管道的出口。顿时,轰轰隆隆的惊涛骇浪骤然腾起,上下翻飞,左右涤荡。手掌像受了石头千年的重压,僵了,硬了,眼看着粉碎成一片血肉模糊了。
“不要。”汤米叫了一声,推了推吴桐。
吴桐眨了眨眼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右手已经贴在了汤米滚烫如开水的腹部。他的右手被烫伤了。仿佛皮肉上已经冒出了焦糊的烟。吴桐拖着已经被蒸烤地变了颜色的右手一路向上,终于碰到了汤米娇小温润的乳房。他犹豫了一下,像纵身赴死般,将手伸了过去。他的手撬开了她的胸罩,仿佛一块烧红的炭块一下子淹没进冷水里,波纹轻轻荡了一下,又风平浪静了,一股青烟缭绕如雾,很快淡去。他的手盖住了她的乳房,没有动,沉入水底的炭块被一片寂静神秘的黑暗包围了,猩红的热浪扩散开,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好了吗?”汤米把嘴歪向一边,眼瞅着吴桐的半边脸,像是在哀求。
两个人就分开了。心脏的跳动盖过了呼吸的声音,在惨淡的灯光下扑扑作响。世界似乎猛然间顿开了一扇大门。溶溶的光亮奶白样混沌着。月色如烟波浩渺,藤棘似梦杂乱蓬生。风移影动,汩汩丁丁。浮光幻影,绰约动人。
“我想要你。”吴桐的声音晃散了流动的灯光。
“我也想。”汤米的眼光迷离着,睫毛簌簌。
“以后我们会分开吗?”汤米的嘴动了一下,眼睛里沉浸了一汪黑亮的哀伤。
“不知道。以后太遥远了。”吴桐也仿佛陷进不着边际的愁绪里。
“我害怕,吴桐。”汤米的眼里竟然现了晶莹的泪花。
“吴桐也害怕。”吴桐长叹了一口气,脸像灯光一样惨淡黯然了。
“抱我。”汤米怯怯地说。
吴桐抱紧了汤米。
吴桐背倚着床头,汤米头枕着吴桐的胸。两个人静静地没有了声音。
后来,声音又轻飘飘暖融融地响起来了。是汤米的歌声。
你眉头开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啊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
……
十五、但是,你不快乐
那个春日的晚上,当汤米和吴桐陶醉在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歌声里的时候,房间的门嘭嘭嘭响了。
歌声被敲门的声音惊扰了,戛然而止。
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六月天的瓢泼雨哗哗跌进吴桐和汤米的耳朵。吴桐和汤米怔了怔,反应过来。没错,是敲门声,而且,敲的是,他们这间房的房门。
“谁啊?!”汤米惊惑地朝门口喊了一句。
敲门的声音停止了,片刻的死寂之后,又响起来。
“谁啊?”汤米又喊了一声。
外面没有人应声,只是声音更加密集,敲得人的心跟着声音一起哆嗦了,全身仿佛起了鸡皮疙瘩般颤栗着。
汤米看了一眼吴桐。吴桐下了床,穿了鞋子,将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短头发的女人立在门外。她上身穿了一件针织的绒衣。绒衣上仿佛缠了一个一个的别针。房间里的灯光从门缝里逃出来漫在女人身上时,被那一个个的别针扎到了,闪出白光里的赤橙来。
吴桐刚要张口说话,女人看了他一眼,将头伸进房间里。接着,女人头发上浓浓的洗发水的味道和女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像一股风一样卷进吴桐的鼻孔,争相漶着,绕着,跌宕着。
“妈——妈。”
吴桐张开嘴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汤米惨白了的低语。他的嘴就硬在那里。他听到他的喉咙咕咚一声,他所有已到嘴边的话就被生生咽下去了。
妈妈?她是汤米的妈妈?
吴桐愣了年长月深岁岁日日后,突然被推门的力量挤到了一边。
女人的目光炯炯的,带了火似的,咄咄环绕了房间一遍。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噼噼啪啪的响声炸成一片。最后,女人将愤怒和怨嗔之火燃向吴桐,吴桐的眼光顿时成了一座年久失修、干枯发霉的木头房子,那携了愤带了怨的火苗蹿过来,转眼间,木头房子只剩下一滩冒着气散着腐的灰烬,吴桐低下了头。女人的目光“唰”地一声从腐气中撤回来,换了一个角度,打在汤米身上。目光倏忽变成了一把刀子,狠狠地剜着,割着汤米。吴桐看到汤米的腿一下子软了,打了颤,轻微地哆嗦着。
一记白哗哗清亮亮的耳光在长久的寂静里拔地而起,一跃冲霄。像那个载了杨利伟跑到地球外边转圈的神舟五号。吴桐满眼的灰烬因了质量小惯性小被飓风轻易刮起,像氢气球样突突地往云里跑。吴桐不知道这记耳光打在了哪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无法判断耳光是否打在这里。但是,很快,他发现不是。因为,汤米捂着她的右脸尖刺刺恶狠狠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吴桐看到那女人很轻蔑地朝房间的地板上吐了一口肮脏的唾沫。随着唾沫星子飞溅出来的是一句很肮脏的话:恬不知耻的东西。唾沫星子和这句话的声音笼罩在她洗发水和消毒水混合的绒衣上,那别针上的银光闪闪一瞬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暗淡如吴桐眼里燃起的灰烬了。
她又举起了她纤细白皙看上去温柔绵软的右手。
又一记白哗哗清亮亮的耳光如丧乐样奏起在灯光下。
吴桐没有摸他的右脸,但是,他的右脸火辣辣的,一颤一颤地抖动了。还好,他赶在了那只满掌写着“正义”二字的手落下来之前,将汤米推开,代替了汤米的位置。他的脸部肌肉在耳光后活泛了,红润了。他眼里的灰烬在肌肉的牵扯下从空中簌簌掉落又在眼睛的眨动里朵朵如花般飘出眼眶,洋洋洒洒,磕磕绊绊,盘根错节,争先恐后。他看到如罂粟花粉样的灰烬长了密密麻麻的小脚,走在空气里,像游在水里的青蛙。它们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步伐一致,铿锵有力。它们铺天盖地爬上对面女人的身子,啃着,咬着,打着滚玩着,把那件浅红色带了亮的绒衣乌成一件破烂的青袄。
吴桐的眼睛里没有灰烬了,像那两记耳光声一样清亮亮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样样洁净着。青草从大火烧掉的房子底下疯出芽,笑出叶,吮着雨露生猛了。对面女人的眉毛上蜷了灰,眼睛上蒙了烬,没有先前的火光凛凛了。女人看到耳光打在吴桐的身上,怔了怔,拉起蹲在一旁呜咽的汤米就往外走。汤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仇恨着。
“我不走,我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打我?”
汤米的头发乱了,枝枝杈杈样盖下来,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汤米的头发里左奔右突,累个半死才生硬地挤出来,像溃逃的士兵样落花流水。吴桐看着汤米的样子,心一紧,疼起来。他蹲下来,替汤米理了理头发,又用手揩去了她眼角的泪。
“别哭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跟阿姨说清楚就是了。阿姨是担心你在考试之前有什么意外,挂念你,没什么恶意的,你要跟你妈妈回去。”
吴桐说完,把汤米扶起来,又尽量收了笑里的假意,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女人很鄙视地把目光移开了。
汤米安分了下来,由她妈妈拽着往门外走了。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转过身来喊了一句“吴桐”。吴桐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扬一扬脖子,示意她放心走吧。汤米转过头去,抬了左胳膊擦了擦泪。接着,吴桐就听到王菲的声音又漫漶了小房间的角角落落。
不管为什么心安理得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又“噔噔噔”被弹回来。房间的歌声便摇晃了,扭了身,变了形,不甚清晰了。
吴桐竖了耳朵,想捕捉一下歌声最后的旋律,但是,一句粗糙糙恶声恶气的话冷不丁地塞进来。
“唱什么唱,回家后再收拾你。”
吴桐定了定还在“噔噔噔”响的房门,轻轻关上。吴桐没有脱鞋子,跳上床,四肢摊开来,躺着。
“以后我们会分开吗?”汤米问。
“以后很遥远,下一秒也很遥远。”吴桐自言自语地说。
吴桐眼睁着,躺着看了会天花板,又坐起来。屁股靠着床尾,脚放在地板上。他四周环视了一遍,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时,就看见了那团像腐尸样黏在地板上的唾沫以及唾沫缝里那句坚硬刺骨的话。
“不知廉耻的东西。”
不—知—廉—耻—的—东—西。七个字。能把人置于死地的七个字。
吴桐皱着眉头站起来,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过楼下老板不知道是真木讷还是装木讷的表情,走进苍凉的夜色里。
*的月色铺了一地的清凉。不大的风里藏了些寒意。街道两旁人家的电视机幽冥地闪着,悲悲切切的声音从跳跃的画面里弹出来,高低起伏,听不清楚。吴桐两只手套在裤袋里,斜斜地竖在马路上。他走着,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幽灵撞来撞去。偶尔,他傻在窝成一团的路灯光里,长久地呆着不动。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长长的影子躺在马路上,寂寞而颓废。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冰凉而寂寥。他的内心突然不能自持地咆哮起漫天扯地的挫败感。他摸影子的手仿佛被风揪了一下,颤抖了,然后,整个身体也跟着一倾一仰地摇晃了。他扶了路灯柱站起来,一瞬间里竟有了眩晕。他闭上眼听着,一辆电瓶车由远及近地驶来,又由近及远地驶去。像套了牛的一架犁铧哞哞地耕过了他的五脏六腑。他摇了摇头,长头发散下来,盖满了他的脸。他从他的影子那里看到了他狰狞而夸张的面孔。他觉得好笑。他觉得熟悉。他觉得释然。他像看到了他的魂魄一样亲切而实在地朝地上眨了眨眼。于是,他又走起来。走在空荡荡寂岑岑的街上,迎着风伸开双臂。他走着,所有的人和事都变得年代久远。他像得了健忘症似的,眼前一张张浮现的脸都陌生了,脑海里一道道理综试题、数学试题都杂糅了,模糊了。他一路走着,走在时间的过道里。过道两旁的风景变幻着姿色,斑驳的,苍老的,新生的,耳目一新的,统统跟自己背道而驰了。他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什么不好的。太阳落山了,天就要黑下来。考试完了,试卷批了就要发下来,都很好,没有什么不好的。难受了,就得找个人说话。*来了,就要找个人操一下。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好的。他一路走着,两旁的景色,陌生的,熟悉的,跑得差不多了。后来,他就看见自己塑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空旷里,天地高远,只有他一个人,剩下的全是草,叶碰着叶,根连着根,像疯了一样长着。他一个人脚踩着地头顶着天,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阳光晒黑了他的脸庞,他看着他脚下欲仙欲死的荒草,他的手好像还挖着鼻屎,他没什么感情,不过,他觉得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
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
十六、只是想抽一支烟
还是那个春天的晚上。吴桐看见了他的欲望,杂草丛生,愈演愈烈。
那天,他终于走累了,坐在人行道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喘着气。他突然想抽一支烟。他都成年了,却还从未正式地把一支烟认认真真地抽完。他觉得他活得很失败。简直他妈的失败透顶。他决定去买一包烟。他摸了摸口袋,还好,口袋里有钱。他站起来,感到自己的形象高大威猛,像一个将军,谈笑风生,运筹帷幄。他觉得去买一包烟,就不算活得很失败。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他觉得没什么不好,一切正常。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淡定自若,成竹在胸,朝一家杂货店走去。
“拿一包烟。”他冲着柜台喊。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从货架边的小木门里钻出来。
“什么的?”
“将军。”
“四块钱。”
吴桐将一张十块的纸币扔在柜台上,顺势瞟了一眼女人即将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