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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这回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刚追到常州府,那讨要公文的王兄弟也赶上来了。咱们五人对付他一人,却……却居然教他使奸计害死了一个!操他娘的!”
虽然事隔多年,可脸上犹自又惭又怒。
李逍遥也大为吃惊,问道:“怎的弄成这样?”
皇甫英面色惨然,道:“唉,那也不必细说啦……这贼子!嘿嘿,你老哥哥也不是好相与的,就跟他耗上了!我这名兄弟可不能白死罢?当时我想:不抓住你兔崽子,六扇门里从此算没我这号人物!……哪成想这一追,足足就是两个月!最后竟然追到了云南大理。”
“那年大理城是乱成一锅粥啦,满城的苗子杀来杀去,还有不少的流寇趁火打劫,抢掠财物。我找到当地的汉人,一打听,说是云南境内的黑苗、白苗两族干起仗来啦,打了已有三个月,死了上千人!……说到这些苗子,你老弟大概不知,他们本不是蛮族,故老相传,是上古黄帝时候由中原迁移到蛮地来的,大半都住在川贵滇桂的深山里。其后人口渐渐增加,各部族酋首纷纷自立山头,有的还定居在城市。这班苗人大多不服王化、不奉天子,只听苗酋的号令,更兼凶残成性,发起疯来不但杀汉人,便是自己人也照杀不误。一直到咱们洪武爷得了天下,创立了大明朝,派大将平定边疆,设立蕃司,又任命各大部落的苗酋轮流执掌土司,才慢慢安定下来。”
“大理、南绍一带的苗子甚多,其中尤以黑、白二苗领地最大、人丁最盛。那黑苗族跟白苗族的名字,说的是他们服饰上的区别。黑苗尚黑色,白苗尚白色,嘿嘿,区分起来倒也容易。像这些事,也是我在云南待得久了,这才慢慢晓得。”
李逍遥心道:“这黑猫白猫的,跟我爹有个屁关系?你这家伙缺扯越远。”
只不过皇甫英所说,皆是他闻所未闻的奇事,听来倒也不为无趣,忍不住便道:“原来如此。大哥,这班家伙又为什么要抽风杀人哪?”
皇甫英道:“我们几人也觉奇怪:不知这班家伙动刀动枪,所为何事?当下又一打听,原来这场大乱的起由,乃是为了一颗小小的珠子!”
李逍遥“哦”地一声,竖起了耳朵。
只听他接着说道:“据说在数百年前,白苗族历代相传有五颗圣珠,后因战乱频仍,渐渐都遗失了,只保存得最后一颗,叫做水灵珠。约莫十几、廿年前,黑、白苗两大部族和好通婚,白苗族的圣女,就是族里世袭的女巫,嫁给了黑苗的巫王。这次婚姻本是为永结盟好,没成想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又惹出了事端。那黑苗巫王也不知怎的,硬说自己的老婆是妖怪,一口咬定当初白苗将她嫁过来,是没安好心,当即派人将巫后囚禁起来。黑苗族信奉拜月教,那教主将巫后世传的宝贝水灵珠夺了去,说什么物归原主……”
“……白苗人自然不肯答应,当下那掌族的女酋派了三千族兵,直杀奔黑苗所在的南绍,说是要迎圣女、护圣珠。黑苗人也有上万的护教兵呵,双方就在南绍城下战了个昏天黑地。说起来这些白苗倒真彪悍,虽只三千人,却杀得八千黑苗溃不成军,连连退败!黑苗的巫王这下慌了神,赶紧请掌教法师拜月教主出面主持局面。那拜月教主不知怎的大施妖法,一夜之间,南绍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将三千白苗兵卒尽皆淹死。仗打到这个地步,势头已是无法控制,黑苗军反过来杀奔大理,冲进城去连抢带杀,连朝廷设在大理的蕃司衙门都给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老弟,我当时想:这蛮子还就是蛮子,做的事咱们可搞不大懂。那苗酋领地恁大,想必金银财宝也有无数,怎会为了一颗珠子,便打得不可开交?嘿,也真是奇了。”
李逍遥听得津津有味,见他打住话头,随口道:“想是那珠子有甚特别之处,于他们关系重大,倒也说不定。”
皇甫英点点头,接着道:“对,他抢什么猪子、狗子的,本来咱们也不必理会!可是兄弟,只怕你想不到,这……这颗珠子于你、于李大侠,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逍遥“啊”了一声,更觉惊奇,问道:“怎么?”
皇甫英道:“嗯,咱们等下便要说到,我接着话头再讲……那司马无忧甚是狡猾,发觉老哥哥穷追不舍,走投无路之下,竟想到去投靠那拜月教主。老哥哥也是事后才知,这厮一路躲避咱们追捕,竟仍有法子劫掠女色,他……他在常德府挟了一名美女入滇,作为礼物进献给拜月教主。这厮久在西南,晓得拜月老儿是个淫棍,便投其所好。果然那老儿大喜之下,当即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李逍遥道:“拜月教主既然身份恁高,想必不缺女人。是什么样的美女能教这老家伙心动?倒也奇怪。皇甫大哥,你见过这女人没有?”
皇甫英道:“那美女倒也……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头。我听说过她,却没缘一见。”
李逍遥听得那美女乃是武林中人,又妒又气,一拍屁股下的大石,怒道:“拜月教主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包庇逃犯?难道这老小子不理王法吗?”
皇甫英道:“拜月教是黑苗人信奉的邪教,有十万教众,教主就如白苗的圣女一般,权利当真不小,连巫王也对他恭恭敬敬。老弟你想,人家在苗疆一呼百应,你老哥哥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班头,千里迢迢由外省赶来,人生地不熟,还不是干着急没用?”
李逍遥道:“大哥不是带有海捕公文么?递到衙门里,告他妈的窝藏逃犯!”
皇甫英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最先也这般想!云南虽说山高皇帝远,可也算王化之土,他们再无法无天,也不能没半点顾忌,是不是?谁知道战事一起,大理的宣慰司衙门便给乱民烧成了平地,再一打听,黑苗巫王又是南绍的土司,教我寻谁去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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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皱眉道:“嗯,这还真不好办!”
皇甫英抿了两口酒,又道:“你老哥没法子啊,官道走不通,只好走旁的道啦。我们六扇门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物,老哥哥便依着江湖规矩,领了三名弟兄前去拜山。”
李逍遥道:“皇甫大哥,这拜山远不远?想是拜月教的老巢?”
皇甫英一怔,随即大笑道:“嘿嘿,老弟,这拜山说的是去同人打架,不是有座山叫拜山。这个……传说拜月老儿的武功、妖术均已臻化境,凭我一个人只怕不是对手,况且他手下有二大护殿使者,都是这老儿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妖术端的了得。所以我带着帮手去,倒也不算怕了他……”
李逍遥问错了话,正大感失了面子,听他这般说法,心道:“你老兄自然不是怕,只不过这个腿么……胡里胡涂有些儿发软罢了。”
只听皇甫英又道:“那一日我们到得拜月教总坛,先递上拜帖。拜月老儿明知我来意,故意装模做样,扯东扯西,只是不提司马小儿之事。我们之中有位高兄弟,出身峨眉派,性子最是火暴,当下忍不住就撕破脸大骂起来。拜月老儿也不生气,叫过他的小徒弟,说我们如能打败他这徒弟,就将司马小儿交与我处置……老弟呵,说来惭愧!想我四人均是练过些功夫的,没成想只拜月老儿一个小徒弟出手,便打得我四人一败涂地!我们见势头不妙,逃出拜月教总坛,那小子居然追了出来,哈哈大笑,说是已在我们身上下了无影毒,教我们回去等死罢。”
李逍遥咂咂舌头道:“这老王八当真了得……这无影毒又是什么厉害玩意儿了?”
皇甫英摇头道:“这个老哥哥却也不大明白,只知道那东西在苗疆七大毒蛊排名第四,毒性端的猛烈无比。我四人请了当地使毒的行家,也奈何它不得,说是三天内若弄不到解药,绝无生理。老弟,你瞧刚才老哥我中的毒厉害不厉害?那叫做九阴散,是白苗人炼制的一种毒药,中毒之后,一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那妖女定是将毒药放入蜡丸,含在口中,临死前和着血喷在我头上,是个同归于尽的意思。我身上虽有解毒灵药,可惜中毒之后,立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若不是老天有眼,教兄弟你恰好从旁相助,那就……嘿嘿,那就有得瞧啦。就是这般奇毒,也还排不上七大毒蛊的份哩。”
李逍遥吐了下舌头,道:“好厉害!”
忍不住好奇心起,又问道:“皇甫大哥,另外那几样什么毒、什么蛊的,都有些啥名堂?你一发说来听听。”
皇甫英微一皱眉,道:“嗯,苗疆七大毒蛊,分别是孔雀胆、金蚕蛊、三尸蛊、无影毒、血海棠、断肠草,还有一味鹤顶红。这七味毒蛊,有的互相克制,有的却具催引之效。倘若你老弟中了其中一种,其他几味或者可以解毒,或者误服之下,立时便死!嘿,你说厉害不厉害?只不过这七种毒物极为珍稀,常人难得一见,你要中毒怕也没那么容易。”
李逍遥心里暗啐一口,气道:“呸呸呸,老子福大命大,怎会中这劳什子东西?你这家伙胡说八道,老子咒你今后再补中几样,凑齐这七大怪毒!最好那时别再教老子撞到,瞧你有没有这份能耐自己解毒?”
脸上带笑,道:“是极,是极!这样难得一见的奇毒都教你老兄碰上了,只这份好运气,旁人可就比不了!”
皇甫英道:“可不是!那厮的用心更是歹毒,他在我们身上所下是慢性药量,不会便死,为的是故意留我们多活几日,多受几日折磨……我四人虽一时逃得性命,可也只剩三日好活,打又打不过人家,心里这个窝囊劲就别提了。这事大抵因我而起,我眼看好朋友陪着等死,那……那滋味可真有得瞧!……最后大伙儿一商量,虽然功夫不如人家,但骨气还是要有,决不能跟那厮企命,就算死,也要死得硬气!”
说到这里,神色愈发凝重,端着酒葫芦呆呆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李逍遥也不敢出声打断他思绪,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小虫的嗡嗡之声传入耳中。停了良久,皇甫英才又慢慢说道:“人人都知死期将至,自然闷闷不乐,两日下来,大伙儿都瘦了一圈。到得第三日傍晚,我们四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高兄弟突然一拍桌子说道:皇甫大哥,刘二哥,王兄弟,咱们打从入了六扇门,相交也不短了罢?大伙儿心中疑惑,不知他这话何意,纷纷点头。高兄弟又道:这些年来,死在咱们手里的恶人,那是数也数不清了,遇过的凶险之事,怕也不在少数,可是几时这样孬过?怎么大家为一个司马小儿跟拜月教主,就都变成锯嘴的葫芦啦?这还算不算好汉子?”
“我四人都是一同刀头舔过血的好兄弟,彼此性子熟悉,立时明白他意思。王兄弟拍手笑道:好,高大哥,你骂得对!既然此番绝难活命,咱们索性多买酒肉,大伙儿喝个酩酊大醉,明早上了黄泉路,也他妈做个饱死鬼!当下大伙儿都表赞成,同去买了烈酒和熟肉,回到客栈围坐下来。你老哥哥年纪最大,便由我替大伙儿都斟上了酒,一股脑儿连干三碗,却一口肉都不曾吃得。”
“王兄弟年纪轻,酒量最浅,这时脸上泛红,不住口地大骂司马小子与拜月老儿。正骂得痛快,突然梁上有人哈哈大笑,一个声音说道:好,骂得痛快!大伙儿吃了一惊,我们几人都是老江湖了,眼不瞎,耳不聋,怎么这人何时进屋都不知道?”
李逍遥插口道:“这人轻功了得,想是那拜月老王八派来的刺客?”
皇甫英听他几次提到拜月教主,都称之为老王八,忍不住微微一笑,摇头道:“兄弟这回猜错了,若是刺客,老哥哥此刻便不能够坐在这同你喝酒说话啦。”
顿了一顿,说道:“那梁上之人笑声洪亮,中气充沛之极,仅这份内力,怕也不在我之下。大伙儿踢开凳子,纷纷退后几步,见房梁上果然坐着一人。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身穿青布短衫,双腿互绞垂在梁间,不住一荡一荡,脸上笑嘻嘻地,神态甚是轻松。他见我们几人抽出兵刃,全神戒备,又是哈哈一笑,从梁上跃下来,大剌剌地坐在桌前。嘿,这份利落劲儿,连我们四人里轻功最好的王兄弟,都比他差得远了。”
“那人坐下之后,自己取了只空碗,斟了满满一碗酒,仰头便干,而后抹抹嘴,对我们几人说:几位怎么不吃喝了?小弟只不过适逢其会,这才叨扰一杯。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难道各位怪我姓李的唐突不成?”
“大伙儿一时搞不清他是敌是友,都不默做声。我心想自己是班头,年纪也最大,因此横在那人面前,挡住了他视线,以免他突然出手偷袭。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