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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母坐着没动,泡泡一个高儿蹦起来迭声道:“我送你,我送你,我送你……”
我当然明白这个“送”可不是什么好词,送死送终送命都是它。可还没等我开口推辞,泡泡就以让我眼花缭乱的步伐先我一步蹿到了门外。
我走到门口摆出冲刺的造型才敢回头对黑社会航母坦白道:“他伯父那段是赝品,跟你开个玩笑,缓解一下初次见面的尴尬气氛。”说完这句话我就化身一缕浊风,迅速从门口螺旋着刮走了。
一到楼下,泡泡暴风骤雨般的四肢就朝着我劈头盖脸而来。我一边抱头躲避,一边讨饶道:“好gay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泡泡的迭声叫骂伴着纷繁的小拳头,不住地在我面门盘旋。个黑心小贱人,招招冲着脸来。但,我在他的控诉中分明听出了欢喜的音符。
“再撒泼我就上去把司机小哥那段播出来!”为了不破相,我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泡泡也自知有把柄在我手中,虽然很不甘心,还是恨恨地停止了他从小习得的泼妇心经。只是一双肿眼泡还是不共戴天地死瞪着我。
“泡儿啊,听姐一句劝,离开这个小杭吧。他的占有欲太强了。”我顾不得整理乱发,由衷劝说道。
“放屁。”泡泡果然立即就顶了回来。
“姐知道,你的新欢他简直就是一个会直立行走的雄激素。在受盛攻衰的贵圈,以他的条件他无疑是贵圈的贝克汉姆。虽然我觉得他更像史瓦辛格。”我喘一口气,继续道:“姐今天且不说你这个新欢他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他霸道,专制,蛮横,多疑,暴力……”
泡泡啧得一声打断我:“你这叫不说呀!”
我给了泡泡一个安抚的手势,继续道:“姐今天也不说他在床第生活中的恶劣趣味,皮鞭,蜡烛,掐咬,抓挠……”
泡泡一甩膀子又要冲上来撕烂我的嘴,我伶俐地躲开,安抚道:“不说了,不说了,这次真不说了!”
我试探着拉过我泡儿妹的手,果不其然被嫌恶地一把甩开。我顾不上尊严为何物,第二次去拉,又被甩开。如此循环往复到第二十八遍的时候,泡泡终于施舍给我一个指头。
我拉着泡泡的小手指,苦口婆心道:“泡儿啊,别的咱都不说,单说他这职业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啊。咱家里祖辈八代良民,虽然到了你这一辈,在性取向上有违传统纲常,但咱向来是奉公守法安定克己的,怎么也不能跟黑社会搞在一起啊!”
泡泡刷地抽回了小指,怒骂道:“你才是黑社会,你们全家都是黑社会!”
“我们全家你都已经见过了,是不是黑社会你心里清楚。”我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我警告你,你要再停泊在这艘黑社会的航母上,我就告诉你东哥,看他跟不跟你绝交!”
泡泡朝我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爱告谁告谁去!赵大咪,你凭什么只见了人家一面对人家的事情一知半解就给人家下定论,你凭什么?!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彻底绝交!我再也不认识你,你也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狭路相逢就当陌生人!”
泡泡甩完这几句丧心病狂的狠话,转身就往楼上跑。跑了一步又返回我跟前,出其不意地狠狠踹了我小腿一脚,傲娇显摆地骂道:“你才是黑社会,人家是P大的哲学博士!”
我哀号俯身,揉着乌青的小腿,眼睁睁看着无良泡儿消失在楼洞的尽头。妈的,这年头,良药苦口有糖衣,忠言逆耳遭脚踢!
航母不是黑社会。航母是哲学博士。擦,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在现实面前,我就是一个料事如神经病。而现实这个贱人,明显比我病得更重
第七集 找削
若干年后,如果你有幸读到赵大咪的传记,你会发现,2010年的夏天是里面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垂垂老矣的赵大咪(如果她还能有命活到那时候)一边用帕金森的手擦着嘴角流下的米汤,一边回忆起这个颇有些世界末日前兆的夏天里烤死人的气温时,她一定会觉得不寒而栗。
悲剧最开始常爱以一副混淆视听的喜剧腔调拉开帷幕。
潭柘寺之后,赵赵氏真的把赴美试床当作头等重要的事情来办了。一天无数电话催我。我只好以泱泱大国签证难办为理由无力地拖上一拖。
然而,才只拖了一天,险恶的赵赵氏就迫不及待地出招了。她私下给律师彭大树打了个电话。然后大嘴巴彭大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跟她详解了旅游签证办理的种种。然后赵赵氏没怎么听懂,但她只弄明白了一点:我在诓她。而这正是她找彭大树的初衷。再然后,赵赵氏软硬兼施,巴掌与甜枣齐飞,终于让我不得不答应做她那个馊主意的执行者。
正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要脱裤子拉磨转圈丢人丢出亚洲丢向世界时,一代东瀛浪人册那宗师按照计划从浙江杀到了北京。数数日子,正是潭柘寺之后的第三天。
据他伯父所说,宗师这次来北京只是看病来的。当然,戏霸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台词,我估计现在连他自己也快分不清了。入戏太深,野心太大,不疯魔不成活。
本来宗师的到来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早不住在房东那儿,更不需要从中斡旋他们没事找抽型的父子关系。然而我却仍然难以避免被宗师的驾临所波及。因为就在宗师莅临帝都的第二天,老赵伉俪就瞒着我跟他私下见了面。至于这老二位到底是荣耀地获邀登门还是没脸地不请自到,到现在还依旧是个悬而未决的疑案。
总之,当我后知后觉地从戏霸那里惊闻了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时,形势已经有了谁也挡不住的巨变:赵赵氏再也不想着要我出国试床了,她甚至已经完全放弃了房东这棵高枝,开始预谋着把邪恶的黑手再度伸向唯一可用的那棵大树。
我实在被好奇心折磨得死去活来。宗师到底对我爸妈说了什么,能将赵赵氏的一片痴心妄想杀个片甲不留。是一上来就把我的家乡贬低得体无完肤,还是把我这个无耻黑心儿数落地禽兽不如,抑或是他惯用的散财童子拍卖神功,用一串接一串由可喜最终变得可怕的数字将老赵两口子砸得不知今夕何夕。
但按理说,不管他使用以上哪一招,就凭老赵对家乡的挚爱、赵赵氏只准自己诋毁闺女的护犊以及宗师三句话就要狂飙一下的册那暴脾气,他们都应该打到见血才对。但是据说,据唯一的旁观者戏霸所说,宾主双方是在和谐友爱的美好氛围中开始并结束了这次会晤的,还顺便吃了顿黄海空运海鲜。鉴于赵赵氏吃完回来当晚就拉了肚子,特将这次会面史称为“拉稀外交”。
我放下影后的尊严,恬着脸问戏霸,宗师到底说了什么让我爹妈死心的?戏霸只晓得用一脸震惊懵懂回馈我,戏假情真道:我也是后来才去的,精彩部分我全错过了,我只看了个谢幕。
不死心的、妄图自主研发的我跟半染俩人在家头碰头猜了两天三夜,猜得青烟直冒涕泪横流想象力枯竭几乎升天,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到老也没猜出宗师到底对我爹妈说了啥。哥德巴赫猜想,我给你找了个中国媳妇!
几天之后,世界杯来了。为了履行之前对老赵的承诺,更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拉稀外交的实情,我开始自动自发自请自愿地陪老赵看世界杯。在无处不在的捅马蜂窝背景声中,我一边不遗余力地想将双方的球门分清,一边居心叵测地试图将亲爹灌醉,以便重现“拉稀外交”的精彩画面。然而,酒,一滴不剩,球,一场不落,我,一无所获。除了严重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和乌组拉酿成的持续性耳鸣。
南非世界杯开幕没几天,我就扛不住了。跟亲爹商量着不再每场比赛都跟了,只跟那些时间上比较有人性的场次。然而,还没等到小组赛结束,老赵两口子北京历史游的第二站………八达岭长城还没成行,老家里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将我的亲爹妈紧急召唤了回去。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老赵,当时只能称之为小赵,和赵赵氏,巧的是当时也只能称之为小赵,俩人通过别人介绍相识打算结婚。然而,我的奶奶却因为无中生有吹毛求疵胡搅蛮缠的原因(此处成语皆由赵赵氏提供),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男女小赵心意已决私定终身破釜沉舟,还是忤逆着我奶奶领了结婚证。而忤逆的下场,就是不仅没有得到男方家的祝福,更没有得到一毛钱的彩礼。新婚的二赵只能暂时寄居在我外婆家。为了能尽快从娘家搬出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要强的赵赵氏通过自己不要命地干活以及娘家的微薄资助,终于买下了两间小瓦房。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小瓦房还没住满一年,亲爹老赵就得到了升迁,由老家的小县城提调到它的上一级行政区划里去了。在那里,他们不多久就生下了万能的我,于是从此安营扎寨安身立命安居乐业,再也没有回去。那两间小瓦房也就成了无人居住的空巢,二十几年来无人问津。
再次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随着城市化加速捣腾它的脚步,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结束的时候,小瓦房所在的那片老县城区即将要拆迁重新规划了。这也就意味着,原本蛛网密结的小瓦房一夜之间因为它的面积和地脚而变得身价倍增。然而还没等“中华第一拜金妇女”赵赵氏为这飞来横财手舞足蹈,她就获悉了一个晴天霹雳:我的三叔,也就是我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正在抢这两间小瓦房的所有权。
这不仅触犯了赵赵氏忍耐的底线,连我的亲爹他的亲哥老赵都不答应,二位连合计都没合计,得到消息的当天就退了宾馆订了返程票。当我在办公室接到亲妈电话时,这二位已经在北京某站台的某节卧铺车厢里嗑瓜子了。
既然能嗑瓜子,说明我亲爹妈从北京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是颇为愉悦的,对两间小瓦房背后牵扯的二十几万钱款的归属也是毫不担心的。赵赵氏在电话里说了,就回去两天,把房子的事儿弄妥,让小三驴儿,也就是我三叔,知道知道什么叫“莫伸手,伸手必挨尅”,然后他们这对神雕侠侣再卷土重来,二度南下,祸祸帝都。
一贯知学好问的你妈贵姓在获悉赵赵氏给我三叔起的这个饱含敌意与诅咒的外号涉及到了它理论上的远房先祖后,很是不满,当即对我甩脸子抱怨道:驴招你惹你了,你们人类凭什么不尊重我们兽类?!
我把男宠抱在怀里安抚道: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本人绝对是非常欣赏你这位理论上的远房先祖的。它不仅有着一幅与生俱来空前绝后的受惊脸,还拥有一把特立独行震古烁今的花腔嗓,更不要说它那让我怕到欲罢不能的倒钩脚与和敢爱敢恨逮谁呲谁的小暴脾气了。在五花八门的贵禽兽圈,它是我极为喜爱的个性派选手。
你妈贵姓不好伺候地别扭身子问:那你为什么还把它作为外号?
那是你丈母娘给起的。我撇清关系道:当然了,我认为这其中其实包含着对我三叔无尽的祝福。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当然这个所有里不包括那饱受我妈祝福的三叔。两间小瓦房的归属出现了问题。简而言之就是我的亲妈赵赵氏使用小瓦房的时间过短,短到还没有拿到房产证她就搬走了。鉴于这个家一直由从不高瞻远瞩的赵赵氏治理,所以小瓦房惨遭从家庭值钱物品的名单上删除。现在这小瓦房眼看要灰飞烟灭变黄金了,可我家却拿不出它的房产证。当然有不少人可以证明这房子是赵赵氏婚后独自购买的,正如有不少人已经出面“证明”我三叔才是实际上拥有这所房子所有权的人。
事情起源于一根线头,却越滚越大,最终滚成了色彩斑斓的一团乱麻。从里面随便扯一根就是几十年的历史。这条红的是我亲妈对奶奶的陈年旧恨,那条绿的是奶奶对三叔旷日持久的偏心,那条蓝的是三叔对我亲妈不赡养奶奶的愤恨。
赵赵氏的倔脾气被彻底激发,声称要跟我三叔方面死磕到底。同时,为了让自己的死磕显得高尚优雅,亲妈还声称这次死磕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天理公道以及心气尊严。
然而,三叔方面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多我完全不认识的父方亲戚被牵扯其中,他们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团伙,誓死要将这二十几万拆钱款收入囊中。从赵赵氏口中获悉了这个团伙的人员数字后,我彻底惊了,我三叔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了两百多号子人的队伍。幸亏这只是民事纠纷,要搞成刑事的,这规模可是要被通缉的呀。
打官司,已经是板上钉钉避无可避的了。老赵两口子迅速地忙活了起来,调动了一切可以被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誓死要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在如此全民总动员的大规模群磕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