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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凉,越来越冷,这直接作用到她对婆家的感情,对丈夫的感情。
一旦感情没了,很多原本不是问题的就都成了致命的问题。同样上班下班,方卫华一到家就往床上一躺,累呀。说过几百次回家换件衣服这句话在他空洞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脏衣服袜子随便扔,擦手的毛巾永远和擦脚的分不清,吃饭之后永远不刷牙,上完厕所永远不记得洗手,痰随便吐,瓜子皮随便扔,玩脚丫子在婴儿是可爱在成年人是恶心……这还不算他的家人们。苏绍仁有次在婆家吃饭时,看到小姑子们在菜盘子里涮筷子,姓方的都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另一只在地上乱晃,大姑子左手掰完了脚丫子直接去拿馒头……恶心得她吐了,当婆婆确定她不是又怀孕了,就再次普及了一下再生一胎好的动援报告——方卫华是独子,你要生不下来男孩就是方家的千古罪人……
苏绍仁还是不吱声。
大棒政策没啥效果,方老太拿出了胡萝卜,把苏绍仁带进小屋关紧门,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包。仿效法门寺佛指舍俐的宝匣包装法,在打再了若干层报纸,若干层布,最后一层红布拆开了是真丝的——眼熟呀,苏绍仁第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原来箱子里藏的手帕——拆到最后,是两只银元,俗称袁大头。“你看,我们方家的东西当然要给儿子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卫华留的,你生了儿子我们就把这个给你保管。”
苏绍仁眼皮直跳,她真想说,“你当我是冤大头吗?这条真丝的手绢当年还卖不止这个价。”但是,她依然沉默。
一个礼拜天,她说学校要补课,就不去婆家了。实际上她跑到朋友伍春兰家呆了一天,春兰的丈夫带着小孩出去玩了。苏绍仁很难得的放松了一天。
晚上回到家,丈夫已经从婆家回来了。板着面孔和她说,最小的那个妹妹要结婚,没有新房。公婆的意思是,妹妹是新婚,当然最好是有新房——他们这个就很合适。其实,方卫华没有立刻答应,但是自打生了孩子之后,这一年多的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变了,尤其是这次苏绍仁从上海回来根本不和他说话了。他就借着这个机会敲打她——不愿意的话就回到我妈那里干活去,那儿的活儿可不比这儿的轻松。
我们都学过,鲁迅先生有篇文章写得好,其中一句铭心刻骨值得反复借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苏绍仁不想爆发,和这群猪锣一样生活的人讲话太累,她直接宣判了婚姻的死亡。
放寒假的时候,她回到了上海。站台上,亲人都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儿从母亲王梓珍怀里扭身扑进她怀里,“妈妈妈妈我爱你,我们都来欢迎你!”
苏绍仁抱着孩子失声痛哭。
第一卷 寒冬后的初春,八十年代 小魔女的咒语:玫瑰玫瑰我爱你
说起来,苏家三个男孩(苏绍亿苏恭然苏憬然)在爱情这条道路上都缺乏点浪漫的东西,因为他们对一句话永远免疫,那就是——我爱你。
想想这样的情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对男女相拥,眼神都是脉脉含着菠菜,女方在这柔情蜜意的时候,轻轻说出了她早就想鼓起勇气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男生本来柔和的脸立刻僵化,甚至有时候会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或是“你想干什么?”
是的,导致这种恶果的原因就是——苏怡然。
当苏怡然小朋友周岁之后不久开始肯讲话了,苏家的人就知道了她最喜欢说的话是“我爱你”!
苏怡然当然不是花痴,你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知道,甜言蜜语是获得胜利的不二法门(当然,这也得看谁用)。
片段一:苏怡然小朋友在书房里不小心把苏老写了一半的字泼了墨,还没等爷爷的眉头皱起来,她立刻张着小手,“爷爷爷爷我爱你,宝宝要吃苹果!”苏培琛被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立即出去找苹果去了。
片段二:王梓珍女士和老票友讲电话,约周三唱苏三起解。回过头找剧本,苏怡然正在上面写字画符,奶奶的嘴巴刚张开,她立刻说“奶奶奶奶我爱你,宝宝要吃苹果!”王梓珍的反应同老头子一样。(为什么还是苹果?——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
片段三:苏绍佚的眼镜被苏怡然小朋友不小心弄掉腿儿了,他倒没生气,但是小囡已经搂着他的脖子,“爸爸爸爸我爱你,这只眼镜好丑,不衬你。”(怡然叫大舅爸爸,舅妈姆妈。)
片段四:杨依月给苏怡然小朋友穿一件新衣服,然后要带小朋友去打疫苗。最怕打针的(有晕针史)小囡立刻说,“姆妈姆妈我爱你,姆妈长得像仙女。”晕头晕脑的杨依月立刻楼上楼下传递消息,苏怡然就藏床底下了,导致晚出发1个小时,但是,——针照打,苏怡然很没用的在针头扎进皮肤之前就哭了,但是没晕。(这招不总好使的。——难道是因为同性的原因吗?——没话说了。)当天还有个小孩打预防针,是他妈妈带他去的,小囡瞧着他眼熟,护士叫名字:“姚明小朋友!”姚明呀!当小囡还没从震惊中冷静下来,里面传来了高亢的哭声,原来球星打针也哭的。(其实他们不住同一区,但特别安排一下这个情节,因为两个小朋友是同年生的,和他们同岁的还有一位也非常有名,只是不晓得他现在那个时候是在香港呢还是在加拿大,若干年后,苏怡然在欧洲天台大行其道,姚明成了NBA的明星,陈冠希因为“艳照门”而星途坎坷)
……
在火车站,苏怡然对着妈妈说了那句话的时候,除了苏绍仁,其他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怎么厚道呀。这也难怪,她每天都要爱很多遍,大家都有免疫力了。
随着时间的正增长,苏怡然也慢慢长大了,她会的咒语越来越多。字越来越少,效果却一样好用。
比如:
苏怡然快两岁的时候,某周日下午,杨依月提起要送囡囡上幼儿园。于是大家兴高采烈地商量去哪一个好。一直沉默的苏怡然郑重宣布她不要去上幼儿园。
“为什么?上了幼儿园可以和小朋友玩。”
“他们太幼稚。”两个哥哥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她才不要和更小的孩子玩!
“上了幼儿园,老师可以教很多新知识。”
“我会的比他们教的多。”
“小朋友不能骄傲,要谦虚。”
“诚实是美德。”
“去了幼儿园可以学会自立。”
“我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
舅妈觉得自己很失败,某人转移话题,“姆妈,其实你剪这个发型比幸子好看多了!”
舅妈摸摸头发,高兴的笑着问:“真的好看吗?”她是《血疑》的钢杆粉丝,刚剪了和女主角三口百惠一样的发型。
众人啼笑皆非,于是某人拿出了杀手锏——左手勾住爷爷,右手勾住奶奶,一人亲一下,“爷爷奶奶我爱你,其实你们大家身上的优点就够我学很久了,所以我不打算上幼儿园。”(是呀,难道你们不比幼儿园的孩子和老师强?)
刺激大人们要把小孩送到幼儿园,是因为当年一个发生在大洋彼岸的新闻——美国华裔秦志斌15岁考上了剑桥大学物理系的研究生。国内父母纷纷开始了自己的“神童培养计划”(很多大学开办少年班,也是被刺激的拔苗助长)。
苏培琛和苏绍佚都觉得学问是一朝一夕踏踏实实得来的,对这种事情的反应比较冷淡,只有杨依月的热情非常高。恭然聪明用功,和他老子比较像,憬然就比较让她废心——太爱动,太易变——小囡最聪明了,而且年纪最小(其实不用你刻意培养的,因为她自己会更加刻意!)。没想到几句话,她就败下阵来,这场华丽丽的天才培养计划就此成为马歇尔计划第二。
之后几年,类似这样令人无语的事件时而发生——
苏培琛早上打太极拳,苏怡然在一旁压腿。几个老拳友逗她,“小囡一起来练呀。”
“不要。”
“来吧,练练就成高手了。”
“没看出来。”
苏培琛一看诸位都顶着黑线,也不好说啥。回家的路上问,“小宁为什么不练呀。太极拳是很好的运动。”
“是很好。但你们打得不好。再说了,要练也练点陈氏拳吧,看你们现在这样像做广播操一样的磨洋功,浪费时间。”苏怡然抬头看看爷爷的脸色不大好,“我是对你负责,书上写着呢,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太极拳最正宗的是陈氏太极,你现在练也不晚。”
之后好几天,苏培琛都没去打太极,查过不少资料询问不少专业人士之后,他联系了一个教练,同一帮拳友开始学习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
苏绍亿搞到了一个WALKMAN,在房间里听披头士(都是亲戚从香港带来的),苏怡然跳着进去,“小舅小舅我爱你,我要和小舅一起玩。”所谓一起,就是苏怡然戴着耳机扭来扭去,苏绍亿在一旁还看得蛮开心——这个缺心眼儿的傻孩子呀。
一样的话,我们在听到别人说时候觉得轻佻,但是听自己的爱人说七十个七次却不觉得烦腻。
第一卷 寒冬后的初春,八十年代 搬家及流水帐
83年,在全家人欢度新春并看过首届央视春晚之后不久,苏家搬回了老宅(第一批回迁者)。老宅是两幢三层小洋房带个小花园的大院子,另有一幢二层小楼在后门旁,那原先是厨房和佣人房。因为之前住的也是政府要员,所以并没什么大的损坏。上面格外关照过,房子倒九成九的恢复了旧貌。两幢房子一大一小,格局大同小异,一层都是客厅餐厅书房,二三层都是套房,大的六个套房,小的四个。
唯一的保留的改动是南北朝向的正房大宅子的餐厅对面的房间仍设为厨房,这样住起来更方便。王梓珍原来不同意,既然祖产还回来,她还是希望恢复旧貌的好,但是很多事情是恢复不了的,比如说,没有十几个佣人你还真撑不住老排场。(想想一家人的餐点要由老厨房送到餐厅,那可真是黄瓜菜都凉了,除非,除非肖阿姨变身成超人!——要超人端盘子?亏你怎么想的。——瞎想呗!——……)
根据一早的安排,大家都住在正房大宅里,苏培琛夫妻住二楼东侧主人房,大舅大舅妈住二楼西侧朝阳,恭然憬然住北侧。苏小舅绍亿住大舅的楼上,苏绍仁带着怡然住爷爷楼上,本来她要同女儿住一间房,但是苏怡然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哪能放弃,“妈妈妈妈我爱你,我要自己睡。”
苏绍佚杨依月夫妻两个平时要住医院分下来的公房,两个儿子恭然憬然因为上学也要同他们一起住的,所以杨依月见公公把二楼主房外的朝阳房间留给他们还是老大欣慰的。
苏培琛每朝五点四十五起床,洗漱之后喝一杯温开水,换上老式便装带着孙女(没错,是孙女)到公园和几个老伙计打几趟太极拳。
八点钟回到家,同夫人和孙女(是外孙女吧?苏老:是我孙女!孙女!孙女!)吃早点,此时家里女儿早上学去了(苏绍仁回来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考了研究生,走读)。
秉承着食不言的传统,三口人亲亲热热吃完饭,苏培琛同孙女练大字,之后教孙女读书(不要再强调那是孙女了)。王梓珍同保姆打理家务,因为房间太多了,大房子还好,小楼和后院尚没人住,怎么也得隔天抹层灰不是。
中午三口人吃过午饭,小小午睡之后,王梓珍便带着孙女练琴,是古琴,(没错,不是古筝,囡囡翻个白眼:刚刚明明睡过了,怎么还是犯困?六岁还要加上绣花,囡囡泪汪汪:不该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还要严刑逼供呀?我的可怜的手指头……)。这个时间,除了周五苏培琛被某大人物接去探诊——或是聊天下棋,他就会听着音乐研究医书(你确定那不是磨人的噪音?)。
冬天是客厅,夏天是花房,点着电唱机,苏家老夫人王梓珍女士每周三的个人演唱会开始了,一段贵妃醉酒,或是昆腔的游园惊梦,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不可少的(——真要是从天上掉下来,谁接得住呢?指望宝二爷吗?不是总说天上掉馅饼吗,什么馅的?掉到地上的可不能吃——你这思维发散得也太~散了吧!),间或几个老板票友来友情客串,还有专业的琴师(苏怡然小友八岁接班开始了操琴生涯)。
到了晚上,五点开饭。
六点半,苏培琛的第二段体育运动开始,某国家一级教练员会带着一班老头儿老太太学习太极拳。其中有个小毛头——什么小毛头?——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