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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脚的。等海真领我到了孟古姐姐的住处后,见院落里挤满了人,三个萨满法师围着一堆篝火在那抽筋似的狂跳。
我被戴着面具的萨满法师给吓了一大跳,那些丁零当啷的响声,加上嗡嗡的念咒声,让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啊——”唯一亮着烛火的那间屋子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呼声,那声音拔到最高处时,陡然没了声音,留在空中的余韵让人心更是一阵抽搐。我想也不想,直接奔着那道紧闭的门冲了过去,手还未触到门扉,有道人影拦住了我,满脸的怒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回去!”我恨恨地咬牙,毫无畏惧地瞪着这个始作俑者,他老婆替他生孩子就快死了,他却还拦着不让她和亲人相见?“我要见姑姑!”隐忍的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你不能进去!”“我要见我姑姑!”我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就不信他听不懂,深吸一口气,我厉声说,“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真爱她,就让我进去见她,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心愿!”我见他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隐埋在眼眸深处竟有一种清淡的蔑然,不由更加地恼火,“你,如果不爱她,当初就不该娶她!也许是你老婆太多了,死一两个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我鄙夷地冷笑,“可是在她而言,你却是她唯一的丈夫,是那个害得她此刻生死悬于一发的男人!”
'6'第一章 非梦(6)
努尔哈赤明显一震,拦住我的胳膊缓缓垂下,显然他正为我刚才义愤填膺的那些“疯言疯语”而感到震惊。趁着他愣神的间隙,我从他身边闪过,飞快地闯进了屋子。跨过那道门槛,我用力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喘气。
这时才发觉手脚冰冷,两条腿一点都使不上劲,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胸腔。我憋了口气,强压下心慌——我居然给努尔哈赤甩脸!多半我是真的疯了!“侧福晋!侧福晋……您醒醒……再使点劲啊!”内室一片混乱,我的思绪得以稍加平复,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快步冲进内室。床榻上,一脸苍白的孟古姐姐毫无知觉地闭着眼,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巾上,愈发衬得她毫无生气。
满屋子的嬷嬷,两位上了年纪的接生嬷嬷跪在床角,一人撑着孟古姐姐的双腿,一人使劲压她的肚子。我打了个寒战。这哪里是在生孩子,分明就是在虐杀产妇嘛!幸亏孟古姐姐已经昏死过去了,这要还清醒着,多半会被她们弄死!我捋起袖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爬上床。
接生嬷嬷错愕地看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个小丫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也懒得答理她们,凭着在电视上学到的那点科普知识,先壮起胆子掀开被角瞄了一眼。雪白的腿股下是一摊湿漉漉的水印,很好,并不是我预想的血崩。但那水印是什么?我脑子里有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是羊水!她的羊水居然破了!可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我咬咬牙,伸手探下触摸,耳边顿时响起一片嬷嬷们的惊呼和抽气声。
还不错,宫口开了,我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不知道所谓的宫口到底要开到多大才算是好,但是起码她的子宫并没有停止本能的工作,肌肉仍在一阵阵地抽动,宫缩强而有力。看来现在的时机很好,问题是不能让产妇一直这样昏迷不醒,她得配合宫缩一起用力才行。我爬到孟古姐姐面前,扳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半坐起来,可惜我人小力薄,试了两次都没成,不由得怒吼:“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众人这才警醒,接生嬷嬷慌里慌张地将孟古姐姐托了起来,我从床角抱来一床被子,塞在她背后垫好,跟着甩手啪啪照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将满屋子的人吓得全僵住了。我揪着孟古姐姐的衣襟,在她耳边大声嚷:“不想你的孩子跟你一块儿死,就给我醒过来!”这两巴掌还真是管用,孟古姐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呻吟着缓缓睁开了眼。“如果肚子不痛,就不用使劲,但是如果阵痛开始,你就要拼命了!知不知道?”我随手用袖管胡乱地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心里却是充满了酸涩。
可怜的女人,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还是个未成年少女,然而此刻却已经要为升格做妈妈而痛得死去活来。第一次,我是如此真痛恨古代的落后,要是……要是能剖宫产该有多好!要是有麻醉药该有多好!“啊——”孟古姐姐咬着牙撕心裂肺地尖叫,双手死死地攥紧绑在腕上的白绫。“用力!用力!”接生嬷嬷们大声呼喊。
我的心焦急地揪在一块,我还能做些什么吗?还能再做些什么可以帮到她?“啊——啊——”“用力——再用点力,已经露头了,再……”接生嬷嬷的喊叫声似乎也变得强而有力起来。忽然,我感觉脚下一片濡湿,低头一看,却是一汪鲜红的血水顺着被褥蔓延过来。看着那犹如在黑夜中盛放的殷红,我的脑子嗡地一闷,头晕目眩起来。
神志再次清醒过来,却是被一阵脆亮的婴儿啼哭声给唤醒的。接生嬷嬷欣喜万分,将红彤彤、浑身皱皮的婴儿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利索地包好。在我分神察看孟古姐姐的时候,早有人接了孩子,将他抱出门外。
孟古姐姐虽然显得极为虚弱,但眼睛却还勉强睁着,亮闪闪地望着我,唇角微微挂着欣慰满足的笑意。“恭喜侧福晋,是位阿哥!”接生嬷嬷在床头屈膝行礼,满脸堆笑。“恭喜你……”我轻声说,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谢谢……”孟古姐姐哑着声说了两个字,终于耐不住疲惫,合上眼沉沉睡去。屋外陡然响起一阵欢呼声,一片嘈杂的呼声里掺杂着努尔哈赤格外响亮的声音:“好啊!这就是我的八阿哥……”我苦涩地轻轻摇了摇头,替孟古姐姐掖好被子,踉踉跄跄地爬下炕。“好好照看着。”
“是。”经过这番折腾后,我才意识到原来天已经大亮,我浑身上下透着酸乏,真想找张床倒头就睡。伸个懒腰,我慢腾腾地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还在热闹着,想来侧福晋叶赫那拉氏生下小阿哥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费阿拉城了,所以赶来祝贺的亲友挤满了院子。我很庆幸可以不用再见到那些萨满法师,那些鬼鬼的面具让我心里实在发毛。我在门口才站了一会儿,人声鼎沸的院落竟突然冷清下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能假装没看到,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悄悄把头低下。
我能不能猫着腰偷偷溜回自己的屋去?“东哥!”头顶有个声音轻声喊。“嗯?”很不情愿地抬头,却赫然发现是努尔哈赤一脸严肃地俯视我。惨了!还真是怕什么偏就来什么!我硬着头皮不吭声,看他预备把我怎样。
好歹我也是个部族的格格,他就算生气也不会犯险杀我吧?怎么着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你流血了?”他半蹲下腰,手指抚上我的裤腿。我一愣,这才发现原来鞋袜和裤管上面沾染了孟古姐姐的血迹。“哪里受伤了?”见我不回答,他皱了皱眉,弯腰打算抱起我。
我吓了一跳,退后半步,讷讷地说:“不是,我没有受伤!”他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半晌,忽然沉闷的脸上有了了然似的笑容,笑得我背脊一阵发凉。“呵,是这样啊……”他转而用手抚了抚我的脸,我感觉他粗糙的掌心上结满了厚厚的茧子,蹭得我皮肤有些疼,“东哥格格终于也长大了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怪怪的?难道……我低下头,看着长裤上褐红色的血迹,恍然,他不会是以为我来月事了吧?在他眼里,是不是女孩子但凡经历了初潮后,就可以为人妻了?我猛地一惊,见他仍是眼眸深邃地盯住我,更是吓出一身的冷汗。
“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脸噌地燃烧起来,就算我这个现代人思想再如何开放,跟一个大男人讨论这种话题仍是不免叫人尴尬和脸红。“呵呵。”他轻笑,“东哥,我该如何赏你?”他指着不远处奶娘怀里的小阿哥,“我都听说了,是你救了我的妻子和儿子,你说我该如何赏你?”我眨了眨眼,心想但求你别动不动吓我就行了,哪里敢奢望你的奖赏?“把八阿哥抱过来!”乳母嬷嬷顺从地把婴儿抱了过来。
我闲暇时经常去孤儿院做义工,对于抱孩子可一点都不陌生,于是想也不想地就顺手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努尔哈赤眼眸一闪,带着古怪的神情瞟了我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红红的,皱皱的,显得很丑。
我拿手指去逗他,他眯着只有一条缝隙的小眼,小嘴巴居然嚅动着啜我的手指。我咯咯一笑,努尔哈赤突然说道:“这么喜欢他,给他起个名如何?”“起名字?”我困惑着。“是啊,他能降生在这个世上,多亏有你。
你也算是他第二个额娘,赐个名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哦”了一声,低头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让我起汉名我会,可是女真人的名字,我却是一点基本概念也没有。万一起错了,岂不是又要闹大笑话?“那个……”有道灵光在我脑海里飞快闪过,在我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已然脱口而出,“皇太极——”努尔哈赤顿了顿,朗声大笑:“好名字!就叫皇太极!”他一把托住我的腰,高高举起我。
我拼命压住舌尖下的尖叫,搂紧襁褓,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摔了。努尔哈赤却只是兴奋地大喊,“八阿哥——爱新觉罗皇太极!”“噢——”众人欢呼,齐声呐喊,“皇太极!皇太极!皇太极……”我晕乎乎的,刹那间,耳朵里只听得到一个意义深远的名字——爱新觉罗皇太极!
'7'第二章 对峙(1)
女真族分为建州、海西、野人三大部,属于奴儿干都司。建州又分建州和长白山两部。建州有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五部。
长白山有珠舍里、讷殷、鸭绿江三部。哲陈在安东柳和县东,浑河在安东新宾县西北,苏克素护河在柳河县境,董鄂在通化县北佟家江流域,完颜在吉林敦化县西。珠舍里在安东临江县北,讷殷在安东长白县内,鸭绿江在鸭绿江上游。
海西分哈达、叶赫、乌拉、辉发四部。辉发在安东辉南县内,哈达在辉南县西北,叶赫在吉林四平县东北,乌拉在吉林省城。野人分为渥集、库尔喀和瓦尔喀三部。
渥集在松花江穆棱市东北,库尔喀在松花江宁安县与黑龙江下游,瓦尔喀在松花江延吉县北与乌苏里江上游。目光沿着羊皮纸上描绘的黑色线条来回看了两三遍,我开始觉得头昏脑涨——其实代善绘制的这张地图甚为精妙,一点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想来他今后在行军打仗方面会是个天生的将才。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是个对地理概念完全白痴的人!自打从费阿拉城出来,马车已经一路晃悠了四五天,颠得我屁股发麻,全身僵硬,车却仍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好在小丫鬟阿济娜十分乖巧懂事,怕我坐车气闷,不时指点着沿途的江山风景逗我说笑。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极怕冷的主儿,辽东的气候本来就差,这时又是年关将至,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自然更是冻得人浑身直哆嗦。我可是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何时曾挨过这样寒冷的冬天?“呼……”我缩在厚厚的软衾内,手里捧着暖炉,瑟瑟发抖。
“格格,喝碗奶子暖暖身子。”我浅浅地尝了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喜欢,于是摇了摇头。旅途寂寞无聊,我只能拿温习地图来打发时间。
如果没必要,我甚至连话都懒得开口说,尽量保持体内的温度。继续回来研究地理环境。此时的建州已经基本被努尔哈赤统一,现如今在辽东,除了不成多大气候的野人女真外,目前与建州女真势均力敌的只有海西女真四部,外加蒙古察哈尔等部。
我低头沉吟,蒙古离得稍远,海西四部却是近在咫尺,如果史实无误,努尔哈赤是必定会统一整个女真部落的,甚至在未来的二十年里,逐步建国称汗。接着他的儿子皇太极会称帝,然后多尔衮会打进北京紫禁城,顺治帝最终会登上金銮殿的宝座……嘘,是我扯远了,那些都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就目前而言,皇太极还在他额娘怀里幸福无忧地啜着奶水呢。想到小皇太极,我不禁露出愉悦的微笑。
“格格,最近难得看见你笑呢。”阿济娜欢喜地说,“自打跟淑勒贝勒的阿哥分手后,奴婢就没见你真心笑过。”我知道这鬼丫鬟所指并非是皇太极,而是褚英和代善。
这俩小家伙在得知我们一行人决定赶在年前返回叶赫时便闷闷不乐。代善还好,喜怒不曾摆到脸上,虽然抑郁寡言,但到底不失一个阿哥应有的身