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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家原是随便找个族中长辈做主婚之人,可谁承想到了傍晚时分,外头一阵哄闹,有奴才惊喜地飞速来报曰,淑勒贝勒到了!满场震惊。不过是一个阿哥纳妾,竟劳师动众得一族之长亲临,这面子当真给大了,观礼的人顿时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少顷,努尔哈赤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我站在边上,与众人一同行礼,“请淑勒贝勒爷大安!贝勒爷吉祥!”“免了!都起来吧!”努尔哈赤看上去心情极好,往空置的主位上一坐,大大咧咧地笑道,“好啊!老八也终于娶亲了!听说这新娘子是东哥格格府里的?”我规规矩矩,低眉顺目地说:“是。
原是贴身的使唤丫头,打小在我跟前服侍,与八阿哥也是相熟的。”皇太极与我因有母系亲缘,是以平日走动特别亲近,几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点内城里的人无一不知。“那丫头虽说是婢女,原先却也是贵族出身,实乃大福晋的近亲,加上我又认了她作姐妹,想来不至于委屈了八阿哥!”努尔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无巨细都替他打点得极妥,他早早没了额娘,有你在倒确是省了我一份心。
这样吧,等过些时候,我再给老八物色几个模样家世皆好的女子,无论哪个先替老八开枝散叶,产下后嗣的,我重重有赏!”我心里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硬生生地捅了一刀,忙借着脸皮抽动时咧嘴一笑,蒙混过去。“以后……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再不准提半个字,若是哪个让我知晓了,定斩不饶!”努尔哈赤不怒而威,他虽未指明,但在场的哪个不心领神会。然而亲虽是娶了,说到底,要这谣言不攻自破,仍是得等皇太极得子之日。
啊,不行了!心里苦涩得像是吞了苦胆,然而在努尔哈赤面前,我又不敢有半点差池,只得强颜欢笑。前厅众人欢闹,我郁郁寡欢,心情沉重,随意地喝了两口酒后,不敢再喝,于是借口醒酒,出了门。小丫鬟音吉雅眼明手快地跟上了我,“格格,您到东屋去歇歇,奴婢给您沏碗醒酒茶可好?”我摇头,夜晚的风有些凉,刮在脸上有种刺痛感,“不了,你回去乐去吧,不用管我,我随便走走……”她腼腆一笑,葛戴平日与她们这些小丫鬟交情不错,这次成亲,还特意在偏厅摆了两桌席面,用来招待她们这群姐妹。
“奴婢还是……”“去吧!难道还怕我在八阿哥府里走丢了不成?”音吉雅讪讪地一笑,终于仍是心痒难耐地说道:“那……奴婢就先过去了。”“嗯。”看着她一步三回头,最后隔了十来米远后,孩子气的撒丫子往偏厅兴高采烈地奔了去,我不由得低声一叹。
在回廊里吹了一个小时的风,只觉得浑身发冷,我跺了跺脚,听见厅里传来阵阵哄笑声,揣摩着兴许是宾客们拉着皇太极在灌酒。想起皇太极,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于是我没头没脑地离开回廊,在府邸里瞎转悠。走着走着,忽听迎面有人脆生生地喊了声:“请格格安!”
'54'第八章 迷失(5)
我一愣,抬头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新房门口,那窗户纸上正映出红彤彤的摇影。我心一痛,正要调头回去,忽听里面传来一片惊呼,丫鬟们乱糟糟地喊:“主子!”“福晋……”大门嘎吱拉开,一身大红喜服,顶着大红喜帕的新娘子突然出现在门后。“格格……”葛戴缓缓软下身子,双膝着地,跪在了门槛内。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大吃一惊,赶忙冲过去扶她。“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被喜帕完全遮住,瞧不出喜怒哀乐,然而她的声音却出奇的颤抖。我拉她起来,她死活不肯,争执间我手背上一凉,凝目一看,喜帕后竟滴下一串泪珠来。
我心里着了慌,忙叫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侧福晋有话说。”丫鬟们先是一愣,而后表情困惑地慢慢退到门外。大门缓缓关上,我费力地将葛戴从地上拖起来,将她拉到新房里。
“格格……格格……”她啜泣,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伤心欲绝。“你哭什么?”我彻底没了主张,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脱口道,“难道……你不愿意嫁给皇太极?”她抽了口气,摇头,喜帕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急遽晃动,“不是。”“那你哭什么?”“格格!奴婢该死……奴婢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这一切……这一切……原该是格格的!原该是格格你的啊!”她身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成声。我心神恍惚,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葛戴你胡说什么呀?”“奴婢没有胡说!”她突然一把扯下喜帕盖头。我吓了一跳,她脸上化好的浓妆竟然全给眼泪冲花了,不由得一阵心疼,怜惜地说:“葛戴!别使小性,打小看你长大,你的心思我还猜得几分,你对八阿哥有情!”葛戴咬着唇,神情闪烁,一抹羞涩逼上脸颊,望着她涩然带羞的模样,我心里又是一抽。
“格格!奴婢不否认对八爷有情……但是,格格……这么些年跟着格格,奴婢看得很真,八爷心里从头至尾都只有格格你一个……”“胡……胡说……”我结结巴巴,心乱如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晃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奴婢晓得分寸!奴婢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半个字。奴婢……”“葛戴,没有的事,皇太极他……我和他……”一句原本简单明了的话却被我讲得支离破碎,别说葛戴听得糊涂,就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正僵持着,忽听门外喜娘大声嚷嚷:“八爷大喜!奴婢给爷道喜!”我心里一凛,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忙慌慌张张地将葛戴拉到喜床上坐好,替她盖上帕子。
“格格……”葛戴突然拖着我的手,小手冰凉。“不要闹了,他来了……”“对不起。”她掩在喜帕之后,低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松开手,端端正正地在床沿上坐直了身子。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随着脚步声缓缓接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断了,我遽然回头,却发现皇太极正双靥通红地瞪着我。他喝酒了!是的,他喝酒了!而且肯定喝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此刻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我……回去了。”慌乱地低下头,我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没走几步,忽然手腕上一紧,被他攥住,稍稍一用力,我便踉跄着跌入他怀里。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香,闻者欲醉,我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但在目光瞥及葛戴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我蹙着眉头想把手抽回来,眼光恶狠狠地瞪他。他眼波清澈明亮,虽然喝了酒,可眼睛瞧人时却一点都不含糊,仍像是会放电一般,三两下就把我触得麻麻的。
他抓着我的手不放,“回去?今晚你那一屋子人全在我这儿喝酒,你回去一人待着?”“啊?!”他俯下头,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吹气,“今晚睡我那……”我脸上一红,心跳快得难以呼吸,不由得瞋视了他一眼。他在胡说些什么呀,今晚乃是他的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居然说这种轻佻话调戏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他到底把葛戴当成什么呀?我恼恨地抬脚踩他的脚背,那厚厚的花盆底绣花鞋,若是被一脚踩实了,可有他受的。可是,我的动作却远不及他快,他往后一缩脚,顺势带着我往门外走去。
“葛……”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回头冷声吩咐:“今儿个你也累了,先歇了吧,不必等我!”过了半晌,葛戴细弱的声音透过喜帕传了出来:“是。”皇太极一手握着我,一手拉门,我低呼:“外头有人……”“没人!”他淡淡地说,“我让他们退离新房三十丈,不许靠近,违者重罚!”拉开门,屋外果然寂静无声,月光清冷地照在门前的石砖上。我回头又瞅了一眼房内,忽然觉得对葛戴满心愧疚,可还没等那愧疚感在心里蔓延,忽然身子一轻,我居然被皇太极腾空抱了起来。
“做什么?”我压低声音,拿手捶他的肩,“快放我下来!”“不放!”他固执地抱着我穿过走廊,往他卧室的方向走去,“抱着你,我才能感觉出你是真实的。”我眨了眨眼,今晚喝酒后的皇太极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我抿着唇偷笑,“醉了?”他不吭声,径直带我回房,直到轻轻地将我放到床沿上坐下,他才正经八百地说了两个字:“没醉!”“嘁!”我揶揄大笑,他明明已有醉意,偏还死撑。笑声中,皇太极忽然蹲下身,将我的鞋子脱下,拿在手里,我正觉得奇怪,他忽然扬手将鞋子丢出老远:“不是讨厌穿这种鞋子么?”“是啊。
可是……”他除去我的筒袜,盯着我的脚看了又看。我窘迫地抽动双脚,“做什么呢?”“别动,我看看。”他抓住我的脚,手指轻轻抚上脚背。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跟猫抓似的直痒痒,忍不住笑趴在床上,“别闹了,好痒。”“脚上的这些疤……”“哦,前年年底被拜音达礼逼着赶路,脚长时间捂在雪地里冻烂了,幸亏遇到乌……”他忽然站起扑了过来,将我压在身底,手撑在我的头侧,眸光熠熠地望着我。乌黑的眸瞳深邃,望不到底,那里面像是个旋涡,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把我生生地拉进去。
“东哥……”他吻上我的额头,吻上我的眼睛,吻上我的鼻尖,最后吻上我的唇。浅浅的,却充满柔情蜜意的一吻。我羞涩地一笑,真要命啊!在他面前,我这个大人反像个青涩的小孩子!“不许再离开我!”为什么他老会担心我离开他呢?他每天看得我那么严密,我连打个盹、走个神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他老担心我会离开?“皇太极。”
“嗯。”“你……喜欢我吗?”他愣了愣,看着我不吱声。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反倒担心起来,急道:“你那天……那天明明说爱我的!”“知道你还问!”他白了我一眼,将我的衣襟扣子慢慢解开。
我全身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去制止他,可他只是掀起眼睑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哑然缩手。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为什么见他发狠,就没辙了呢?难道当真从小到大注定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那随着他年岁逐年增长,我以后还有可能再扳回败局么?“皇太极……”趁着他解衣的间隙,我红着脸微微喘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一床大棉被兜头罩下,我痛呼一声,被压了个彻底。他利落地钻入了被子,光洁的肌肤敏感地触到了他的,我吸了口气,全身都在发烫。
软被内,他揽臂抱住我,心满意足似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来的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又或者……”我咬咬牙,索性抛开顾虑,死活也得求个明白,要不然我心中难安,“皇太极,你看中我什么,我大你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别人眼中的老女……”他忽然收臂用力一勒,我顿时透不过气,痛得低呼一声。“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不满地斥责,低下头,嘴唇开始不规矩地在我胸前探索。我身体一下绷紧起来,喔的一声低叫,战栗不止,“你……你还没回答我!”“真是……笨女人!”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粗重,可每一字每一句回答却显得那般掷地有声,“你就是你!喜欢你跟你长得美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你这个麻烦的笨女人!”“哦……”他充满激情地抚触加上方才那些感人肺腑的话,竟让我内心狂颤,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开始眩晕,开始迷失,开始语无伦次:“皇……太极!喊我的名字,你喊我的……”“东哥!”“不是……不是……”我呻吟,呢喃,“叫我悠然……悠然……你记住,我叫步悠然——”“悠然!悠然!悠然……”他疯狂地低呼。他多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但是那一声声真实而又熟悉的呼声,却让我浑身战栗,泪如泉涌。内心既有酸楚亦有甜蜜,悸动得我直想放声尖叫出来。
我是步悠然!皇太极!你能记住么?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步悠然!不是东哥!你记住……请你……记住我……努尔哈赤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月,便将额亦都的女儿钮祜禄氏指给了皇太极。原是打算将此女立作正室,然而皇太极未曾表态,于是最终钮祜禄氏仍以侧福晋的身份被迎进府邸。新婚之夜,我守着葛戴,原是想安抚她的,可没想到最后因为郁闷而难以抒解,差点发狂的那个人居然是我。
隔了老远都能清楚听到新屋那头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我心头无名火起,便唤底下丫鬟取了酒来,先是一盅一盅地喝,末了,也不知从何时起,竟由酒盅换成了大碗。葛戴未曾见我喝酒的样子,先还陪着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